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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唇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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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大排档的遮棚下,黄志诚静静地打量着倪永孝。嘴角擎着笑意,眼底却蓄着一层隐忍的怒气。
昏暗的灯光将这两种情绪诡异地调和成一种轻蔑的姿态,所以他坐着,倪永孝站着,他却在藐视他。
倪永孝很不喜欢黄志诚,他和陆启昌不一样,他就像暮夜中自街头生出来的光,微弱却不断地拉扯黑暗的界域。他讨厌不自量力的人,讨厌那种莽撞的冒犯。
“倪生,这么悠闲来这里吃饭,好兴致啊。”黄志诚站起身,慢慢朝倪永孝走过来,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旁边的顾筝,“有个案子需要你跟我们回警队协助调查。”
“好。”倪永孝笑应着,偏头看了看顾筝,什么也没多说,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顾筝目送着倪永孝坐上警车离开,车灯将夜雾破开一个豁口,而后逐渐没入昏暗和沉寂。
警局的问讯室内,黄志诚和倪永孝相对而坐,陆启昌推门走进来。
“倪生,请你回来是关于1979年大屿山绑架案的一些细节,需要向你考证。”陆启昌放下一个纸杯,缓缓地推到倪永孝面前。
倪永孝笑笑,“这件案子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有些细节我也可能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认识被害人对吗?”黄志诚问。
“对。”
“但并没相熟到可以一起去大屿山露营吧?”
“黄sir,当年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另外几个要好的同学,大家当作毕业旅行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被害人跟你并不是同级……”
“黄sir,你不用拐弯抹角来问我和纪轻晗的关系。她是纪轻容的妹妹,而当时纪轻容是我的女朋友。我带我的女朋友一起去露营,她们姐妹两个感情要好于是轻晗也跟着去了,就这么简单。”
黄志诚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启昌,后者面容沉静,目光定定地落在倪永孝的脸上。
而倪永孝自始至终也没有往陆启昌那里看一眼。
黄志诚有点拿不准下面的话要怎么问,才能不伤陆启昌的颜面。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恩怨往往直截了当,哪怕不共戴天也可以血债血偿,可一旦牵扯进女人,就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黄志诚对于陆启昌倪永孝纪轻容他们三个人的情感纠葛知之不多,尽管他和陆启昌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没法张嘴去过问人家夫妻间的私事。
“纪轻晗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陆启昌突然平平地开口。
倪永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抬头正视着陆启昌,“在山脚下的露营帐篷。”
“和其他同学一起吗?”黄志诚问,故意避开了纪轻容的名字。
“算是吧。如果黄sir是想问我有没有人证的话……”倪永孝顿了顿,偏头看着陆启昌,“当时我的女朋友能为我证明。”
而后他又问了黄志诚一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陆启昌,“黄sir,还有什么问题吗?”
黄志诚不语。
“案发时间是一大早,她为什么没和她姐姐在一起,而是离开大部队单独跑到山里?”
倪永孝笑了,“陆sir,感情再好的姐妹如果一个交了男朋友,另外一个就要难免落单,我刚刚说了轻容从前一晚上就和我在一起,而轻晗对我有些误会,我们吵了几句,她心情不好就跑开了。我们一群人当时马上追过去找她了,但是没有找到她。”
“阿孝,纪轻晗是真的对你有误会,还是你故意让她对你有误会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
“陆启昌,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她?”倪永孝打断了他,将一只手臂放在桌子上,抬头定定地注视陆启昌,语调仍然很平,却皱起了眉头。
黄志诚也许听不出来,但是陆启昌却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纪轻容。
陆启昌蹭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拍桌子,提高了声调,“倪永孝!这件事和你、和倪家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你利用轻容的感情算计纪家,策划绑架,其心恶毒,实在龌龊!”
倪永孝收起笑容,扬了扬眉,“陆sir,言语请自重。你们要问的我都很配合的回答了,字字属实,无一句虚瞒,如果你有任何怀疑也可以去问轻容。但是这些旧伤疤是她的伤心之处,恐怕你也不敢去揭吧?”
陆启昌梗着脖子一语不发,然后勉强压住了胸口的起伏,慢慢坐了回去。
黄志诚望着两人言辞来往间的交锋,隐隐察觉出倪永孝在故意激怒陆启昌。说出口的话并不一定是心中所想,但情绪的一旦露出破绽,便只需一击就能直取命门。
情深的那个人永远在妥协,倪永孝一直在用纪轻容拿捏陆启昌,上次的绑架是,现在也是。
“你以为康家豪死了,他哥哥在狱中意外身亡,这个案子的真相就能石沉大海了吗?”陆启昌声音发闷,偏过头避开了倪永孝的目光。
“如果你们有证据证明这个案子与我,与倪家有关,要审要抓都随你。不过下次希望你们换一个时间,我不太喜欢私人的安排被打扰。”
***
夏末秋初,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天气徒然冷了下来。花园里草木在一夜之间经历荣枯,有了颓败之势。倪永孝对外称病,很多天都没有出门。
生病的事也不是虚张,倪永孝常年操劳身体有亏,加上时节交替冷暖相冲,一下子把体内的虚热表了出来,足足发了三日的烧才退热,雨气湿寒,又勾起了他腰上的旧疾,久站或久坐都疼痛难忍。
公司里的事他只好吩咐Susan将不急的事宜都暂压下来,其余移交总经理代为处理。
社团那边,也都放手让三叔和永仁去管。
倪永孝上位以来,一手总揽公司和社团的事务,丝毫不肯懈怠。底下人也都惧于他的手段和威慑,不敢造次。
他这一病,就难免勾了些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顾筝挪了几天年假在家,照顾倪永孝。起居上的琐碎都有佣人打点,其实用不上顾筝亲为。她得了空,就陪在倪永孝身边,和他一起看看书,或者偶尔说些话。打发时间,也难得清闲。
这天午后,倪永孝吃了药小睡了片刻,起来到书房找了本闲书窝在座椅里随意翻看。
顾筝拿了个软垫进来,给倪永孝垫在腰后。
“我今天觉得好多了,好像没那么疼了。”
“那也不能大意,你没听大哥说好多老年人腰腿上的毛病都是年轻时候累下的,你要是再这么熬下去,到老了准得坐轮椅。”
“哦。”倪永孝淡淡应了一声。
顾筝以为他在敷衍,嘴上没停,“这么一大摊子家业,离了你就不行吗?社团的事家里帮不上手,公司里总该有人帮你分担些,阿义成家了,宋乐妍也不是糊涂人,你样样替他把持,别人可未必念你的好。”说完,她走到沙发上拿起一块薄毯,弯腰盖在了倪永孝膝盖上。
“你听到什么闲话了?”倪永孝一把抓住了顾筝的手,眉目含着笑问。
顾筝撇了撇嘴,替他将毯子边角掖好,“不是什么都靠听的,眼睛看不到吗?你生病了阿义打电话回来,张口闭口还都是问纪家的事,现在可好了,一个倪家不够,又加上一个纪氏,我看你迟早得被拖累死。”
顾筝只顾口舌之快,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混黑的人,刀尖舔血,亡命损寿,生死之言是很避讳的。
“你怕我死吗?”倪永孝放下手里的书,将顾筝拉近些,凝视她的眼睛。
顾筝一怔,肩头微颤,“大白天的,你别拿这种话胡言……”
“你怕我死吗?”倪永孝又问了一句,“人的天命自有定数,你做新闻这么多年,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态,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筝低头看着倪永孝,在家里养病,他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家居服,久卧床前他连眼镜索性都摘了,平日里深藏不露的眸子汲了午后和暖的阳光,也变得明亮起来,隐动着某些难喻的情绪。
倪永孝握着顾筝的手指温热,连他腕上的佛珠都沾染了他的体温,肌肤相触时不那么冷硬咯人。
这样的倪永孝更像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会生病,会脆弱,也会闲谈生死,却对命数无能为力。
那么顾筝怕他死吗?他是她的丈夫,是与她休戚与共同结连理的男人,她虽不仰仗他而活,但他的生死也是她和整个家族生存的根基。
她当然怕他死。
除此之外呢?有些感情唇齿相依,也可以逾越生死的囹圄,无关地位身份,荣华名利,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纯粹彻底的爱恋,倾其所有的交付。
顾筝无畏前路风雨,但观心自问,她却也有不敢坦言之处。
她垂目不语,倪永孝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语气轻得像阳光中浮动的游絮,抓挠起顾筝未明的心绪,“女人家心思细密,我不该说这些话惹你多虑。”
说完,他拿起放在手边的书继续翻开,另一只放在薄毯上的手却不觉得捏紧了,织物柔软,被阳光烘烤出了绒绒的暖意。
电话铃响起,顾筝走过去接听,挂上电话扭头对倪永孝说:“阿孝,纪家人要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牛年第一更!!!
祝大家牛气冲天!
话说我们阿孝也是属牛的呢~感谢在2021-02-09 18:55:52~2021-02-12 14:2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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