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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关part 6 ...

  •   老爷车的鸣笛声在走廊窗外响起。开车的司机暴躁地从窗户探出脑袋,对挡在路上的人大声吆喝,用力挥手。
      正在望着这一幕的屠灵灵,发现窗户的角落积满灰尘。透过雨幕下的城市,仿佛浸湿的画,在色彩绚丽的夜市下潮湿又梦幻。

      就像一场梦,她想。至今为止,她都始终对缸中之脑,保有大部分的怀疑和一部分的相信。而仅一部分的相信,就足够让她不会放过这个可能性。

      转过身去。听着不管瓢泼大雨怎么使劲拍打窗户,也无法掩盖旅馆某处响起的唱片机的古典音乐。
      她不会忘记,哪怕再日常再微不足道的东西,都有它此时此刻存在的意义,隐含某种暂时无法理清的预兆和联系。

      微微侧头,她的那双情绪毫无波澜的眼睛,注视几步远的孙渺用手敲了一敲238号房间的门。
      他随即退后一步,挺起戒备的胸膛。
      这时,从门里渐渐淌进走廊一个人影。速度很慢,像是贞子一点点从电视机里爬上地面似的。出现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印花无袖垫肩旗袍。略微弓背,一只手紧紧抓门,宛如在宣告一有情况不对,她就会立刻毫不留情地把门拍上去。
      “你们是……”女人的声音有意克制,声音并没有明显的冷漠。她眯眼看着眼前的孙渺,同时也发现了旁边走路没有声音的屠灵灵。

      女人抛过来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偏执和无从缘由的茫然加警惕,让屠灵灵想起在午夜黑暗中突然不小心点开的手机亮光。不是光明,而是觉得仿佛眼睛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女士。”孙渺明眸含笑。一看就是很擅长应付这种事情,神情从刚才的防备一瞬就自然地过渡上了善意。“我们是……”
      这时,他的目光微微朝下,发现一滴滴血不知不觉从自己的手背落在地上。白袖口染红了。

      他赶紧把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正视眼前的女人,也让她的视线直视过来,不会去朝下看。
      “我们是家政公司的员工。这位,”他对身旁的屠灵灵伸出手,“是一位非常勤劳的保姆,本想推荐给你打扫一下房间或者帮忙做一顿饭。可,看见您后,我想我们应该是打扰了。”

      “我不需要保姆。”女人的另一只手藏在门后,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了。
      从刚才开始,屠灵灵就觉得这个女人一直在意着什么。
      直到门里的女人再次看向孙渺时,那一刻,屠灵灵才发现她是在异常关注自己的眼角纹。
      为此,也注意到了她总是不断或许出于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抚摸拉扯眼角。

      应该是一位结过婚的家庭妇女。皮肤暗黄,发质枯燥,精神状态若即若离。旗袍垫肩上有细微的头皮屑。
      显然最近她的内心有着不小的压力。
      如果没猜错的话,屠灵灵觉得她的生活中,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应该发生过什么。

      视线迅速地像是动捕,屠灵灵也从她的骨盘大小,推测出她有极高几率生过孩子。
      又从她的颈部的紧绷,察觉她现在非常紧张不安。或许……是因为夜晚时分,门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

      最后,气味……

      当孙渺用他分不清虚实的微笑和门里的女人周旋时,屠灵灵微微把身子朝前倾去,在让对方不易察觉的情况下,闻了一闻。
      眸色陡然有了疑惑。使屠灵灵愣在原地,陷入思索,忘记了周围的人和声音。

      “没什么事的话……”女人合上门去。
      孙渺仍然保持刚才的微笑。没有脚步声响起,他很清楚,黄旗袍的女人还站在门后观察他们。
      “我们走吧。”他与屠灵灵擦肩而过,两人并行走在走廊里。继续着刚才的表演“只能希望下一个房间的客人,会需要我们帮助吧。”

      直到他们走出几步,背后的那扇门也藏入了廊灯的阴影下后,孙渺才渐渐停下,回头看见屠灵灵咬着唇上的发丝。
      那一瞬间,当突兀的闪电划过她抬起的双眼时,他立刻屏息凝神,心中明白她已然发现了什么。

      “香味……”她说,“那个女人去过死者的房间。”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孙渺,他的画风有些不一样。”楼上的薛善屈指敲门。随即与身旁正紧张不安朝两侧瞥去的依拉哈,退后一步。
      等候有人过来开门。
      走廊的灯一闪一闪,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细雨。
      他双手发冷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就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我是说……就,非常厉害的感觉。”

      门从里侧慢慢敞开。有那么一瞬间,薛善和依拉哈同时屏住呼吸,以为是风把门吹开了。
      正当他们想起孙渺的提醒,脑海因为恐惧而跳出可怕的想象时,门里却始料未及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从房间迎面扑来一股老人长时间在这里生活的气味。
      “啊,两个小伙子,你们有什么事吗?”她用手扶了扶老花镜,打量他们。她的皮肤褶皱仿佛裂开的干旱大地。

      在这间阴冷潮湿的走廊中,这位老太太把白发拢起,在后脑勺扎成一个团子。身上洗了几百遍的衣服,散发洗衣粉的气味。
      如果屠灵灵在这里,她会立刻把这位老人的日常习惯和性格,都一一判断出来。可对薛善和依拉哈来说,眼前就只是位再正常不过的老太太。

      他们为此也松了口气。心中庆幸不是什么只想靠拳头说话的大汉,或者有好多条触手的东西。

      “啊,老奶奶好,我们……”薛善灵活的小脑子迅速一转。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看看身旁的依拉哈,笑了笑:“我就说吧,这不是我们的房间,你还非说就是这儿。”
      说着,他对眼前满面懵然的依拉哈使了使眼色。
      后者刚还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但是看见薛善挤了挤黑眼圈,才恍然大悟地双眼一亮。“哦……耶,嗯哼。”
      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老太太一抬下巴。“请原谅我们的打扰,希望不会造成困扰。哟。”

      “哦,没事没事。”老太太一笑。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薛善心想可以把这里的房客从嫌疑人名单上排除了。毕竟眼前的这位老太太,不可能从下着雨的旅馆窗外爬上爬下。
      只是刚要转身就走,他忽然又抬起头来。
      空气中飘有一股好香的气味。好熟悉的味道,他的肚子跟着产生回应,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股香气,闻起来好好吃……”他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这才想起,他们都已经至少一天没吃东西了。哪怕一杯水都莫得。
      不由地面向老太太,问:“你在做韭菜盒子?”
      老太太双眼慈祥地眯了起来:“是啊,小伙子,喜欢吃吗?”
      “嗯,是啊,以前我女朋——”他忽然打住。那双方才只有食欲的眼睛,忽然涌现忧伤不已。
      他没有再说下去,迅速把心里那些杂念赶走。又对老太太一笑:“……以前吃过几次。”

      “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坐吧。”老太太笑着让开门口,招手请他们进去。“我和我的老头子吃不了多少。”

      不得不承认,尽管不知身处什么地方或者有什么危险徘徊附近,当肚子饿了的时候,一瞬间周围的什么仿佛都无所谓了,唯独……薛善再次吞了吞口水。韭菜盒子……他从未如此向往。

      “真的……好吗?”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薛善已经忍不住往前迈出了一步。
      身旁的依拉哈都不眨眼了,完全只顾着注视门里飘来香味的地方。就等他们客套完毕后,迅速跑进去坐下。
      “来吧来吧。”老太太这么一请让的声音忽然如此美妙,薛善和依拉哈也就再没去推让,立刻迈进屋子里去。

      “老奶奶,哟,你在这儿住不少时间?还是说此时的是某种奇观。”当依拉哈刚一进屋,环顾四周时,不禁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间地下密室。
      这里陈年的窗帘拉着,昏昏暗暗,不透光。除了那股韭菜盒子的香味在飘荡,还有一种发霉的潮湿气息。

      “有些年头了,这家旅馆其实早前啊,是我跟我老头子俩的房子,后来就卖了,只留下这么一间,也够,还算宽敞。”咔的,老太太在他们背后锁上门。“来,坐吧坐吧。”

      依拉哈点点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两个小凳子,吹去灰尘。给了薛善一个。两人就这么跟个在门口乘凉的老大爷似的,坐了下去。
      “爷爷呢?”薛善的手指,抚过涂上一层厚厚油酯的桌子。陶瓷茶壶擦得铮亮,整齐地放在桌子中间。原本是铺着印花桌布,现在是刚洗过,正挂在屋子晾绳上滴水。
      嗒,嗒,嗒……下方有盆接水。

      外面下着雨,可能是昨晚洗的没干吧,薛善心里想。

      老太太端着盛有热乎乎的一盘韭菜盒子,走过来了,笑着摆在他们面前:“来,来,快趁热吃吧。老头子!”她回头朝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句。“老头子?嗨,兴许是睡着了,等我去喊他。”
      “别别,他睡了,就不叨扰了。我们吃完就走。”薛善哈着气吃了一口。满嘴韭菜香味混着鲜香四溢的油水。这么一咬,嘴唇都热乎了。“嗯,好吃!”
      “哟哟,skr!skr!”依拉哈比出一个666的手势,很快吃完了一个。

      老太太见他们吃得香,笑了笑:“好吃就多吃点儿,别客气,来。”她给依拉哈夹过去一个韭菜盒子。“这儿啊,很少来人,你们能来坐坐,我们也高兴。”
      薛善:“你家孩子不常回来吗?儿子,女儿什么的。”
      “唉,可别提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嫁得远,回不来。两个儿子,老大去参军了,小的去国外读书去了,常些日子就不怎么回来,最近更是打听不来一点信儿。”老太太抱怨几句。白发拢得紧,仿佛套了个白瓷,一点发丝都没耷拉。在房间的电灯下,映出一抹昏黄。

      “是吗……但我相信,他们在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薛善嚼东西的嘴放慢了些,不知该说什么地对老太太一笑。
      “那什么惦记不惦记啊。”老太太摆摆手,起身。“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再来点儿,还有些呢。”

      “不了不了,我们吃饱了,对吧?依拉哈。”薛善侧头看了一眼用手擦去满嘴油的依拉哈。
      依拉哈愣了愣。心中不确信是否要诚实,他稍微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同时从盘子里夹起了韭菜盒子。

      “再吃点吧,再吃点吧,来。”老太太显然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去,又很快端来了一盘。“这次做得多,我跟我老头子也吃不了这么些。”
      “饱了饱了,老奶奶,多谢你的款待,但我们真的该走了,还有事情要做。”薛善从小凳子直立起来。
      他吃了几口,算是填饱肚子,理性也恢复了。想到其他人或许还在等着他们,他有些过意不去。

      依拉哈最后一口,把还没吃完的韭菜盒子几乎是吞了下去,也跟着迅速起身。

      老太太不太想让他们这就要走,似乎想多留他们一会儿,赶忙走上前去拦住他们。“小伙子们,喝杯水再走吧。光吃,干得慌。“
      薛善和依拉哈对视一眼,犹豫地停下往门口走的步伐。他们确实觉得有些口渴,但是……
      “来来,快先坐下。我去给你们拿杯水来。“老太太抓住薛善的胳膊,没等犹豫出个结果,就把他们又赶回了桌前。

      薛善心想,算了喝一杯水走,也不会耽误多久。就这么和依拉哈重新坐下。
      墙上的古老时钟,有节奏地摇晃。
      他看着老太太走进厨房。四处张望。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那边的卧室瞥去。
      “爷爷吃了吗?都这么晚了……“薛善抬头。心里说不清的在意。
      钟摆咣当咣当。
      他一愣。没想到已经快十一点了。时间过得好快。

      “老头子不爱出来,也不爱说话,早前我给他端了些吃的去,不知道他吃没吃。嗨,他饿了会吃的,甭管他了。“老太太给他们拿来两杯水,一放,杯中水激起一圈圈纹痕。
      “我家爷爷也是,吃的不多,就爱吸烟。他还说,有烟斗在手,准能饱足。“薛善一笑,提起“烟”这个字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兜。没找到什么,算了。他现在很清楚不能再多耽搁。喝了口水,起身。对老太太告别:“这次真的不能再留下了,我们走了。”

      “小伙子们,来,过来跟我家老头子打声招呼再走吧。”
      “他睡了,还是不打扰——”薛善不禁又停了下来。从小就习惯的尊老爱幼,让他怎么都无法忽视老太太的话。
      谁会想到如今这个整天熬夜、不是吸烟就是打游戏的人,会是一整个小区爷爷奶奶嘴里的乖小孩呢?

      “没事没事,我家老头子以前就喜欢跟年轻人凑一块,后来家里清闲下来,他也就不怎么爱说话了,兴许,”老太太转动开卧室的门把手,顿了一下。眼珠子略显怪异地飞快转动。“兴许啊,你们能让他多说些话儿。来,过来吧。”

      “那……好吧。”薛善和依拉哈有些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朝被老太太打开房门的卧室走去。
      离得门口越来越近,薛善突然捏住自己的出气孔,皱眉停步。“呃,什么味道……依拉哈,你有没有闻到?”他压下声音。

      气味很快把刚才的韭菜香味冲散了,仿佛一车腐肉突然倾翻砸了下来似的。
      他觉得不好受,立刻退后几步。
      “哟……”依拉哈显然也闻到了。他说不出话,紧闭着嘴。抬起胳膊直指过去。气味就是来自被老太太打开的卧室。

      老太太似乎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她仍然保持慈祥无害的笑容,朝里面的人在喊:“老头子,别再睡了,快醒醒,家里有客人来了。来。”说着她对薛善和依拉哈招了招手。
      “老奶奶……他,他还好吗?”豆大的汗珠从薛善的额头淌落。
      随着他和依拉哈越加靠近卧室。
      直到让一只脚迈进去,难闻的气味更是浓郁不散,仿佛千年不洗的发霉袜子放进辣椒酱里搅了几下,又狠狠地塞进他们的嘴里。

      他们如果不是把出气孔都捏得发白了,可能早就坚持不住,被熏晕在地。
      这间卧室的气味最让他们受不了的,不是难闻,而是一种奇怪的阴冷感,足以弄醒他们心底的不安。

      “过来吧,来。”老太太笑着。她缩成一团的弓背身影,在不进光不进风的窗前,被桌角的台灯映得摇曳不止。

      薛善心里发毛。
      依拉哈比他胆小,早就愣在门口不走了。只剩他一个人慢慢靠近过去,仿佛每迈出一步,就会离危险更近。
      卧室的床上没有人。铺着似乎许久未用的花色床单。一点折痕都没有。

      一把稍大的椅子背对门口。在台灯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坐在那儿。
      薛善猜测此人应该就是这位老太太的丈夫,于是不安地伸手打了声招呼,想着说完就走。

      然而,这人坐在背对他们的椅子上却纹丝不动,没有答话。

      “我说,老头子,你这怎么也没吃啊?”老太太把桌子上放凉的一盘粥和一小碟菜,端了起来。
      可能是出于心理作用,薛善不禁觉得房间比刚才冷了一些。
      “额……”他试着靠近点儿,再次打声招呼。同时在心里不断说着,就权当是感激刚才的韭菜盒子,只要对方答应一声,他们就算行了礼,可以立刻就走。

      薛善几乎是拖着鞋底,来到椅子背后。难闻的气味越加刺人。老太太在旁边收拾碗碟,嘴里小声嘟囔什么。
      这会儿,他略微能够看见椅子木质的把手上,静静地放着她的丈夫一条宽袖下的胳膊。

      台灯下,黑纹宽袖衬出一道青光。

      薛善陡然倒吸一口冷气,大叫一声。
      吓得门口的依拉哈也跟着喊出声来,转身就跑,结果鞋底一滑,整个人趴在地上。
      薛善后退几步,后脚跟撞上依拉哈的腿。
      本就面色苍白,支不住重心,这一个没踩稳,立刻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太太浮现诧异的表情,赶忙上前:“小伙子们,你们这——”
      “别过来!我警告你!”薛善伸手指她,恨不得旁边就是防身用的武器,一只手胡乱在地上摸来抓去。
      依拉哈在他背后慌乱地爬起身,只听薛善大喊“跑,依拉哈。”回头望去。

      窗外,突然亮起闪电。几只苍蝇飞来飞去。
      椅子上的人被耀目光芒映出轮廓。枯骨森森,僵硬得仿佛晒成人干似的,又恍若用木头刻成。
      他被人强行套上一件新袍子。皮包骨靠着椅背。凹陷进去的两个眼窝子,空洞地朝上望着。
      显然这个人早已经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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