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枪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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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倪永孝放下书，掀开薄毯站了起来。
“对，是纪子邵夫妇，听阿义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的。要见吗？”
“嗯，你去帮我找件衣服换，不能这样子见。”
纪子邵的车子驶过一段山道，停在倪家的别墅前，别墅的外观是白色灰泥墙和红色屋瓦的欧式风格，高大的黑色铁门后站着几个巡岗的保镖，确认过来者的身份才打开大门放行车子进来。
甬道两旁栽种着几排错落有致的竹子，挺立于天光血色之下，风一吹，偃而犹起，竹影婆娑。
与西式外观截然不同，别墅的花园典雅而颇有古意。纪子邵第一次来就被院子里的竹木山石所吸引，后来听倪永义说，这栋别墅的庭院一开始都是倪永孝打理的，他喜欢苍木遒劲的势态，喜欢疏影交斜的情趣，喜欢鹅卵石如玉的圆润，除此之外，他似乎很偏爱竹子，特意在园中独辟一方隙地，种了很多品种的竹木：高大挺拔的楠竹，泪痕斑斑的湘妃竹，婀娜多姿的凤尾竹，杆枝皆黑的墨竹……连草木修剪的姿态，都映衬着他的气韵和风骨。
纪子邵是个商人，自认阅人无数，她原本以为像倪家这样的黑/道家族，靠着见不得光的营生敛财聚利，本该穷奢极欲，却没想到倪永孝是个如此温敛内秀之人。
可这么一个文弱风雅的人，竟也是一度靠着凌厉的手腕和果断的杀伐撑住了倪家动荡的局面。
那毕竟是黑/she/会啊，嗜血凶狠又灭绝人性，光是想想就让纪子邵打心眼里发怯。
倪家的客厅里，纪子邵和宋启邦面前的茶水换了两轮，倪永孝才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宋伯父，伯母，久等了。养病在家，招待多有不周。”
倪永孝的声音一贯轻软，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连气力都弱了几分。
“倪生客气了，乐妍婚后我们早就想来拜访，一直没有机会，前几天听阿义说你病了，这才冒昧打扰。”纪子邵笑容温和，人坐着却极力挺直了腰背。
“阿义婚后也应该请您二位到家里坐坐，因为生意上的事务缠身，也就耽搁了。这事啊，怨我不周全，阿义孩子心性，对礼节上的事也不上心。”
倪永孝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换了件白色的T恤和咖啡色的休闲裤子，病中畏寒，外面又加了一件米色的套头毛衣。没有平时的西装笔挺，整个人随意了许多，也把他骨子里的那股子温雅透了出来。
“倪生年纪轻轻，要操持这么大一份家业，确实不容易。阿义有你这个哥哥看顾照拂，心思简单，对乐妍倒是一心一意。我们做父母的能看到儿女和顺，婚姻美满，就知足了！”
倪永孝笑笑，“阿义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二位该教育批评的直说，我们倪家绝不护短。从前爸爸在的时候，对我们几个也很严厉的。”
纪子邵笑着端起茶杯，目光落在了客厅博物架上的一个古董青花瓶上。
瓶身轻薄秀美，青花发色浓艳、纹饰为缠枝疏朗，描绘细腻，底釉较白。
细看之下，竟然和手中所执的茶盏像是一套的。
“倪生也喜欢青花瓷吗？”纪子邵抬头问。
倪永孝瞟了一眼青花瓶的位置，笑道：“是我爸爸喜欢，去年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我以前陪着他各处品鉴，倒是知道点皮毛，时间长了，也有点兴趣。”
“那可巧了，下个礼拜有个慈善拍卖会，这个拍卖会一直是工商联的几家集团轮流承办，今年刚好轮到我们纪氏，前一阵子纪氏的危机闹得人心惶惶，我们也想借这次机会巩固集团的形象。不知倪生愿不愿意赏光，如果你能出席拍卖会的剪彩活动，那我们可是蓬荜生辉了！”
纪子邵说得十分热情，宋启邦伸手拉了她一下，目光有些迟疑。
倪永孝咳了一声，抬手按了按胸口，“您二位盛情，是倪某的荣幸。”
纪子邵意会，笑容漾开又收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倪生养病。”
“不碍事，养了这么多天，也想出去透透气，届时我一定到。”
拍卖会的会场设立在中环的云天大厦。
活动盛大，来的都是各界名流，不仅纪家的安保严密，连警方也安排了一个巡查小组在大厦外围负责周边的安全状况。
现场也有众多媒体在，宋乐妍作为这次活动的主持人，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顾筝也到了，不过她不是和倪永孝一起来的，她今天的身份也不是倪太太。她是来工作的。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里面配了一件夜蓝色的真丝衬衣，这样的场合如果她陪倪永孝出席，一定又是礼服盛妆，珠光宝气。
早上她对着镜子梳妆，却更喜欢这样干净利落的自己。
穿戴整齐她走到楼下，倪永孝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了，她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倪永孝抬头看着她，女人的美总是离不开妆容、衣服、首饰的加持，但褪去那层华美瑰丽的包裹，身骨孱软卑弱，灵魂空洞而无用。
但顾筝似乎不同，她是一颗珍珠，有她的光华流转，也有她被风沙砥砺的膜衣，她的美里总有一种破碎又重敛的坚忍感。
倪永孝无法将这颗珍珠的光耀全部收敛，但也不能回避她绽放自己的华艳。
“用不用我送你？反正也顺路。”倪永孝问。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可以。”顾筝抬手看了看腕表，“再说我吃完饭就出发了，你不用去那么早。”
倪永孝笑着点点头，“那好。你路上小心。”
这次活动的最后一件藏品是欧洲18世纪某个小国的公主所佩戴过的王冠，据说这顶王冠采用的是翡翠和钻石相结合的构造，既高贵非凡，又古典优雅。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它的出场。
为了营造神秘感，大厅关闭了所有的灯，只留了展台上的一束光柱。
人们不觉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沉寂，伴随着玻璃被击碎的声音，瞬间点燃了人群的尖叫和混乱。
安保人员拔枪反击，枪战一触即发。
吊灯被打碎了，整个大厅陷入了黑暗。人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夺命奔逃，却在黑暗中狼狈地东倒西歪。
顾筝的位置正好挨着一侧出口，枪一响她就下意识握住了门把手，用力下按，门却从里面被反锁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人的脸，只能看到慌乱攒动的人头和不断拥挤过来的身体。倪永孝坐在前排，可是前排已经空无一人了。
尖叫声还在不断飙升。顾筝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是来盗取藏品的还是冲着倪永孝而来，所以她不敢贸然去叫倪永孝的名字。
奔涌过来的人流将她挤到了门边，她被迫蹲下身体护住头部。
“开门啊！！救命啊！！”
枪声轰鸣，有人被射中，空气中硝烟和血腥味弥漫。
倪永孝也在找顾筝。
他出入都有私人保镖看护，刚才虽然事发突然，但倪家的保镖训练有素，第一时间就将他掩护到了另一侧的出口。
出口同样是从外面被锁住的。罗继用枪射穿门锁，一脚踹开了大门。
罗继低声说：“倪生，你先走。我去找倪太太。”
“枪给我。”倪永孝只说了这一句。
“倪生……”
“枪给我。”
刚刚活动开始的时候他被邀请上台剪彩，匆匆一瞥他并没看清顾筝具体坐在哪个位置，只能凭着记忆提枪往一侧出口挪去。
顾筝这一侧的出口被锁上，人们拍打了一阵见外面无人应援，就陆续向其他两侧的出口逃窜。
顾筝也想起身，面前却突然倒下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
头部中枪，献血溅了一脸。
顾筝刚入行做过两年记者，也去过一些命案现场，但如此触目的死亡，面容模糊的惨烈，扑鼻而来的血腥，还是第一次直面。
纵使再镇定的人，肩膀也不由得抖动了起来。
顾筝摁着喉咙，压住胃里的翻涌，倒地的人手里握着枪，她伸出一只脚将枪从他手里踹开，提着气一把拾了起来。
顾筝没握过枪。枪身滚烫，枪口还冒着烟。
她举枪铆足了劲对着门上的玻璃拼命砸去，砸出了一个破洞，她的手被玻璃划破了，她忍着疼牙齿倒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外面的门锁拉开。
门刚一打开她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扯着她的头发向后拉，她身子一仰倒了下去。后面的人踩着她的腿从她身上撵了过去，疯狂惊恐地从洞开的大门跑出去。
顾筝的鞋跟扭断了，她把鞋蹬掉，撑着地直起身，突然间有一只胳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大门敞开，光线也涌了进来，她回过头，一下子看到倪永孝的脸。
“你有没有事？还能走吗？”
他手里握着枪，一丝不苟的西装上不知在哪蹭了些血污，素来淡然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惶措。
这么多年，顾筝从没见他拿过枪，他的手从来都是干净柔软的，与冷硬的刀械截然相反。
“跟我走。”倪永孝握紧顾筝的手腕，曲臂给她一个撑力。
顾筝靠着倪永孝站直身体，面对面将手扶在他的肩膀上，视线穿过跌跌撞撞的人群，看见一个人正将手里的枪口对准他们的方向。
“嘭”的一声，子弹几乎贴着倪永孝的耳侧滑过，顾筝端着枪一动不动，倪永孝握住她拿枪的手缓缓下压，感到掌心不断淌出她鲜血的热流。
顾筝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喉咙中像撩起了一把火，熏得她鼻腔酸胀，眼眶滚烫。
被倪永孝拽出去的一刻，思绪才重新聚拢到她的意识中。
她竟然开枪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枪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