《全球闯关》李念月

7、第一关part 7

　　“楼下的房间没有人，也好，省得——”纪婉珠仍还不适应这身淡蓝色旗袍。一边与嬴达达走上楼梯，一边用手又扯又抓开叉的下摆。
　　这个时候，她抬起头，忽地不说话了。
　　一个人影迎面走下楼梯，走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在他的大衣带起一阵熏人的酒气时，彼此擦肩而过。

　　对方没有停下。仅仅朝着赶紧闪躲一侧的纪婉珠和轻轻挪开一步的嬴达达，做了个点头问候，就飞快地下楼不见了人影。

　　纪婉珠见他走过转角，下意识一摸手腕的玉镯子。松了口气。
　　后背在不知不觉中倚在潮湿的墙上。
　　直到寒气让她打了个激灵，才后怕地用手抚过胸口。“很好……他没有认出我们，不知道我们之前去过那个房间。”

　　从旅馆什么地方传来的古典女高音，已是唱完一曲。随着几秒钟寂静后，又很快响了起来。
　　纪婉珠发觉窗外的雷声早已停息。远处的闪电还在无声地刺亮夜空。
　　她的身边，嬴达达漫不经心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走廊灯光，把睫毛影子投射在他的双颊，像是一面黑纱。

　　嘴角以往总是翘着散漫放松、令人猜不透的微笑，此刻也是如此。
　　他仰起头，看了看楼梯口。孙渺和屠灵灵两人正在沉默地走进他的视野。

　　闪电映出孙渺苍白绷紧的下巴。
　　他那双宛若藏了很多事情变得发深的眼睛，望了望楼梯间里的两个人，不禁又担心地往朝上的楼梯瞥去：“只有你们，另外两个人还没回来吗？”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纪婉珠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座旅馆在古典乐的烘托下，让她打心底里有些毛骨悚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但是，我们刚才不小心碰见了那个卫探长。幸好，他似乎不知道我们去过237号房间。”

　　“嗯。这意味着我们会少一些麻烦。楼下的状况？”
　　“房间是空的。我们试着敲了几次，似乎没有人住。”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想躲着我们。”嬴达达像是置身事外似的一笑。当他看向孙渺身后的屠灵灵时，望着她的蘑菇头身影晃在墙上，像个大和抚子的人偶。
　　他来了点儿兴趣。
　　“看你们的表情，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对吧？”声音软绵绵的却让人无法忽视。

　　孙渺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屠灵灵侧身，望了一眼在走廊灯下暗中发亮的一扇门。

　　深夜的旅馆，既寂静又喧闹。
　　夫妻在吵架、婴儿的哭声和剥落的墙皮声，以及始终萦绕不散的古典唱片机的音乐，爬过墙面，缠绕上了他们的四肢。
　　屠灵灵用手拉了拉自己的毛衣领口。眼神透露着她随时随地都在思索什么。
　　“238号房间有一个女人。”她说。“她身上的香水味出现在死者的房间，意味着她可能去过那里。”

　　纪婉珠一愣。眼睛也跟着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屠灵灵咬了咬嘴唇。她还无法确定。“目前为止，她是最可疑的一个。首先我发觉早在开始，任务就已经暗示凶手只在这座旅馆。凶手能够到达的四个房间里，根据之前我的推测，238号房间的女人情绪十分不安，她的房间又靠近237号房间，还刚好去过死者的卧室。世间从来不存在这么多的巧合。如果我们能够继续找出符合的杀人动机。那么……是的，她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好吧，至少要找的范围缩小了。所以，找出杀人动机，告诉给刚才下楼的卫探长，就能完成任务，最后离开这儿，是吧？”纪婉珠忽然有了精气神儿。用手自信地扬起长发。
　　她心中不屑地一笑。没想到任务会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接着，还没走几步，又不耐烦地扯了扯旗袍下摆。再次抱怨起来。“啊！到底是谁的品味，等找到我的线衫，非把它……”

　　孙渺看见她正要走去什么地方，不禁一问。“你有想法了吗？纪婉珠。”

　　灯下，女人被旗袍紧贴的窈窕身影，一面扶着走廊的墙，一面往前走去。
　　“跟她对峙，逼问下去。她如果真的做了，总会露出点破绽不是？到时候，哼，凶手肯定会慌，然后我们只要跟着她接下来的行动，去找出证据就好了。”纪婉珠一手挡嘴，发出高傲的笑声，“哦吼吼吼，都在本大小姐的掌控之中，一旦发现她杀人的凶器，她就会什么都告诉我们的。”

　　“或者，她可以杀了怀疑她的人，从而继续把事情隐瞒下去。”嬴达达不紧不慢地浮现微笑。
　　纪婉珠一怔。她望了望几步之遥的238号房间。门牌号一闪青金色的冷光。
　　用手不安地轻轻握住自己的脖子。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很多时候，她自己都无从发觉。

　　“不会的，她，她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们六个人？”说着她目光闪烁地朝他们望过去，语气有些不确信地问。“对不对？”

　　这一刻，有人打开门的声音，从走廊深处陡然响起。
　　在这座昏暗，灯光不时跳闪的旅馆里，谁也不知道每一扇门的背后都住着什么。
　　他们自觉同时停下说话。眼睛直直地望着走廊深处。

　　从打开的门缝中泻了地上一缕光。光里有个人影。

　　这里越来越令人心里没底了，仿佛暗中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他们一无所知。孙渺再次担忧地朝着向上的楼梯望去。那是薛善和依拉哈去的地方。
　　微微压下声音，回头看着其他人：“我们这么做吧。嬴达达，请你陪纪婉珠一起拜访238房间，想个方法最好多套些话出来。我自己去上楼找一找薛善和依拉哈。还有屠灵灵……”
　　他的背影显得高大又沉默。这个时候，他用大拇指，捏了捏自己另一只不断滴血的手。

　　然后在把手放下的时候，他回头望着那个似乎会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看穿的人。
　　视线只对上了几秒，就很快移开。
　　“如果卫探长刚才下楼了，237号房间现在应该没有人在。你能再去一次案发现场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发现更多线索。没问题吗？”

　　屠灵灵轻轻地点头。她自己其实刚才就想去了。

　　“嗯。那么，各位完成你们的事情后，仍然还是在这里汇合。”孙渺也对她一点头。
　　随即退后一步，最后再看了一次屠灵灵。直到她已经转身走去，他才迈步走上楼梯，渐渐从护栏的空隙间收起目光。抬起了头。

　　……钟摆咣当咣当地从门里传来。夜已深，窗外闪电也渐渐地寂灭了。
　　当孙渺怀揣隐隐不安的心，来到楼上那扇门前时，周围似近似远的古典乐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周围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他顿了一下，随即沉住气，敲了敲门。

　　片刻，门被悄无声息地敞开。
　　一位老太太慢慢地给自己戴上老花镜，用力地眨巴几下眼睛，待看清门前的人，不由浮现慈祥的微笑：“啊，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孙渺比她高了一大块，能很清楚看见老太太背后的房间。
　　灯下的窗帘拉着。刚用过的碗盆，堆放在厨房微微能瞥见的角落里。还有几个小凳子整齐地放在桌子底下。桌子上铺着干净的印花桌布……

　　“小伙子？”老太太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抱歉，打扰你了。请问你有没有在附近看见我的两位朋友？”孙渺对她勉强一笑。皱了皱眉。
　　他刚才什么也没发现。如果屠灵灵在的话，他想，她或许应该会发现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

　　老太太在他的面前露出困惑的表情。她朝他的四周望去。“朋友？这儿——”
　　“老婆子，谁来了？”一个声音从里侧的房间传来。听起来应该也是上了年纪的人。
　　“一个来找朋友的人。”老太太回头喊了一句。
　　“谁？”
　　“一个来找朋友的人。”
　　“谁？”
　　“来找朋友的人！”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提高声音。“嗨，这个死老头子，耳朵越来越不灵光了。”

　　与此同时，楼下。屠灵灵走在后面，看着纪婉珠和嬴达达停在238号房间的门前。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凝视地面。“血迹不在了……”

　　“嗯？你刚才说什么了吗？”纪婉珠正准备一鼓作气敲门。听见声音，她立刻疑惑地侧头看去。
　　“血迹，孙渺的手受伤了，他之前在这里留下过血迹。”屠灵灵蹲了下去，又瞥了一眼墙面。壁灯一闪一闪，照得她的双眼暗中发亮。“可，现在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会不在了……”

　　“哦。”纪婉珠觉得屠灵灵有些大惊小怪。朝地面随意地看了一看。“可能，是被保洁人员之类的擦了吧。”

　　屠灵灵望了望走廊的两侧，陷入思索。显然这种解释说服不了她。
　　刚才离开大概最多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再者，保洁人员，不会在这种深夜时分工作。

　　但是纪婉珠没有过多去在意。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敲上了门。把凶手找出来然后回去，就是这么简单，她一点也不想耽搁。
　　不一会儿，在她一阵不断添加力气的敲门声中，屠灵灵从他们的背后走过，也独自去了旁边的237号房间。

　　“喂，有人在敲门，喂！里边的人有没有听见啊？”纪婉珠发现房门许久不开。心想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着，她等不及了，不再小心翼翼，使劲直接嘭嘭地捶起了门。

　　可是，仍然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过来开门。

　　她的身旁，嬴达达习惯以往穿玩偶连体衣时，把双手塞进大大的前兜。
　　但现在身上的衣服是民国袍衫。为此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放在身前，下意识地去捋整衣服。

　　她神情散漫地望着窗外的广告霓虹，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走廊地面，涂抹上了红蓝色油光。
　　顺着望去。屠灵灵就伫立在这片霓虹光芒形成的世界中，伸手转动了门把手。

　　屠灵灵用力再转动了一下。
　　……门锁上了。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应该小点声比较好吗？纪婉珠。”嬴达达看着纪婉珠发了脾气已经上嘴咬门了。
　　微微侧头，一缕发梢从额头耷拉下来。“或许声音会吸引来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却不害怕。饶有兴趣地朝走廊两侧瞥了一眼。

　　“她就算睡得在香……啊。”不管纪婉珠是用力敲门还是捶门，里面都无人应声。
　　但是一走廊里的几扇门都微微开了条缝。“也不至于听不见有人在敲门吧。喂，有人在吗？快过来开门。”

　　望着那边纪婉珠用掌心拍门，屠灵灵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仿佛已经发生了似的。
　　她越加困惑起来。眉间紧得仿佛能夹住什么东西。
　　一辆老爷车从楼下驶过。一束车灯从深夜里划过走廊里的他们。
　　吱的……终于，门被打开了。

　　然而，却不是纪婉珠正在捶打的房门，而是屠灵灵跟前的237号房间。

　　没有料到这一刻的屠灵灵，站在从门里倾泻出来的灯光里，一动不动。
　　在她毫无显露的神情下，心跳自己加快起来，浑身嗖地一下恍若窜上电流。寒毛直立！

　　眼前的一幕简直超越了她的大脑理性。

　　“你是谁？有事吗？”门里的人瞪视过来。身上裹有一件白色浴袍。一滴滴冒着热气的水珠，从她冷得毫无血色的脖子淌落。
　　她过来开门得有些匆忙，随意披上一件丝质外套，一只手此刻正在不停扯紧。

　　屠灵灵注视着她。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过来开门的人，竟然是之前被割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