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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陪床 ...

  •   后半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没有先前那样风呼雨啸的阵势,好像一场热烈高昂的交响乐之后,又意犹未尽地奏起了一曲清婉悠长的余韵。

      乌蒙蒙的云中撒开千万雨线,将天与地细细密密地缝合了起来。雨如烟幕的夏夜,物影梳斜,却并不冷寂。

      顾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窗户关着,还是挡不住寒气从窗缝往屋里渗。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倪永孝握着顾筝有些发凉的手,把它拽到了自己的被子底下。

      相比顾筝身上的寒凉,倪永孝的体温又有些热得不正常。

      顾筝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不至于烫手,但也有些低热,“你发烧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倪永孝摇摇头,整个晚上他浑身都不太蓄得起力气,胃口的疼痛已如潮退般平息了,只是咽喉干涩,好像喝多少水也压不下那时不时翻上来的灼热。

      他吞咽了一口,声音有些低喑,“我没觉得哪里不好,就是口渴得厉害。”

      顾筝倒了一杯水给他,“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有些输完血的病人会在24小时之内出现不适的症状,发热也是常见的情况之一,医生初步检查了倪永孝的情况,又开了两瓶抗敏的点滴,叮嘱家属今晚要格外留意病人的体温,如果高烧不退,就要再进行彻底的检查。

      “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她包扎一下手背上的伤口。”倪永孝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情况,一心挂着顾筝手背上那条已经有些发炎的伤口。

      “小伤,不要紧。不麻烦了。”顾筝下意识把手往身后缩,却被倪永孝不轻不重地扣了下来。

      “包一下吧。这种划伤我有经验,搞不好要留疤的。”他的语中有温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眼底也似乎燃起了一盏煌动的灯焰。

      倪永孝说他有划伤的经验,他哪来的经验呢?顾筝猛然想到上一次在他办公室,自己情急之下用钢笔去刺他的手掌,留下一道不浅的划痕。

      倪永孝的身份特殊,倪坤遇刺以后,为了避免有心人加害于他,他的饮食起居都十分谨慎,就连身体状况也成了非常隐秘的禁忌,平时他有了病痛,都是交给私人医生来护理。顾筝记得,那一段日子他虽然受了伤,但从没有外露给任何人,他的伤势如何,何时换药,顾筝也不尽清楚。

      这么一想,她的面上就不自然得飞上些霞红。

      站在一旁的医生弯腰看了看顾筝的伤势,然后对着身侧的护士说:“带这位小姐去上点药吧,伤口不深可以不用纱布包,但是要小心别碰到水。”

      这后面一句,他是对顾筝说的。

      顾筝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先一步离开了病房,顾筝刚要起身,倪永孝却拽住了她的袖口。

      顾筝看了倪永孝一眼,他将放在床尾的那件西装外套披在顾筝身上,“医院里冷气足,你穿着去,别冻着了。”

      倪永孝手背上还吊着针头,举动之间十分轻缓,为顾筝披好衣服,他又将顾筝的肩膀压低些,不疾不徐地翻开衣领,把她的湿发一点一点地理出来,冰凉的发丝垂贴在颈间,被温热的指尖挑起一阵酥麻的细痒。

      倪永孝的下巴就要挨上顾筝的额头,她缩了缩脖子,感到他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钻进了衣领里,像有手似的抓挠着顾筝微微寒瑟的身体。

      她稍稍仰起头,撑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捏在了一起,她垂眼避开了倪永孝的目光,他却端端正正地帮她系好了胸前的两颗扣子,才缓缓地放开了她。

      倪永孝满意地看了一眼捂得严严实实的顾筝,抬手捏了捏她耳边的散发,含笑道:“去吧。”

      ***

      等顾筝一来一去的空挡,倪永孝就靠坐在床上,侧头端详着方桌上摆放着的一瓶插花。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医院的病房里大多摆放着康乃馨、马蹄莲、兰花等等,色淡而香雅,怡情悦目,又不至于扰乱病人的心神。

      倪永孝下意识地环顾了病房的四周,今晚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应该不会住进这样的普通病房,被铜墙铁壁包裹的富贵人生,看似逍遥,却密实得连一丝人气儿也透不进来了。

      生而为人,谁也逃不掉生,老,病,死的命格和定数,无常的世事中,爱与恨才是最寻常的俗情。

      倪永孝的人生是有大恨的,但这种恨并不扭曲,它流承于血脉之中,受忠孝人伦桎梏,日复一日地往精神的脉络里浸透而去。

      他收敛起了所有带着恨意的锋芒,极力不让它们张牙舞爪地泄露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他将所有在意的人都小心慎重地护到了身后,让他们远离伤害,也让他们远离血淋淋的仇恨和杀机。

      为父子,为兄弟,他给予的一直比得到的多。但做丈夫,他却始终在亏欠。

      人生还是太孤独了,他承受着最极致的恨,与此相反,他却不大敢奢求最极致的爱。

      所以,哪怕他爱上了顾筝,他也没想过,在顾筝那里得到同等的回应。他从前不畏因果报应,也无愧于血债的讨要和偿还,但心有所爱之后,对人生有了侥幸的期许,对生死也有了最真实的恐惧。

      顾筝坦然地走到他身侧,想做那个唯一一个不需要他护着的人,她的孤敢,也给了倪永孝好好珍重自己的理由和勇气。

      顾筝的美好温存,倪永孝懂得的太晚,他还渴望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抚平隔阂,重修这一段尚有遗憾的情感。

      “你还不睡吗?”顾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不是那么困。”

      顾筝贴着他的额头又试了试温度,“睡一会吧,多睡觉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她这么说,倪永孝就听话地躺平了身体,仰面看向她,“那你呢?你还走吗?”

      “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这是一句听来极暖人心的话。顾筝说得并不刻意,就像窗前漏雨的声音,挥尽畅意之后,一滴一滴吐露着夏夜的柔情。

      顾筝帮倪永孝把被子提到胸前,而后坐在床边看着他憔悴衰弱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了他一句,“这会除了我,也没人能守着你了。”

      倪永孝笑笑,“你把永仁打发走了,这里连个替你的人都没有。你要是累,就睡一会吧。”

      “我熬得住,上班又不是没熬过通宵。”顾筝这样说,精神放松下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揉了揉眼睛,强撑着打起精神,脸上却已有了明显的倦意。

      倪永孝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你累了,过来躺会吧。”

      顾筝扫了一眼倪永孝躺的这张单人病床,他虽然不胖,但到底是个骨架宽实的男人,他空出的那点巴掌大的地方,哪里够再躺下一个人的。

      “我不……”

      “过来吧。”倪永孝往边上挪了挪,用十分轻柔的语气截住了顾筝已经开口拒绝的话。

      “我有点冷,挨着你,我会好受些。”

      他都这么说了,可怜巴巴的,顾筝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她解开西装外套,屈膝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们却还是第一次挤在这么狭窄的单人床上。

      倪永孝侧过身子,尽量给顾筝留出足够她躺的空隙,顾筝则背对着他,攀着床缘稍稍蜷起了双腿。

      两个盖着一床被子,即便隔着衣服,倪永孝的体温还是一丝不落地包裹了顾筝的全身。

      湿衣服粘在身上久了,就算是夏季,也有打透肌骨的寒。而倪永孝周身温热,胸膛的温度几乎炙人,他抬起胳膊自然地圈住顾筝,那股冷热相冲的气流在顾筝心口一通乱撞,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人的身体总是比理智诚实,也更敏感。

      并肩而卧的两个人,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触碰,绵绵细雨的夜,一冷一热的两副身躯挨靠得太近,好像一个呼吸就能牵动情念。

      顾筝看不见倪永孝的脸,但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她的腰间,没有任何不敬她的动作,连他喷覆在她耳后的鼻息也没有明显的紊乱。

      顾筝一直喜欢这种克制又隐忍的温存,令人莫名心安。

      她低垂下头,把脸埋在被子里,一点一点平复着喉咙里那股又酸又痒的潮意。

      男欢女爱的美妙在于纵情至深处,但往往那些混沌不自知的撩拨,才最勾人心痒。

      这一点上,倪永孝似乎比顾筝更无师自通得摸出了些门道。

      他的克制寡淡,恰如其分地收敛起了爱&欲当中放纵荒唐的部分,将温存这件事变得发乎情理又水到渠成。

      “顾筝,你把头伸出来吧,你这样不闷吗?”倪永孝软笑了一声,低头摸了摸顾筝的头发。

      “唔……”顾筝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头却越钻越低了。

      “我这样抱着你,你就不冷了吧。”

      “谁说我冷了?不是你冷吗……”

      倪永孝笑笑,“是,抱着你我就不冷了。”

      说完,他又紧了紧揽在她腰上的手臂。

      “那……你睡吧……”

      “顾筝”,倪永孝把头贴放在顾筝的后颈,唇齿翕动,闭着眼睛低低唤了她一句。

      这一声尾音很淡,惹起了顾筝肩膀上极其细微的一颤。

      “你冷的话,把湿衣服脱了吧。”

      倪永孝说得没什么波澜,顾筝脸上的烧烫却一路蹿到了脖根。

      “我不冷!”顾筝一下子掀开被子,张口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倪永孝的目光落在她红晕的耳廓,抬手轻轻拨了拨她小巧的耳垂,“你是不是乱想不该想的事了……”

      “没有!”顾筝急着否认,但声音却有些发嗡。

      “那你转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顾筝慢慢地转过来,却始终低垂着头不肯迎上他的注视。

      “你说吧。”

      头顶上迟迟没有回复。

      顾筝仰起脸,眸色微动,一下子就搅进了倪永孝温流春水般的目光里,“你说呀!”

      “我想做一件过分的事。”

      “什么?”顾筝瞪眼轻呼,抬手推了他一把,“这是医院,你少胡来了。”

      倪永孝抓住她锤向胸口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以为是什么事?还说自己没乱想。”

      “我才没……”

      “我想吻你。”倪永孝的嘴唇贴上来,堵住了顾筝还没出口的话。

      这是一个绵长湿热的吻,一吻结束,顾筝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倪永孝剥了个干干净净。

      顾筝迷迷糊糊地想,扮猪吃老虎什么的,真是倪永孝最擅长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着糖后有肉的原则,但是老倪还在病中,所以没开车,没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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