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状元狼》叶弭

12、解不开过往恩怨

　　大婶是林夫人的随嫁丫头，一直没离开夫人，在夫人的撮合下嫁给了林老爷的得力部下胡奎。十二年前，林熙五岁。

　　那年的冬天，其父为国捐躯战死在杀场，据说当时他身中十几支箭，那模样惨不忍睹。而当天，本应挂帅迎敌的胡奎因为受了严重的风寒躺在床上躲过一劫。

　　当林老爷冰凉僵硬的身躯被抬回京城后，林夫人哭哑了嗓子扑倒在他身上，抱着他久久不肯撒手。林夫人和林老爷两人向来恩爱，经受不住打击，林夫人一病不起。

　　林夫人的妹妹便是当朝贵妃娘娘，待她好了后进宫，恳求皇上让她追随她的夫君，恳求当时还只是妃子的妹妹善待她的熙儿。

　　皇上哪里肯答应呢？可是林夫人心意已决，说她的夫君在底下会感到孤独寒冷，如果皇上不答应，就将她的丈夫还给她。

　　天子也没这个能力起死回生啊，于是皇上沉默了。林夫人知道皇上会善待她的儿子，便匆匆赶回家，把家中的事交给大婶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安静的喝下毒药。

　　大婶感到不对劲，一个劲的在外面拍门喊她。林夫人在屋里隔着门对大婶说，她心意已决，不要拦她，因为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想着丈夫那千疮百孔的身子，她每晚都噩梦不断，如果想让她幸福让她得到解脱，就让她去找她丈夫。

　　大婶哭着跪在门口，答应了林夫人的托付，好好照顾少爷。

　　林熙那日回来后，看到的是躺在床上已没了呼吸的娘亲，小小年纪遭受连串的打击，承受不了这巨大的痛楚，他晕倒了。

　　再醒来后，他变了性子，整日里不说话。皇上把他接到宫中，让她的姨娘娘娘抚养他，大婶也跟着进了宫。贵妃娘娘只生了两个公主，因而将林熙视为己出。锦王爷比皇上小十多岁比林熙只大了两岁，这二人便在一起玩到大。

　　大婶在宫里照顾林熙，自个儿的闺女没人照料在十一岁那年发高烧没来及的抢救死了。大婶一直忍着，只跟娘娘请了两日的假，安葬了女儿后又回到宫里。

　　林熙曾抱着大婶哭着说，会照顾她和大叔一辈子，只要有他林熙吃的喝的，绝不会少了他俩的。大婶泪如雨下，总算是对得起夫人临终前的托付，压着痛失爱女的伤痕，将全部的爱投在林熙的身上。

　　那年，林熙十三岁。向皇上和娘娘请辞回到林府，大婶自然也随着回来与胡奎俩夫妻团圆了。然而好景不长，不知是谁多嘴多舌告诉林熙，若当年会武功的大婶冲进屋里拦下他娘亲，那么他便不会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之后，林熙的性子变得异常焦躁，经常跑出去花天酒地。十五岁那年，为了太子太傅家的千金小姐，在京城和还未做侯爷的钱韦昊大打出手。事后，这二人却成了生死好友，而此事当年在街头巷尾被谈论了好久。

　　大婶和胡奎劝阻他几句，他开始对胡奎和大婶发起脾气来，以后只要大婶敢劝阻他一次，他便动不动的找个理由惩罚他俩。

　　他曾大骂他俩为何不离开林家，一个没有保护好他爹，一个没有保护好他娘，为何还有脸呆在这里？胡奎和大婶只能跪在地上默默的流泪。

　　林熙去找贵妃娘娘，让她赶他俩走。大婶小时候虽是照顾林夫人，可贵妃娘娘和林夫人姐妹情深，因而待大婶像自个人一样。何况，大婶身负着她姐姐的嘱托。贵妃娘娘将大婶招去宫中，问了她的意思。大婶只说了一句：“娘娘，老奴就是死也要死在林府。”

　　贵妃娘娘眼含着热泪，微笑着点头。她让大婶回去了，将林熙召来后，严厉的警告他要善待胡奎和大婶二人，这辈子不得赶他俩离开林府。

　　林熙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回府后气的把他俩赶到柴房，从此过上砍柴生火的日子一直到现在。

　　胡奎说完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哀伤的眼眸望着蓝色的天空，苦苦的笑了一下。“我的莲儿，若还在的话，比你大两岁。她很乖很懂事，你婶子在宫里，小小年纪的就洗衣做饭。每天不管有多晚，都会等我一起用饭。那日，我晚上到家后才发现她生病了。都已经那么……难受，竟然忍着不肯哼一声。”

　　胡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吸了一下，而后抹了一把那潸然而下的泪后，猛地起身跑到门口，打开院门后冲了出去。

　　院门敞开，云箩对外望去，落入目光中的是门口的那颗粗大的树。枝桠上的叶子开始茂密了，透着生命的绿色在空中随风飘摆，像在跳舞一样那么柔。然而，有时生命却是那么脆弱！

　　走到大树下，手放在黑色的枝干上，抬头看着绿色的树叶，阳光穿过它们将它斑驳的身影投在地上她的脸上。

　　心里难受极了，就像有块大石头压在那里一样，沉重的她喘不上气。云箩默默的看着西山的那个方向，她想家了，真的想家了，虽然家里没有爹的身影和笑容，可那里有她快乐的童年的回忆。

　　谁说外表光鲜的贵族，过的就一定是幸福快乐的日子呢？穿的、吃的、用的再好又能怎样？还不如她，虽然只有爹的疼爱可那份爱却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幸福的爱！

　　翌日，胡奎和大婶便恢复正常，小院子又响起了往日的大呼小叫声。云箩瞧着这对夫妻俩，无奈的摇头。可心里又不禁甚是敬佩他俩，明明心里那么痛，却强忍着，只为了心中的那份歉疚。

　　亲情友情爱情和恩情，孰是孰非谁更重要？这只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吧……

　　过了晌午，林管家突然来到小院里，看了一眼正坐在屋边休息的胡奎和白云箩，伸了个头朝屋子里望了几眼。

　　胡奎蹭的窜到他跟前，挥挥拳头喝道：“你瞧啥瞧？回头我屋里的东西少了你赔么？”

　　林管家瞪他一眼，一脸严肃问道：“你内人呢？”

　　“膳房。”

　　林管家瞧了云箩一眼，“云箩，去膳房叫大婶回来。”

　　云箩立即应了声去了，到了膳房哪知大婶竟然不在，问了几个人后才在后花园的湖边大树下找到她。

　　“大婶。”她站在几步开外没敢走到她的身边。

　　大婶一愣，抬起头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背对着她，似乎在擦泪水。“云箩，你来啦。”

　　“大婶，林管家找你。”

　　大婶回过头来，眼神闪烁干笑了两声，而后起身低着头就往回走。云箩也不问她怎么了，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平日里总是精神抖擞的她今儿个看上去有着些微的心灰意懒，步伐没有平日里矫健，脊梁没有平日里挺直，只有淡淡的哀愁陪伴着她。

　　回到柴房，云箩与他们隔了一些距离坐着。林管家本要进屋去说，可大婶不肯，说云箩是自个儿不用背着她。

　　林管家又瞧了云箩一眼，目光深沉，倒是叫云箩心里忐忑不安了。好似，与她有关。于是，云箩站起身要出去。

　　林管家叫住她，“不用了，你就坐着吧。”看了大婶一眼后，他抱着双臂摸了摸下巴，似乎考虑了一下，“胡婶子，少爷让我转告你，瞧在你这么些年为了林家付出那么多的份上……”

　　“他想怎样？赶我们走吗？别忘了，贵妃娘娘都答应我俩留下来了。”胡奎突然跳了起来，猛然的打断林管家的话，逼得林管家往后退了两步。

　　林管家皱了皱眉头，一把推开他走到大婶的面前，“少爷的意思是，既然你俩喜欢白云箩，那么他便收了她做……”

　　“不，休想！”这回，云箩跳了起来。

　　胡奎和大婶都惊讶的望着林管家，少爷何时开窍要收女人入房了？“老天，转性了？想正经的娶个女人了？”胡奎喃喃自语，声音却是刚好能让林管家听见。

　　“我说你们瞎想什么呢！”林管家生气了，“少爷要收白云箩做他的贴身丫鬟！”

　　“丫鬟？”胡奎和大婶异口同声。

　　“正是！”林管家鄙视他俩。

　　一旁，云箩闹了个脸红脖子粗的别过身。

　　“如何？”胡奎问大婶。

　　大婶拧紧了眉头，瞧瞧云箩再瞅瞅林管家。她琢磨着，少爷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按说做了少爷的贴身丫鬟，在林府的身份地位便会高了许多，一般的下人可不敢欺负，还有每个月的月钱也会多许多。

　　一个姑娘家的成天在这里风吹雨晒，原本那张娇嫩的脸蛋儿如今变得又黑又糙，长此下去，会耽误她寻个好人家。

　　可是，大婶心里仍是不妥。少爷的坏心思太多，谁晓得是不是把云箩拉到身边好方便他折磨人呢？

　　“云箩，你的意见如何？”大婶拿不定主意，不敢擅自替她做主。

　　云箩回过头来，目光坚定的望着林管家：“奴婢不去！”

　　那三人齐齐看着她，林管家是张大了嘴巴异常惊讶，而胡奎和大婶则是露着古怪的笑，似欣慰又似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