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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婚礼 ...

  •   倪永义和宋乐妍的婚礼,几乎宴请了全香港商界一多半的名流。

      倪宋两家,一个是新贵,一个是世家,这样良缘玉成的美事的确足以外扬于所有人。

      尽管人人都暗度这桩婚事不过是纪家为了解困而不得已的联姻,而倪家也借此攀结了一门权贵姻亲。在香港,谁不知道倪家的背景,就算倪坤死后,倪永孝力争上游在商界博出了一番天地,但出身的污点,不是单靠钱就可以洗得净的。

      这是世情的现实,也是世情的虚妄。曾经挣扎于泥淖中的人,无论他着多么光鲜的华裳,以何等高傲的姿态,也无法躲避旁人盛赞的目光中曳露出的那点惋惜,那是明珠蒙尘的遗憾,也是人立于中天之日下,就算拼命挺直了脊骨,也会在足底生出一截短窄的矮影。

      从前的倪永孝行事谦隐,不喜欢虚张。可他心中明白,所有的蜚短流长,往往越掩饰越徒劳。

      他替自己的弟弟大肆操办婚事,给足了宋家和纪家颜面,也让全香港在这桩盛事中共筑起倪家的名望。

      世路如登峰越岭,行至险要的隘口,无非进一步或者退一步,倘若决然地迈过去,方能见天地雄阔。

      对于倪永孝而言,从来只有迎上,没有退避。

      儿女风光的嫁娶,也是长辈殷切所期,倪坤泉下有灵,也该欣慰了。

      “三哥,我和乐妍的事,叫你为难了吧。”倪永义玩世不恭,但也并非全然不知各中利害。

      倪永孝笑了笑,抬手按了按倪永义的肩膀,又顺带扶正了他西服上的胸花,“阿义,很多事情都要权衡利弊,但和你的幸福比起来,孰轻孰重,哥哥懂得分,也舍得弃。”

      倪永义看着倪永孝淡然的眉宇,滔澜不惊,又脉脉温情。

      他始终是记忆里那个好脾气的哥哥,小时候有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要,他就全都舍得让给他。他记得他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都被一群常来倪坤赌场玩儿的小混混堵住要钱,他不给就会被打。他不敢和家里讲,爸爸妈妈也只当他在学校顽皮和同学打架挂了彩。

      是倪永孝细心,偷偷问出了实情。后来,倪永义就再没见到那帮小混混来找他了。可是有一天他回到家,倪坤对着倪永孝发了好大的火,倪永孝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倪坤盛怒之下一巴掌拍在倪永孝后背上,他也始终没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最后,还是姐姐告诉他,是倪永孝在赌场里设计栽赃那群混混的头儿出千,被他们帮会里的老大当众剁了一根手指,以正江湖规矩。

      倪坤震怒于倪永孝胆大妄为,又隐隐觉察出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儿子,有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胆谋和智略。

      对于倪永孝而言,强权弱道之中求存,就没有什么手段是干净的。

      可他仍然希望他在乎的人,能有一个清明的人生。

      “三哥……纪子瞻是个本分人,纪氏的很多事都是乐妍的妈妈在把持,你以后和纪氏合作,不必为了我……被她牵制。”倪永义无比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诚然他喜欢宋乐妍,可他也有他的顾全和取舍。

      手足和女人,如同骨血和皮肉,皮肉可陨,筋骨难断。

      男人的情义深隐而利落,女人的则要绵长许多。

      宋乐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妆容精致,明艳无双的一张脸。

      她无数次幻想过穿上婚纱的这一天。

      她拥有美貌和财富,如果没有家中的这场变故,她会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在锦绣荣华中过完一生。

      “乐妍,离接亲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待会到了酒店要忙着典礼恐怕就没空吃饭了。”纪轻容来到宋乐妍身后,坐在床边温声道。

      宋乐妍摇了摇头,“不吃了,怕弄花了妆,也……吃不下。”说完,她低头轻轻拨弄着裙摆上的水钻。

      “紧张吗?”纪轻容握住了宋乐妍的手,像一块冰凉绵润的玉器。

      “有点。”宋乐妍笑了笑,她在电视台做主播,聚光灯下她都不曾紧张过,她是被纪子邵用尽心力和华彩捧大的,习惯了做耀眼的星辰,也习惯了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

      这样的人生是容不得半点颠簸和坎途的。所以,就算家中蒙难,就算委身嫁人,无论她情不情愿,也都要撑着那份千金名媛的光环和矜贵。

      她其实更羡慕纪轻容的洒脱和出尘。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姐姐一直活得随性而超然,她从不在乎被出色的轻晗抢风头,也从不在乎自己是姐妹两个之中逊色的那一个。她有着一颗甘于平凡的不凡之心。像一弯平缓潺动地流水,从容地淌过人生的跌宕起伏,隔断前尘旧事中的恩怨爱恨。

      “轻容”,宋乐妍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姐姐,就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她对着两个姐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稚声稚气地直呼名字,却常被纪子邵训斥不懂规矩。

      “嗯?”

      “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啊?”唐彬说她贪慕虚荣,顾筝说她以色侍人,就连外面的人也都在嚼她的舌根,说她为了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乐妍,你不是……”

      宋乐妍笑笑,带着自嘲的味道,“穿上了婚纱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怎么不是坏女人?”

      纪轻容看着她明眸青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婚仪盛大,暖云静静浮于头顶,晴好的阳光之下,草木竭力伸展着生息,花朵溢出幽淡的香气,衣着光鲜的人们谈笑风生,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观礼,又都妥帖地收放脸上的情绪。

      顾筝站得远一点,看着一对新人,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溯到几年前她和倪永孝结婚的那一天。

      他们在英国注册结婚,并没有办婚礼。信仰基督教的当地人大多选择在教堂举办婚礼,可倪永孝和顾筝都不是教徒,也不执着于将婚姻的忠贞托付于任何世俗或神圣的誓言。

      异国他乡,无长辈相证,无亲友相贺。结婚,好像真的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们开车从伦敦一路往科茨沃尔德去,沿途上乡村的古屋,零星地散落。浅窄的温德拉什河绕小镇蜿蜒,在石桥下平缓地流泻轻淌,润养出两岸繁茂的绿意。

      那真是一个好天气,天光云影之下,小路和群山的轮廓被阳光拉扯得朦胧而隐约,自然的美从来不是精雕细琢的,却是凝固在眼底的浪漫。万物生于长久的平宁之中,人沐浴在这样的氛围中,也变得心安和恬淡。

      如果说顾筝曾经对和倪永孝的婚姻有过美好的期许,也是在那个明媚的小镇中,两个人相对而坐,喝着并不正宗却也醇香的咖啡,闲聊中,店主得知他们新婚,热情地送了一束鲜花给他们,花骨娇软,芬芳吐艳。

      人生像一幅缓缓铺展地画卷。或浓或淡,或明或暗,远山近水,都承载着悲欢。

      等顾筝毕业回到香港,倪永孝有心补给她一场婚礼,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盈盈,怕婚事劳力伤神,也就没有再兴师动众地操办。

      顾筝从来不觉得婚姻的幸福和礼仪的隆重有什么必要的关联,也不觉得一场婚礼就能证明一个男人的爱有多深刻,她和倪永孝结婚的这些年,好几次结婚纪念日都是在彼此的忙碌中度过,平淡的相处和消磨中,她偶尔也不能免俗地想,这些好看而表面的仪式,或许不能改变婚姻的本质,但最起码可以变成一种回忆,为日渐褪损于岁月的情意点缀一抹艳色。

      这样的念头实在庸常而俗气,顾筝不由得暗自哂笑。

      “你笑什么?”倪永孝走到她身后,一只手自然地贴扶上她的腰。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礼服长裙,腰间点缀着一些金色的薄片,冰凉的裙饰和细软的轻纱纠缠在指尖,倪永孝的手往旁边移了移,顺势牵住了顾筝的手腕。

      “没什么。”顾筝看了一眼倪永孝,又下意识地环顾着四周。

      “你躲什么?”顾筝一只脚往后退开一步,倪永孝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身侧。

      “这又没人看着……”

      工商会会长和夫人正朝他们走过来,面带微笑地寒暄。

      “倪生,倪太,恭喜恭喜啊!”

      “多谢!”倪永孝微微颔首,举杯对饮之间,另一只手始终没放开顾筝。

      等到人走远了,顾筝才又慢慢和倪永孝分开了一步距离。

      倪永孝低头看着她,目光平柔,语气却带着关切,“是不是人太多,不自在?”

      顾筝笑着摇了摇头。她和宋乐妍不一样,没有光耀的门楣,也没有显赫的身家,在场的很多豪门太太,又有哪一个不是出身望族的千金闺秀。

      她傲立于众人,也泯然于万千荣芒之中。在别人眼中,她始终只是站在倪永孝身侧的女人,汲他而生,依他而长。

      甚至于她还要拿捏忖度,以哪一种姿态看起来和他更相配一点。

      她为什么要配合他演这些戏呢?

      倪永义牵着宋乐妍到这边来敬酒,顾筝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落在她千娇百媚的脸上。

      眉目间若有似无的风情,和纪轻容竟有些相似。

      她们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烈火之中,再强劲的草木也会被烧成灰烬;而弱水绵荡,却生生不息。

      如果人生似劲风,情爱如烈火,她会在灰烬里挣扎出重生的欲望吗?

      “我没有不自在,你坦然我就无畏。”顾筝迎上倪永孝的目光,淡淡地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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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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