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闯关》李念月

3、第一关part 3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仿佛四月暖风吹拂的晒好被子。以至屠灵灵奇怪地觉得内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太阳穴砰砰作响。
　　她理性认为是气味引起过去的记忆片段，才让她产生一种说不清、既熟悉又陌生的即视感。
　　也是直到他转过身来，屠灵灵才得以看清他的正面。

　　此人身材高大，眉眼有神。那双有着东方韵味的眼睛，细长弯翘，带着一种让人能够被他引诱的纯情，也闪过他仿佛清楚自身本领的得意。
　　他绝对称得上英俊。
　　只是屠灵灵很快发现，在他的嘴角落有淤青，以及精致的额头上有创可贴。

　　暴敛天物这个词语，从在场人们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显然他是在一场打架中或者打架后，被带了过来。

　　当屠灵灵无意间对上他深邃的视线时，略微一怔，当时就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
　　那双眼神，明明只是微微一瞥，却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是□□。
　　她没有感到不安，或者谨慎，只是从心底里涌上一股好奇。

　　她应该是那个观察者，而不是被观察。屠灵灵没有移开目光。
　　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这个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屠灵灵眼神茫然，几乎异口同声，甚至抢先一步地说了出来：“孙渺……”

　　在几秒钟的沉默中，当在场所有人觉得过去了好几分钟时，孙渺表情自然地移开和屠灵灵对视的视线，浮现开朗的笑容。
　　“没想到，我还挺出名的啊。”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对着屠灵灵，已经望向了在场的其他人。
　　但是在刚才他移开目光时，屠灵灵无法不去注意，那一瞬间，几乎谁也不会察觉的一秒内，他的眼神深处涌现极其复杂的情绪，就像一碗激起涟漪的夜色水面。使她怀疑他是否心里有什么隐瞒。

　　她无法分辨是开心还是忧伤，只是她敢保证，绝非是现在他表现的开朗。

　　一面墙上出现浓郁碧绿的山水。飞溅的水珠，停格在溪流上方。
　　溪边，落满枝梢上的飞鸟，在红光下惶恐不安地振翅飞去。此时排列在上空纹丝不动……

　　它们的翅影，轻轻滑过房间里孙渺走过来的肩膀。在一片映得他面色发绿的光影下，他的瞳孔映出眼前的屠灵灵。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果然还是小看了她……
　　于是就在屠灵灵以为他会说话时，他却忽然转过身去，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却裹有创可贴的手，在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了。

　　那一秒钟的停顿，就像忽然从午夜响起的钟，怎么都无法从屠灵灵的心里挥去。

　　她是六个人中最后一个走上去的。
　　自我介绍非常简短，只提起自己的名字，没有多说。
　　屠灵灵刚说完，身边的芙碳就随意地走了过来。他不经意地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她注意到他身上什么味道也没有，就算衣服的布料味都闻不到。这很奇怪，所有生命都应该有味道才对。

　　芙碳一面用手揽住她，一面对其他人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很好，很好，吱吱吱，既然大家都自我介绍过了，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呢？哦，对了！”
　　他险些又忘了。赶忙把手一挥。每个人桌前，以及屠灵灵的手里，瞬间多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纪婉珠挤眉弄眼，试图认出上面的文字。“这……哪国语言？”
　　“哦，没什么。不识字也没关系，就只是走个程序，什么免责书啊之类的……”芙碳摆摆手，眼神让人无法信服地笑了笑。“没什么可在意的，只要在上面签个字就行。对，很简单的，没错……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了。”

　　他们怀疑地左顾右盼。只有孙渺没有犹豫，第一个签下了。接着，是慢悠悠抬起头来的嬴达达。随后，是纪婉珠。其他人也很快跟随了。
　　屠灵灵也认不出纸上的文字。她知道地球上所有现存的文字，显然这种语言不属于它们任何一类。
　　但她清楚就算这个人把他们卖了，显然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省点力气在以后找机会再说。也就签了。

　　“很好很好。”芙碳在手还没有放开她时，红色金字塔脑袋的大眼，朝下凝视正朝上看的屠灵灵。“祝你们玩得愉快。吱吱吱……”
　　一瞬间，随着尖叫声响起，六个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张开白色大口，把她们吃了进去。

　　“会很有趣的……”他们走后，芙碳在小白兔的血泊前蹲下。
　　他抚摸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身体。眼神藏着无限温柔。
　　这个时候，兔子陡然蹬了蹬后腿，活蹦乱跳地跳进他的怀里。“啊，是呢，你也觉得好戏就要开场了对不对？”

　　关卡地点：清玄旅馆。
　　任务：找出杀害237号房间客人的凶手，并说服卫探长相信。
　　达成者奖励：3技能点。
　　时间限制：一天一夜。

　　漆黑雨夜。有轨电车轰呲轰呲地掠过门口。旅馆的霓虹招牌跳闪几下，映出空中飞落的细细银线。
　　一个大衣男人在车灯呛人的泥土味下，快步跑过街道。铃铛“轻灵”一声。他推开门。雨点随着一股寒气斜刺进来。

　　闪电划过前台一个正在阅读报纸的老人。他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
　　大衣男人拍打几下肩膀，走到跟前，用手一摸淌下水珠的胡须：“啊……先生，我是，是卫探长。”他上下摸索一阵子，掏出证件，在老人眼前一亮，很快又塞了回去。
　　“探长？”
　　“是的。我们接到了报案，听说这里的237号房间发生一起命案。”

　　……与此同时。

　　屠灵灵从一个房间醒来。其他几个人也从她身边陆续睁开双眼。
　　纪婉珠首当其冲地发出一声尖叫。吓得旁边刚用手撑起自己的依拉哈，一屁股又坐下了。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纪婉珠的手仿佛碰到泥巴似的，皱眉，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件布料朴素的淡蓝色旗袍。原本茶色的头发也成了黑色。
　　她赶快摸了摸手腕。好在玉镯子还在。“不管是谁，他们最好别把我那件线衫扔了！那可不是谁都能买到的。”

　　不只是她。

　　屠灵灵此刻穿的也不是之前的衣服。上身是乳白色毛衣，下面是过膝的方格裙子。

　　一缕朦胧橙黄色台灯下，安静地从欧式沙发上起身的孙渺，也成了白衬衫，以及笔挺的黑裤子。额头的创可贴也被扯了下来。
　　他用手轻揉额头两侧砰砰作响的太阳穴。恍若电梯猛地坠落或者过山车在毫无预兆中迅速升空，他感觉自己仿佛还悬浮在空中似的，直到用手摸到了旁边的沙发，才有了实感。

　　……在纪婉珠不断放声抱怨时，屠灵灵好奇地沉默几秒，在这个房间走了一圈。
　　发现墙上因为潮湿和年代久远，淡金色墙纸被撕下一角。
　　她渐渐放慢步伐。
　　室内的枣红色兼具东方韵味的欧式家具，在一阵有轨电车驶过时跟着震颤几下。

　　敞开玻璃柜门。屠灵灵擦出一指的灰。柜子里散发食物和塑料玩具的混合气味。应该是类似旧货市场的渠道买的。

　　孙渺不时朝她瞥去。她的蘑菇头被闪电映得发亮，像个灯罩，宛如把整个世界都当作了谜题，看待事物的眼神非常独特……她总是这么独特。
　　感觉有强烈的视线从背后看过来，屠灵灵正要走去洗手间寻找线索时，陡然回头。
　　孙渺立刻转过身去。她疑惑地看见他的背影紧张地微微一颤。
　　这一刻，他想起了什么。一种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感觉涌上心尖，使他嘴角微微上扬。

　　……房间里，当薛善最后一个醒来时，还未睁眼，就觉得双手下面温乎乎的，有点柔软。
　　该不会是……
　　他的面色微红。脑子里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对人说的想法。试探地用手揉了揉……他叹了口气。
　　睁开双眼。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趴在柔软的地毯上。
　　“真没劲儿。”他坐立起来。语气却听不出失望，仿佛只是他在自我打趣罢了。

　　环顾四周，其他人都醒了。觉得有点儿痒，他伸手揉眼时，发觉金丝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架在他的眼前。
　　灰色卫衣已然成了一件中山装，衬得他更为秀气。
　　只是，暴露出他内在邋遢的胡渣和黑眼圈仍然还在。

　　雨点啪哒啪哒飞溅在窗户上。孙渺拉开窗帘，望着广告牌在不知什么年代的楼顶上闪烁。
　　他想起以前这种潮湿的雨季，总是让他无从缘由地感伤，可每一次望着雨后的晴朗，又觉得世界被净化了。
　　但是，后来他意识到雨就是雨，没有任何意义，世界也终究不会被任何东西净化。

　　想着，他的一只手握紧了窗。

　　玻璃涌现广告牌一团团红色蓝色的光晕。身后，薛善对世界充满感激地从桌子上摸起一包烟。忍不住先给自己点了一根，又抛给了依拉哈一根。
　　走到窗前。他拿出一根烟，看看比他高一头的孙渺。“呢。”
　　“谢谢。”孙渺望着窗外霓虹绚烂的雨幕。淡淡地对他一笑。“我不吸烟。”

　　薛善耸了耸肩。“好吧。”
　　在手掌间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仿佛快要窒息似的猛吸一口，随后放松地吐了出来。
　　冷静下来，望着身边的几个人。他发冷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担心这么做下去，不知道最后自己是否还能醒过来。
　　他呼出一口烟圈。仔细想想，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想要醒来。
　　“对了。你们……在醒来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闯关任务，找出杀害237号房间客人的凶手……说服卫探长相信之类的。”

　　透过眼前缭绕的烟，他看见纪婉珠用手扬起长发。“哼，至少不是让我们去杀害一只兔子。这种愚蠢的游戏，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哟，这么说我们在一家旅馆，幸好……大家能够抱团一起取暖。”依拉哈狂拽酷炫地拽了拽脖子上的银圈，声音却带着害怕的颤音。
　　一双防备的小眼环顾四周。看了看自己脖子和胳膊上的纹身。试着放松下了自己的呼吸。
　　除了屠灵灵和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他其实纹这些东西不是用来耍威风，而是用来给自己壮胆。

　　从洗手间传来流水声。随即停止。屠灵灵走了出来，苍白双手湿答答地擦擦自己的方格子裙。
　　“啊，屠灵灵，屠灵灵是吧？”薛善探头探脑地望过去。“你在里面有发现什么吗？”从之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很可怕。被她看着，好像不管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都会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他相信没有人敢和她对视超过一分钟……

　　“这座旅馆用的都是民国时期的家具和装饰。”屠灵灵望了望窗外。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第一次心里隐隐不安，然而也让她在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使她双眼发亮的兴奋。“……外面的广告牌和刚才的有轨电车声，显然也都很符合这个时期的风格。”

　　“所以呢？”纪婉珠非常看不惯她用裙子擦手。视线忍不住总是朝她裙子上的水印子瞥去。“你不会想说，我们穿越到了民国时期吧？呵，也太荒唐了。”
　　“我无法确定。但是，考虑到地球也是在近乎荒唐的情况下停下时空的，为此我认为，应该有必要保留这个猜想。”屠灵灵用手扯了扯使她脖子发痒的毛衣。这个地方仿佛是她小时候家里的日历画报。
　　她心里没有觉得太陌生的感觉。认为可能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坐在炕上，好奇看着墙上日历的时刻。

　　窗外蒙着年代电影的颗粒感，只有广告牌的霓虹灯，在整个灰白世界闪烁一斜斜红蓝青黄。

　　一缕月光照在窗前孙渺的身上。“我们到底在不在民国不重要。”
　　在窗外闪电的光芒下，他朝屠灵灵一步步走去。但是始终没有目光接触。神情认真地和她一起面对其他人：“重要的是我们清楚要做的事情。找出凶手，告诉给卫探长。任务完成后，我们谁也不必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嘿嘿……这意味着有一具尸体在我们附近。不知道会是什么死法呢？”嬴达达眨了眨只是看起来单纯的圆溜溜大眼。在闪电沉寂的阴影下好奇地翘起嘴角。

　　薛善忌惮地打了个哆嗦，汗毛直立，悄悄地从他身边挪开一步。他看见嬴达达由于某种无法理解的好奇，牙齿暗中发亮。不禁在心里提醒自己，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去招惹他……

　　“好吧，随你们怎么说吧。”纪婉珠小幅度转动手腕，对他们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只要能够过关就行。还有，我要把我的线衫找回来。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拿走了我的线衫——啊，还有我的发色……为什么我总会碰上这种事情，还有我的指甲！”她抓狂起来，再次喋喋不休的抱怨。

　　“哟，那，那我们赶快开始吧。”依拉哈下意识地轻轻做了几下擦碟的手势。他看了他们一眼，鼓起勇气，摇摇晃晃地来到门前。握住门把手，一口气地敞开门走了出去。

　　薛善用手指掸了掸香烟。“既然我们在旅馆里，找到237号房间应该会很简……单……”
　　他的声音陡然顿住。发现刚才的门又慢慢地从外面敞了开来。

　　依拉哈刚走出还没一分钟，就很快面色煞白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仿佛淋了冷水似的微微发抖，哆嗦的双唇微微张开，又合上。

　　“依拉哈。”孙渺察觉了什么。目光一沉。“你发现了什么？“

　　依拉哈吞了吞惊恐不安的口水。伸手指着门的上方，呆呆地看向他们：“这里，我们这里就是237号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