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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温语 ...

  •   “妈,我知道了。”

      顾筝垂下眉眼,五内杂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好在倪母的话头就此止住,没有说出什么更让顾筝难堪的言语,大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两个同样被冠以倪姓的女人,心有龃龉,面上却都给对方留了一处余地。

      这是倪母作为一家主母该有的姿态,也是她身为婆婆对儿媳的敲打。儿女夫妻间的事,她原本并不想把手伸的过长,当初倪永孝执意娶顾筝,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向内敛持重,但毕竟年轻气盛,一时情热也在所难免,后来顾筝进了门,她冷眼旁观,倪永孝细心体贴,可总是怅然。

      相濡以沫,到底意难平。

      倪母也是个女人,她和倪坤夫妻多年,倪坤敬她,却不爱她。他可以给她阖家的美满,给她倪太太的名分,却独独给不了心里那一份独衷的深情。

      倪母像所有寻常妇人一样痴盼过,直到陈永仁的出现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那份情不是顺着裂痕爬进她的婚姻里的,它就是裂痕本身,只是她视而不见。

      阖家的美满,正室的名分,也可能是一座牢笼,把她的一生都困在了里面。

      倪母也有自己的不平。但是人和人之间,并不能完全的交换立场,也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倪永孝受倪坤的教养长大,虽然他的心性和倪坤并不一样,但他对于家庭近乎偏执的守护却和倪坤如出一辙。在他们的观念中,妻子也是家人,也是做丈夫该担待的一部分。

      所以,正如倪坤不爱倪母,却和她相伴数十年,倪永孝不爱顾筝,也试图在婚姻中求全。

      顾筝为什么就不能顺服一点呢?倪母不明白,她不懂倪永孝的矜傲,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敏感地体谅到了儿子的无奈。

      比起倪永孝的深沉,倪母想的很浅,她只是觉得一个女人的劲头太盛,做丈夫的并不见得舒怀。

      而一只鸟,久在樊笼,就把翱翔于天,当成了一种逆罪。

      ***

      吃过晚饭,顾筝陪盈盈在琴房练了会钢琴,盈盈是最近才开始学钢琴的,顾筝知道她这个年纪未必吃的了练琴的苦,可她依旧耐着性子弹熟了老师教的指法才停下。那份执拗倒是有点顾筝的影子。

      晚上顾筝带她回卧房,母女两个并躺在盈盈的小床上,顾筝侧着身,蜷缩起双腿,盈盈靠在她怀里寻求母亲的依护,同时也给予了顾筝真实的触碰和温暖。

      顾筝捧着一本绘本故事讲给盈盈听,盈盈忽然抬起头,眨着一对黑蒙蒙的眼睛,轻声问:“妈咪,你是不是和爹地吵架了?”

      顾筝一怔,“你怎么这么说?”

      “秀姐那天收拾我的房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去年你和爹地带我去海洋公园拍的照片,爹地正好也在,脸色不怎么好看。”

      “爹地怪秀姐了吗?”

      “没有,不过我看到他背着我偷偷地对着照片叹了口气。”盈盈贴着顾筝的耳朵,故意说得很低声,顾筝被她弄得耳痒,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

      “妈咪,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盈盈,妈咪和爹地没有吵架,你放心,等你这次放假,妈咪和爹地再带你去海洋公园,好不好?”

      顾筝抚摸着盈盈的头发,盈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太好了!”盈盈美滋滋地躺平了,眼睛闭上嘴角还带着一个微笑。

      等盈盈睡稳了,顾筝才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份写好的自荐书看了看,然后将手臂平放在桌面上,缓缓地趴了下去。

      感到背后有一双手抚上了她的肩膀,指尖拨开衣领,轻轻地摩挲她的肩头的肌肤,顾筝下意识按住了那只手,而后默默抬起了头。

      倪永孝站在身后,“累了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顾筝扭过身,对上倪永孝的眼睛,“我在等你。”

      “等我?”倪永孝在她旁边的床缘处坐下,面对面平视着她。

      “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她松开他的手,把桌子上的自荐书递给了他。

      倪永孝接过来,虽然只是草稿,但顾筝依旧写得很工整,她从小学书法,习的是柳体,倪坤去世以后,他和倪母曾在庙里做了场法式,用的就是顾筝临的《金刚经》,经文行笔灵巧,结体严紧平衡,谨守法度规矩,倪永孝自己也善笔墨,知道女人要写好柳体不容易,可见顾筝在笔力上下足了功夫。

      这一篇顾筝用的是钢笔,字虽小,体态更为秀朗清逸,但收笔处干脆利落,如刀斫般齐整,依旧可将骨力瘦劲窥见一斑。

      字如其人。

      落在倪永孝眼中的每一个点画顿挫,笔意舒展,都有顾筝的灵透和韧性。

      自荐书的内容不长,但倪永孝看得很仔细,“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

      顾筝没想到倪永孝会说这个,他是个事事力求极致的人,所以他很少称赞别人,顾筝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想找出这句话和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之间微妙的关联,但倪永孝目光温和,里面却只有真切的欣赏和诚恳。

      顾筝有些面热,微伏下头,将自荐书从他手上拿了回来。

      “所以,你是什么看法呢?”倪永孝讲话是从来不肯见底的,可顾筝却不想费力去揣摩他的用意了,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这就是肖寻今天找你要谈的事吗?”

      顾筝点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不算认识,他是财政局的副局长,因为工作原因接触过,但也只见过那一面。”

      “那他和政治部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举荐你去做发言人?”

      顾筝抿了抿唇,“上次他来电视台开会,听说他要调离财政局,已经准备卸去副局长的职务,我猜想他多半是要进政治部,具体职位不清楚,但他如果有人事任调权,那层级不会太低。至于为什么选我,大概是因为……你。”

      顾筝犹豫了一下,轻吐出的这个“你”字,像一根暗针,不轻不重地在倪永孝心上扎了一下。

      顾筝是他的妻子,是关乎他名誉荣辱的女人,他希望可以维护她,让她远离一切是非纷争。可他的身份特殊,却又总是事与愿违地把顾筝扯进了乱局之中。

      上次是在酒吧,这次是在法庭。

      顾筝被侵犯的尊严,又何尝不是加诸于他身上的罪孽。

      她想要站在他身边,可他却莫名地希望她能离他远一点。

      “顾筝,坦白说,我一直不愿意因为我的身份影响你,我知道你对事业有你的追求,这对你来说是个扶摇直上的好机会,我不该拦你。”

      “你有什么顾虑吗?”

      “我的顾虑你也应该都能想到,政治部的风云一向不清明,和警队之间又常有摩擦,如果肖寻用你,是想借我的势去挡明枪暗箭,那我就不得不审视这个人的居心。他帮你,也是在利用你。”

      顾筝低下头,那张自荐书扣放在她的双膝上,力透纸背,她摸着那些外拓起伏,吐纳她的墨情,又收搅了她的全部笔锋,“他可以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倪永孝一眼,“阿孝,你一直想要洗白上岸,但是陆启昌和黄志诚不会纵你,你身后的那些爪牙忠奸难辨,也未必肯趋势收敛。我在政治部也许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让你在警方面前不那么被动。”

      倪永孝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指尖刮过她的脸颊,他的手指比他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要更暖一点,他的眼神柔和而幽邃,“你要做我的棋子啊,不怕我害了你吗?”

      顾筝拉住他的手,“阿孝,你问过我怕不怕你死,我当然怕,你是我的丈夫,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你有你的抱负和韬略,你要护的人太多了,而我也想试一试,护好我想护的人。”

      这是一句温情语,可是横在他们面前的有屏障沟壑,落入耳中,更多的是凛然的冽意。

      倪永孝站起身,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了顾筝的背。

      “既然你有你的坚持,那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

      顾筝靠着他的腰腹,他刚回来还没有换衣服,西装裤上金属的皮带扣头贴在皮肤上有些凉,她缩了缩脖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吃饭了没有?”

      “在外面吃过了。”

      “哦。”

      “累了就早点睡吧,离职的手续和交接也够你忙一阵的了。”

      “嗯”,顾筝点点头,倪永孝放开了她,转身就要走。

      顾筝拽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要不……你今天睡这里吧。”

      倪永孝一顿,侧头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顾筝抿着唇,“你怎么知道的?”

      “刚回来的时候听楠姨念叨了一嘴,我妈说什么你不用往心里去。”

      “她以为,是我把你赶到书房去的。”

      倪永孝伸手推了一下眼镜,慢慢地说:“怎样呢?我又不是第一个被老婆罚睡书房的男人。”

      “那你准备就一直睡书房吗?”

      “那要看……老婆大人什么时候气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倪生终于有点开窍了。
    顾筝:这事你怎么看?
    阿孝:什么怎么看,我就想知道这个肖寻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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