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闯关》李念月

2、第一关part 2

　　众人噪杂起来。屠灵灵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注视起了坐在前面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
　　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年龄上可能在个二十几岁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看着他，但是屠灵灵很快就发现，这里唯独只有他依然保持沉默。

　　他穿了一件皮夹克，从肩膀的放松程度，看得出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游刃有余的自信。

　　屠灵灵心生好奇。但坐在前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头，好像只关心眼前的东西，哪怕微微侧头都不会去做。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可从背后受到如此强烈的视线，前面的人除非神经大条，不然不可能不会发现。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当她想要伸长脖子，从侧面看清他时，在前方桌椅之间走着的芙碳，一只望过来的大眼深处，再次涌现奇诡的微笑。
　　他略微感慨地望着周围涌现的世界色彩。“啊，如同一幅画。对不对？”眼珠子一转，神秘地扫过在场的六个人。

　　屠灵灵从他眼神里看出了迫不及待和古怪的激动。

　　“先生们女士们，我希望亲自对你们宣布这个好消息。你们，是的，你们非常幸运。能够被随机选中，加入这场前所未有的闯关比赛。”
　　“闯关比赛？”一个人面露疑惑。
　　“是的。你没有听错，亲爱的。你们将代表被你们称作亚洲的大陆，加入这场极其盛大的比赛。”说着，芙碳的身体因为某种不知缘由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用双手同时指着在场的六个人。很快用双指敲打几下手腕。尽管他并没有佩戴腕表。“时间可不等人哦。接下来，你们会进行一场火热、活力、是的……活力，还有激情的，一场独特的闯关赛事！”幸好没有嘴。不然在这种情绪下，他不知道会喷出多少唾沫星子。

　　他做了一个兔子耳朵的手势。“‘规则’非常简单，只要能够活着顺利过关，就能成功晋级。晋级之后，你们会遇见其他胜出的人，直到决出最终的胜出者。哼哼，有可能就是你们也说不定呢。“
　　“那么……之后呢？“一个好奇地问。“赢了之后呢？”
　　“你们当然就会成为赢家，然后，将会——吱吱吱……”芙碳发出奇特的笑声。“为什么不把这个惊喜留在最后呢？”

　　“额……你刚才说‘活着’？”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可当前面的人突然把双手猛拍在桌上时，又迅速放了下去。

　　“什么？”大小姐双手撑在纯白色的桌子上，从座位直立起来。怒视这个有着金字塔脑袋的人。“你，不管你是谁！把我们绑架过来，做一些电影特效就以为能糊弄我们？还要让我们参加什么，什么闯关比赛？”

　　四面八方涌现的世界色彩映出她颤抖的红唇。

　　“去你的比赛，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要是让他知道，知道……”
　　她忽然不说话了。在她的桌上浮现一幅画面。
　　某座市中心的豪宅。在露天的院子里，一个头发有些灰白的男人，纹丝不动地坐在躺椅上，保持刚刚拿起一杯调好的鸡尾酒的姿势。
　　一如世间万物凝住的日光，落在他的玻璃酒杯上。

　　酒杯冰块的光泽刺得她目光闪烁。眼眶很快湿润了。“你，你做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咬住嘴角一缕耷拉下来的茶色发丝。

　　白兔的鲜血，淌过映出静止世界的地面。一片湖泊被染红了。

　　芙碳挺拔地立在六个人的面前。燕尾服透着深不可测的光泽。“想拯救他吗？想拯救你们的家人、爱人、朋友，或者这个世界？吱吱吱……” 他发出奇怪的笑声，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金字塔的脑袋，微微倾向，坐在屠灵灵前面的年轻男子。“看来，有些人并不在乎这个世界。”

　　年轻男子的背影表面上保持放松，内在里却蕴含只有屠灵灵，此时此刻才能发觉的暗中防备。
　　他只是对芙碳报以猜不透的微笑，没有说话。沉默得像是他根本不在这里。

　　“那么，就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作为目的吧。”芙碳毫不在意地收起目光。燕尾服身影，斜晃在四面的墙上。尽管没有嘴巴，可有人已经不由自主，从脑海里想象他咧开嘴，露出尖牙的微笑。
　　“只要闯关成功，你们的可爱世界就会恢复，继续过你们日复一日……”他就像眼睛里进沙子了似的，受不了地一哆嗦。“……的日常生活。额，这个词让我感到……就像被逼着吃花椰菜似的。好吧，去你们想要去的地方，当然，也能得到你们想要的奖励。”

　　话音落下。白色的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这么说，时空真的停止了……”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人，把双手放在桌上。微微思索什么。
　　似乎出于习惯，他的指尖敲打桌面。突然双目发亮。“卧槽，忽然想到……这是不是说，就不用还花呗了？”

　　没有人接话。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接话……

　　在此人默默地把屁股从椅子上后挪，好几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说话，渐渐弯下了腰的时候。
　　他前座的那位大小姐神情愤怒又忧伤，仍然还在凝视桌子上的画面。
　　指尖颤抖地抚过父亲沧桑的白发。
　　当她看着父亲微笑起来的双眼时，心中忧伤忽然一扫而去，一股坚强涌上内心。

　　“我会救你的，爸……“她用力擦去自己眼角淌下的泪珠。心里更是也相信如果她的父亲，听见她现在说的话，只会一笑，说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这就是她始终和父亲的竞赛。
　　从她的父亲把还是宝宝的她抱在地上，严格命令她立刻学会直立行走的时候，她就始终都生活在一场比赛里。

　　大小姐正视眼前的红金字塔脑袋的人，冷冷地说：“那么开始吧，你还在等什么？”

　　“啊，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非常值得表扬。”芙碳发出“吱吱叫”的笑声。对在座的他们伸出一只手。“但是首先，我想请各位自我介绍一下。”

　　他的目光满是期待。“那么第一位……”

　　大小姐晃了一下披肩的茶色长发，宛如一巴掌扇在背后穿着灰色卫衣的人头上，起身，直直地走了过去。
　　她高高仰起下巴，自信的目光扫过屠灵灵他们：“我的名字是纪婉珠，纪家的长女。最痛恨的就是弱者，你们谁都最好别拖我的后腿。”说完，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下去。

　　她刚坐下，背后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也紧跟着走了上来。
　　他身材瘦弱，肤色苍白，看起来像个秀气少年。
　　但屠灵灵从他几乎从未修剪过的参差不齐的胡须，以及熬夜的黑眼圈和身上带着的淡淡烟味，判断出他至少应该有二十岁了。

　　他把两只手塞进卫衣的前兜里，小声清了清嗓子：“我，咳咳，我是……薛善，电竞界的人都称呼我‘WTM’你们可能听说过我。咳咳……”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摆出想要自诩的神情，然而声音却仍然疲惫得有气无力。
　　“我是上一届MOBA世界大赛，还有FPS国际赛的双料冠军，我相信你们应该在网上听说过WTM薛善这个名字——”

　　“WT什么？哼，没听说过。”纪婉珠对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说完了没有？快点下来，有人还等着呢。”

　　“我相信应该有人听说过……”薛善不想放弃地扫视在座的其他人，希望发现一个崇拜熟识的表情。
　　可每一个人都疑惑地睁着眼睛，对他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这使他刚才挺起的肩膀不禁又松垮下来，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坐下了。“真的假的？WTM啊，WTM……你们都不上网的吗……”

　　第三个走上去的人，是一个戴着好几串耳环、染着银色短发，穿了一件印有英文字体的宽大黑色T恤的人。
　　他的裤子胯部都快擦到地上去了。走起路来，身上穿戴的各种金属饰品，一阵碰撞作响。

　　他来到芙碳身边，双手插在腰带上，对在座的人一抬下巴示意：“嘿，哟。”
　　屠灵灵无法不去注意他脖子上和胳膊上爬满了纹身。
　　他的手部动作做得很是频繁。说话时，一只手像是拿麦放在嘴前，另一只手仿佛擦碟，在下面乱得瑟。

　　“哟哟，嘿喂狗。”他说唱起来。“从前有个小和尚，喜欢跟人小合唱。有天突然想还俗，下山穿上御寒服。哟，哟，哟，在地铁站点唱嘻哈，给自己起名依拉哈。Skr!Skr!”他一只手开始擦盘子：“哟哟哟！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

　　第四个人，从屠灵灵旁边无声起身。个子很小，但显然不是孩子。
　　穿着一件某著名黄色电老鼠的玩偶连体衣，轻摇着臀部的闪电形状小尾巴，立在芙碳的身边。

　　此人还没有开口，下面坐着的大小姐纪婉珠就热嘲冷讽起来：“装什么可爱啊，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子？哭唧唧地总是让男人哄着，还假装打不开瓶盖，实际上自己拿快递的时候，一个人能扛起十斤零食都不带喘气，是不是？哼，我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嫩的人了。”

　　被怼的玩偶服人没有生气，淡淡地用自己那双圆圆的清澈眼睛，朝她瞥了一眼：“谁说我是女生了？”
　　纪婉珠一愣。“你是……男的？”
　　“嗯？到底是不是呢？”玩偶服的人声音软绵，听起来像是中性少年音也像是少女音。
　　他调皮一笑，像瓷娃娃精致的五官，就算是屠灵灵都无法分辨他的雌雄。

　　“你难道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别？”纪婉珠抛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干净白皙的手，往上扶了扶细胳膊上的玉镯子。她已经不禁开始怀疑，可能这里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红指甲高傲在上捋整身上的白色线衫。心想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她能依靠的还是自己，无非这一次只是改了个地方。

　　“或许？谁知道呢。”玩偶服人嘴角翘起可爱无辜的笑容。用细腻葱白的手指，揉揉自己的小嘴。长长的睫毛影子扑闪在粉嫩的双颊上。
　　任谁看了都无法对他的散漫自由感到生气。
　　薛善和依拉哈的心跳一瞬加速，不约而同目光下移，试图找出不会让他们内心复杂的答案。

　　“这……他不会是个男的吧……不会的，不会的。“薛善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这么可爱怎么会是个男孩子？”
　　“哟，哟，知男而退，或者……或者……知，知男而上？”依拉哈语气有些犹豫。

　　“我的名字是嬴达达。你们也可以称呼我的另一个名字，‘nova不是手机’。”刚才性别成谜的人轻轻启唇。声音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睡着似的。

　　“等等，你说nova不是手机？这个名字，我似乎在那里听说过……”纪婉珠微微蹙眉。努力回想。

　　“黑客。”屠灵灵冷不防地开了口。
　　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在几年前的一段时间，自从她无意间从网上发现了他，就不知多少个日夜，把他当作谜题试图解开。
　　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少女也像个少年的人，竟然就是nova不是手机。

　　“nova不是手机，俄罗斯最大规模的黑客组织都对他略有耳闻。据说他的天赋极高，攻破过很多令其他黑客都束手无策的安全程序。然而，尽管有着这种实力，他却从不会利用这种技术谋获利益。还有传闻，说他因为网上帖子传播的消极信息，在以前成功拯救过一条人命。“

　　嬴达达双手放进玩偶服大大的前兜里，哪怕微笑的嘴角弧度都从未有过变化，悠然自在地朝她望了过去。

　　屠灵灵此刻少有的对人浮现出了敬佩的目光，继续说：“虽然有关nova不是手机的线索少之又少，也被人认作是网上散布的假消息，但是我始终都相信他的存在。”她顿了一下。语气含有无法质疑的自信。“显然，我是对的。”

　　“对，没错……我想起来了！”纪婉珠眼睛一亮。伸手指他。“我以前在爸爸的公司里看见过你的名字。但，”她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我爸爸的公司……“

　　“喂喂，你们不是开玩笑的吧。“坐在大小姐后面的薛善，眼神困惑挤了挤眉，嗖地一下直起身来。“你们知道一个，一个之前还无法证实存在的黑客，却不知道一位同时拿到MOBA和FPS大赛的双料电竞冠军？双料电竞冠军啊，国际上的双料电竞冠军啊！也太奇怪了吧。”

　　说完，他环顾四周。依然没人接话。
　　几秒钟过去了……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偶尔传来一声咳嗽。薛善挪了挪背后的椅子，发出咔咔的刺耳声，又默默地坐下了。

　　“黑客确实是我的兴趣。还有恐怖片，嘿嘿，最好越血腥越好。还有……”嬴达达散漫一笑。声音轻柔得像是从来不会被激怒。
　　玩偶服下的他，微微带笑的嘴角总是一成不变。仿佛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也一直都能从中找到乐趣。

　　他介绍完了自己，就散漫地走回座位上去。
　　依拉哈和薛善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努力朝他瞥去。仍然坚持想要确认一下他的性别。可直到嬴达达显得慵懒地坐下了，也还是没能搞清楚。

　　……随着刚才他走过去，右手边墙上的画面，从五彩缤纷的火热巴西，变成了茫茫大雪的莫斯科宫殿广场。

　　这个时候，屠灵灵发觉，坐在前面的人终于直起身子。他和走来的嬴达达擦肩而过，优哉游哉地，朝芙碳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