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似我》清嘉重湖

2、梦想

　　打开门，正在等苏黎文回家的妈妈关掉电视，起身接过苏黎文的书包，又朝女儿身后看。

　　“你爸爸呢？”

　　“不知道。他没去接我。”

　　苏妈妈何莉很惊讶：“今天出去之前他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会没去？”旋即便知道自己丈夫肯定又是忘记了，不由生气：“从来都是这样！”

　　苏黎文起身说去洗漱。何莉不得不住了口，暗自忍了一会儿气，跟过去说：“你是自己走回来的？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点面吃，或者喝碗汤？”

　　“不用了。”苏黎文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只想早点躺下睡觉。

　　灯关了。屋内很快暗下来，外面似乎起了风。苏黎文听着风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事，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苏黎文起来，发现桌上没有妈妈做的早餐。她洗漱完，妈妈还没有起来。她站在父母房门前准备喊人，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苏黎文听到了一句“一点不负责任”，听到这一句，她当即喊了声“妈，我上学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妈带着明显压也压不下去的怒气走了出来。看到女儿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样子，又在饭桌前站了站：早饭是来不及烧了，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五块钱：“今天妈妈起晚了，你就在外面吃早饭吧。”

　　苏黎文接过钱就要走，却还是劝了一句：“你们不要吵了。一大早的，吵多了伤身体。”

　　何莉当即便觉得既伤心又愧疚，她摩挲着女儿的肩膀，将她往门口推了推：“我知道了。你上学去吧。”

　　苏黎文走出了家门。

　　学校附近有家早餐店，里面的汤粉味道极好。高三之前，苏黎文时常在这里吃一碗粉当做早餐。进入高三之后，她妈妈从大姨那里知道要注重高三生的营养，便每天早起给女儿做早饭。当然偶尔也有没办法做的时候，比如像今天这种情况。

　　早餐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蒸汽缭绕。苏黎文等了两分钟等到了一个位置。正低头吃粉，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赵慎言”，抬头一看，那个正侧脸看向外面的人不是赵慎言又是谁？

　　烧开的锅里水汽缭绕，在寒冷的早晨看起来尤为明显，润湿了他的眉眼。

　　一个女生笑着走过来，站在赵慎言旁边，一边等位子，一边笑着让赵慎言请她吃粉。

　　苏黎文认得这个女生，分科之前的同班同学，后来去了理科班。

　　店里很有些嘈杂，可是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苏黎文吃完粉，起身给钱。这时赵慎言看到了她，笑着打了声招呼。苏黎文也带着点笑轻轻点了点头。旁边那女生看着苏黎文，又看了看赵慎言，抿嘴笑起来。

　　苏黎文觉得这个抿嘴笑一点都不像理科班女生该有的风格，她们文科班都没有女生这么笑。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也朝这女生笑了笑，接过店家找的钱，朝校门口走去。

　　离高考正好一百天的时候，学校举行宣誓仪式。礼堂里挂满标语口号，节奏短促，铿锵有力，试图给高三生最后再加一把火。

　　参加宣誓仪式之前，班主任在班上还搞了个仪式，她抱来一个金色的圆桶，又给每位同学发了一张白纸，让他们在纸上端正写下自己的梦想并签上大名。

　　梦想？苏黎文看着白纸，不禁有些发呆：作为一个高三生，眼下除了考大学，她还有别的梦想吗？

　　“都写好了吗？写好了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投到这个桶里来，十年后，我希望大家能够一起再回到学校来，我们一起打开，对照着看看，看看各自的梦想有没有实现。”班主任满怀深情地说。

　　要玩得这么大吗？！

　　陆续有同学上台将自己的梦想投进了那个金色圆筒。苏黎文看着面前仍是空白一片的白纸，想写，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陆陆续续地，一个接一个地，同学们都将自己的那张纸投入了筒里。

　　“都放进来了吧，还有人要交吗？”

　　苏黎文将桌上的习题册拉下来，盖住了那张白纸。

　　班主任在上面说：“好。那我就当众把这个封起来，然后摆在教室里。”

　　老师在讲台上用透明胶布将圆筒紧紧缠了起来，举起来从左到右给同学们展示过一遍，然后郑重将它摆在了讲台的右侧角落。

　　在暗淡的教室里，那个金色圆筒折射着光芒，仿佛所有梦想正在里面发酵。

　　参加完宣誓大会当天晚上，回家的路上，苏黎文和程琤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说起了那个金色梦想圆筒。

　　听到苏黎文根本没有把那张白纸放进去，程琤不由惊讶。

　　“当时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梦想，就没有写。”

　　“考大学啊。我就写的考大学。”

　　“考大学，不是近在眼前的目标吗？目标不能算作梦想吧？”

　　程琤不由得笑：“你还真以为那个金筒会让人实现梦想？就是个过场而已啊。你太认真了。”

　　苏黎文承认她对待这件事是认真了，可她当时真的不想随便糊弄自己。

　　第二天课间时候，有个女生来找程琤，说外面有人找。程琤莫名其妙地出去，不一时又回来了。

　　程琤的同桌徐絮问谁找她。程琤没好气地说一个无聊的人！后来苏黎文知道，是隔壁班一个男生，经过了昨天的宣誓大会，不知道怎么想的，过来找程琤表白说喜欢她很久了。

　　“脑子怕是有毛病。马上都要高考了，还搞这种事情。”

　　苏黎文闻言默默点头：是啊，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想这些事情，真是分不清重点。

　　高考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出来，苏黎文面无表情。她爸苏汇和她妈原本正等得焦躁，见门开了，学生涌出来，又见自己女儿一脸面无表情，不免都有些小心翼翼。

　　回到家，她爸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问苏黎文感觉怎么样？

　　“不想说。”

　　苏黎文回了三个字。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苏汇在家转了两圈，他在家总呆不住的感觉。转了转，转去厨房，和妻子何莉说再去买点菜，给女儿好好庆祝一下，一边说一边就走出了门，丝毫不顾妻子在身后连声说“菜早买了”的话。

　　苏黎文在房间里听到爸爸出门的声音，也听到妈妈因为拦不住爸爸的低声咒骂，她趴在桌上，只觉得疲惫又茫然。

　　因为数学不好的原因，考前她俗气地几乎暗中求遍了满天神佛，求数学考简单些，求综合分数能高些，求她能考个好大学.......

　　可神佛到底无用，考完数学出来，她就知道所有的都白拜了。

　　吃饭的时候，妈妈何莉见女儿仍提不起精神，不得不小心问是不是考得很糟糕。苏黎文没有说话。何莉见女儿这样，心里也不好受。饭桌上一时只有沉默。

　　过一时，何莉忽然想起考前黎文大姨说过的话，不由带着点安慰说：“要是实在考得不好，就明年再复读一年。”

　　复读？！苏黎文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不复读。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她终于开口。

　　女儿好算是开口说话了。听她这么说，何莉心里又涌起一股侥幸来：是不是说明女儿应该考得还可以？

　　苏黎文一见她妈妈的神情就知道她妈妈心里在想什么，心里不由一阵烦闷。

　　二十多天后，成绩出来了。

　　苏黎文的成绩，只够上一个二本，而且，挑的余地还不大。她的这个成绩，不止令老师惋惜，连她大姨也惊动了。

　　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大姨特地过来了一趟。

　　大姨过来，是想劝苏黎文复读。

　　“你铨哥哥知道了你的成绩，也说最好能复读一年。你文科这么好，复读一年，重点把数学提上来，明年肯定能考个更好的学校。”

　　铨哥哥是大姨的儿子，苏黎文的表哥，现在正在北京读研究生。

　　苏黎文没有说话。

　　大姨又怪罪起自己妹妹和妹夫来：“高考是多么重要的事。你们两口子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苏汇辩解说她们夫妻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话未完就被大姐打断了：“凡事不是光靠嘴说。文文数学这么不好，你们要是真放在心上，就该提前想着帮她去外面找老师补一补。而不是两手一摊，随她考什么样！”

　　苏汇的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何莉蒙着脸坐在一旁，一句话没有说，不知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大姨看着妹妹，妹夫这副样子，又四下看了一眼屋内，叹了口气，说：“我也许是多事。只是我真是可惜文文。”说着她站起来朝门口走。

　　苏汇虽然不成器，但是做人的基本礼貌还是明白。他挽留大姐在家吃过饭再走，大姨只是摇手，苏汇不得已跟到了门外，站在楼道口还在挽留。

　　“文文，你送送我。”大姨不再管苏汇的挽留，向苏黎文说。

　　苏黎文应了一声，随着大姨走下了楼。到了楼下，大姨又特地往外面走了一段，才对苏黎文说让她再仔细考虑一下复读的事。

　　“你从小到大成绩一直不差，高中也只是亏在数学上。听我的，花一年功夫，好好把数学提上来，明年你考学校的档次肯定比现在的好。你铨哥哥也说，你学文科，只有考上好大学，将来的路才好走。文文，你就听大姨的，去复读吧。”

　　苏黎文说话之前想笑一笑，却不怎么笑得出来，可她还是尽力弯了弯嘴角：“大姨，我不想再多花一年时间了，我想早点毕业工作。”

　　“你这个孩子！你家里难道就少你挣这点钱？”话音刚落，大姨就住了口。

　　夏季炎热的风吹过，满是燠热。

　　大姨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外甥女了，可她又实在为苏黎文心疼。“文文，你是太懂事了。可你这个年纪，不该这么懂事。你该多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你爸爸妈妈虽然不争气，但是也不差你挣那一年的钱，反倒是你要能考个好大学，你的将来肯定比你随便读个学校好得多。”

　　天气太热，汗水从脸上流了下来，苏黎文不得不用手去擦。

　　大姨再说不下去，她站了站，最后向苏黎文交代填志愿时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给她。

　　苏黎文点了点头，于是大姨冒着热气走了。苏黎文送出了几步，就被大姨拦下了。然后苏黎文立在地上，看着大姨走远。

　　大姨走之后，苏黎文转身慢慢回家。一步一脚，她慢慢走到五楼，还没敲门，就听到门内父母的争吵声。她在门口站了站，转身又下楼，去了二楼程琤家。

　　程琤家里也正在为填志愿的事情商量。程琤的分数比苏黎文的要低一点，预计只能报个三本。苏黎文进来时，程琤妈妈正一页页翻着填报指南，程琤则一个台一个台轮换着看电视。

　　“你大姨来了？”黎文进来后，程琤关掉电视问，她正觉得无聊。

　　苏黎文嗯了声。

　　“为了你填志愿的事？”

　　“想劝我复读。”

　　程琤还未说话，程琤妈妈听到了，说：“文文你打算复读？”又对程琤说：“要不你也去复读？”

　　“算了吧！”程琤当即不满，“高考这种罪受得一回就够了。不就是读个大学吗？我就算读个三本，难道将来出来还怕没饭吃？”

　　程琤妈妈一听也不再多说：自从成绩出来，自己这个女儿就听不得任何关于考试，复读的话。

　　程琤不想听她妈唠叨，拉着苏黎文到自己小房间里，关上门才问：“你打算复读吗？”

　　电风扇的头摆来摆去，连着风也来来去去。

　　“我想早点上班。”

　　“我也是这么想。数学，我此生不想再见它第二次。让我再复读一年，不如让我去死。”

　　程琤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苏黎文不由笑了。

　　三天后，苏黎文和程琤去学校提交了志愿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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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