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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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筝入职以后，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肖寻。
听裴然说，他平时不怎么在警署办公，有时候一个礼拜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也来不了两天，难怪他的办公室那么简洁，顾筝心想。不过他不在，他那间宽敞的大办公室就全归顾筝一个人所用了，倒也挺自在的。
政治部的工作其实强度并不比电视台的工作大，但牵涉机要任务，权责要更审慎的多。
眼下，有一件令顾筝非常棘手的案子。是关于重案组陆启昌的投诉案。
这个投诉案本来应该由公共关系科来授理，但最后却落到了顾筝的手上，这其中的辗转顾筝不用细想，但背后的居心无非是程立言对她的示威，或是说是对她的试探。
倪永孝递到公共关系科的那封投诉函，现在就放在顾筝的办公桌上，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措辞官方严谨，大概是出自倪永孝的私人律师洪修之手。
顾筝用手撑着额头，目光落在了肖寻办公室的那株玉露上。
她从前不怎么喜欢花花草草，她总觉得这些东西的繁荣和凋零都过于寻常而短促，况且盛极必衰，盈满则亏，这其中略带有避世意味的“自然天道”，和顾筝心底的某些欲念所求是隐隐相悖斥的。
和倪永孝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怀孕的缘故，倪母坚持要倪永孝和顾筝夫妇留在倪家别墅安胎，也就是那段时间，倪永孝大兴土木地改造了倪家的花园，种了不少他心爱的花木。顾筝偶尔会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朝着云漫花深的庭院望过去，也会觉得这样曼妙生香的景致就是倪永孝铺展在她眼前的，宁静安稳的岁月。
太阳光太盛，照得人有些眼迷。
顾筝端起手边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她刚要站起身去接水，一杯热茶就放到了眼前。
“桂花乌龙茶。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
顾筝抬眼，看见肖寻站在身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都没发现，再说你进别人的办公室都不敲敲门的吗？”顾筝刚要掀眉毛就发觉这话说得有些不合适，这间办公室原来就是肖寻的，是他借给自己用的而已，根本也不是她的。
他挺拔的身影挡在眼前，为她遮住了一部分光线，也在她面前的桌案上落下一道不浅的暗影。
“我进我自己的办公室，还要敲门吗？再说我的脚步不轻，是你自己看什么看得太入神了！“肖寻笑着看了一眼顾筝，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望过去，”你喜欢那盆花？“
顾筝别过头，声音有些发闷，“不喜欢。”
“喜欢就喜欢嘛，女人不都喜欢花花草草，这小东西多可爱啊，最重要的是好养活，放在向阳的地方，也不用每天都浇水，自己就长得透亮透亮的。“
肖寻说着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那盆玉露，又回来放在了顾筝的桌角，“这个办公室宽敞是宽敞，采光也不错，窗的那边还能看见维多利亚港湾，可就是少了点……烟火气。”
“一盆花就能让你感到烟火气了？”顾筝看着泽润清透的叶株，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浓厚的雾气遮在眼前，桂花甜郁，却将好收敛在乌龙的醇厚之中，香气缠绕，唇齿回甘。
“怎么样？好不好喝？”肖寻看着顾筝的眼神有些期待。
顾筝点点头，“还不错。”
肖寻笑笑，手指无意识地轻拨着玉露的叶瓣，“这烟火气当然不在于一花一叶，也不在于一茶一饮，而是不论你登到什么样的高位，见到了山河辽阔之后，依然能把心落到地，落到市井茶米之中，养花是为了悦目，喝茶是为了解渴，但除此之外，你还能感到那么一点点的满足和幸福，觉得生活虽然常常一团乱麻，但一鼎一镬，一蔬一饭，都有其中甘苦的滋味。这样的人生就还值得拼命再往前奔一奔！“
顾筝没听过有人把人生说得这么平淡又通达。
这样的观念从肖寻嘴里说出来，自然平常，没有丝毫刻意地卖弄或灌输，就像是闲聊天气一般。
“想不到，你还是个哲人。”顾筝放下杯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真不容易啊，可算看见你笑了。“
肖寻意味深长地瞅了顾筝一眼，“其实你生气也好看，但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一句话，顾筝脸上的笑容又沉了下来。她低下头，将手里的文件匆匆地整理到了文件夹里。
肖寻一把按住了顾筝手里的那封投诉信。
“你松手。”顾筝撇了他一眼，“你要是再这么没轻没重的说话，我下午就搬到外面去。我看大厅里还有空着的位子，我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办公，没必要搞特殊。”
“你也知道你在我这里算‘特殊’啊？”肖寻的手指扣在信纸上一动不动。
顾筝扯着信纸的一角，用力捏出了一道折痕，急斥道：“你放手！”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你就为了这个愁眉苦脸的？”顾筝还来不及反应，肖寻就一把拿起了投诉信。
“这个程立言可真会公报私仇，这难啃的骨头他自己不要，倒知道往你这丢，你还就二话不说地接着了？你怎么不挡回去啊？”
“怎么挡？”
“你好歹也是倪家的人，要避嫌嘛！”
“你自己看看，这信上半个字也没提到倪家。”
肖寻扬眉一笑，“倪永孝不赖嘛，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单投诉会落到你这里吧。”
顾筝抬手将信纸夺回来，对折又对折塞进了原来的信封中。
肖寻低头看着顾筝，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真丝衬衣，脖子上系了一条同色的丝巾，头发没有束起来，自然而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顾筝垂目不语的时候，整个面庞就显得幽静而柔和。坦白说，顾筝和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相比已经不算年轻了，眉梢眼底也没有那种少女般的娇羞和青涩，肖寻不知道十年前的顾筝是什么样子的，但此时的她，经岁月雕琢磨砺，愈发沉淀出某种属于底蕴的美，她坐在眼前，不需要刻意展露风情，典雅如一朵馥郁的紫罗兰花。
顾筝抬头看了肖寻一眼，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注视，“你还有事吗？”
肖寻被她拽回了思绪，忙不迭地点点头，“当然有事了，不然我回来干什么。”
“那你忙去吧。我也要去复印一些文件，楼上的复印机坏了，我还要下楼去印。”
“这些活怎么不叫裴然去？”
顾筝站起身，歪着头笑笑，“肖sir，裴然是你的助理，可不是我的。”
肖寻如果马上接一句，”我的不就是你的。“顾筝的脸色一定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但看着那抹淡紫色的背影拐出门去，肖寻的嘴微微张开，话没说出口，却变成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
临下班的时候，肖寻叫住了所有部门的人。
“肖sir，不是吧，这个时候加班？”大家大眼瞪小眼，一个一个愁眉苦脸地对着肖寻。
“放心，不是加班！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happy hour，最近大家都很忙，我作为部门主管体恤大家辛苦，我请大家喝酒去！”
“哇！肖sir这么放血是有什么好事吗？”
“不会又是周末要加班吧？！”
顾筝也刚收拾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斜倚在门框边看着大家和肖寻说笑。
肖寻回头看了顾筝一眼，“为了欢迎madam顾加入我们政治部，算不算好事呢？”
顾筝本来不想去的，谁知道肖寻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她，她想要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他们开车来到了一间夜总会。
一下车，顾筝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着肖寻，“怎么是这里？！”
“走吧，你不是要处理重案组的投诉案子吗，好歹也要实地考察一下，看看到底是陆启昌渎职，还是倪永孝嫁祸。”
肖寻大步上前推开夜总会的大门，其余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顾筝仰面看了一眼璀璨华丽的霓虹灯，夜幕之下，浮动的灯影在顾筝脸上逡巡而过。
肖寻要了一张圆桌，点了红酒，啤酒，鸡尾酒和饮料。
他们平时是一丝不苟的公务人员，走出警署大楼，也想享受些活色生香的潇洒时光。政治部有不少年轻的同事，大家猜拳喝酒，不一会场面就打得十分火热。
不知谁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吵着要玩二十一点。
肖寻坐庄，连赢了两局。
“肖sir手气太好了吧！”
“今晚确实手气不错，不过这是多亏了顾筝！”肖寻举起玻璃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是她牌发的好。”
“哦！”裴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着顾筝，“madam顾原来你给肖sir放水啊！”
“你别听他胡扯了！”顾筝偏头看了一眼肖寻，“你怎么不说是你坐的位置风水好，比较旺你呢！”
肖寻爽朗地笑了一声，“这跟位置有什么关系？”
“我看大有关系。要不你跟我换个位置，这把我来坐庄。”
换了位置以后，这一局肖寻果然没赢，但顾筝也没赢。赢的是另外一个同事。
大家吵嚷着又喝了一巡酒。
“喂，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我怎么也是他们的老大。”肖寻坐到顾筝身侧，低声对着她抱怨。
顾筝斜睨了他一眼，“我够给你留面子的了，我又没说你和小钟……”
“好好好！算你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肖寻拿起一个瓶酒，在桌角拍开瓶盖递给顾筝，“多谢madam顾嘴下留情。”
顾筝接过来，却把酒瓶放在桌子上没有喝，她定定地看着肖寻，一脸肃容，“那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喝酒啊！”肖寻将手里的酒瓶和顾筝放在桌子上的轻轻一碰，“把酒喝了再说。”
顾筝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有些呛喉咙，她低头咳了两声。
肖寻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干嘛喝那么急，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那你说啊。”顾筝咳得有些气哽，眼底也起了一层湿气。
肖寻笑了笑，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顾筝，“你先擦擦眼。”
夜总会的二楼包间外，有个颀长挺瘦的身影立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看着楼下相对而坐的顾筝和肖寻，倪永孝的手搭在栏杆上，指节发白，夜场的流光一晃而过，他一贯斯文的脸上也被照见了一丝戾气。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