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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重复的命运 ...

  •   岩壁上的水滴滴答答淌个不停,韩浪在混乱的枪声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太他妈烦人了,搅了他一场刚刚才开始的好梦。

      梦里他费老大劲了才把弟弟哄上床,刚要盖被子睡觉,小弟忽然对他说,“哥,我渴了。”

      他赶忙爬起来去给容容倒水,喂完了水,小弟又说,“哥,我饿了。”

      他呵欠连天跳下床,乐颠颠跑去给他下了一碗面条。

      小肉包子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乖乖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本,“哥,我作业不会写。”

      他抢过碍眼的书本作业,扬手扔进墙边的垃圾桶,“明天老师问你,你就说写完了,路上被流氓劫走了。”

      小肉包子坐在他跟前咯咯地笑,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哥哥真好。”

      他一边点头,一边跟着傻笑,正要拿开书包,哄弟弟睡觉,有人把他叫醒了。

      他吃力地抬起沉甸甸的眼皮子,可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色,半晌才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韩爷,是我,望海!我来救你了!”

      韩浪听到是这老实汉,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你还救我?回去吧,别叫人发现,连累了你弟弟和老娘。”

      “韩爷,我真是来救你的!”

      “难为你有这份心,你过来,我跟你说。”

      望海在黑暗中听话地把耳朵送了过去,“韩爷,你说。”

      “出了七星坳,朝北走,第一个山头下,有片竹林,林子里有一间竹屋,里头衣柜顶上有个箱子,本来是我攒的老婆本儿,现在便宜你了,拿着离开这里,找个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

      男人急得满头大汗,“韩爷,贺堃打上来了!七星坳完了!”

      韩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胳膊,“你说什么?”

      “贺堃打上来了!”望海擦着额上的冷汗,“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没人顾得上这儿,咱们趁乱快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擦着望海的头皮从两人之间飞了过去。

      “叛徒,你还想跑!”滞留在附近的散兵冲进山洞,端枪就打。

      望海吓得当场就抱头跪了下去。

      枪响了,但不是来人手中的那把枪,望海只见冲进来的士兵一头栽倒在地,再看,果然在他后脑上瞧见一个子弹打出的血窟窿。

      地牢里原有的守卫早就跑没影了,外头也没听见人声,望海吓坏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一枪是谁打的。

      韩浪心情复杂,这一枪的确不是附近的人开的,听枪声,枪手至少在五百米开外,这里的人没有这样的枪法,也摸不到这么好的枪,“望海,你别怕,我们走。”

      老实汉心惊胆战地点点头,忙慌里慌张把人背到背上,刚要趁夜摸出山洞,保安队长黄林山却在这时领着狼狈的败兵哗啦啦涌了进来,“还想往哪儿去啊,韩爷?”

      韩浪从男人被上爬下来,望海手快地将人稳稳扶住,韩浪看不清来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杆枪在对着他,“司令呢?”

      “死到临头你还想着司令。”

      “这个时候,你不在司令身边保护,这是要提前逃走吗?”

      黄林山被人拆穿,不免心虚露怯,“你不要胡说!我是奉了司令的命令,来解决你这个叛徒的!”

      韩浪当然不会相信,敌人打上门来,司令还有心情单独派出一队人马来处理什么叛徒?

      “黄队长,如果我是你,我会第一时间回到司令身边,在这里谁不知道你是司令的心腹,离了司令,你以为还会有你的活路吗?”

      黄林山冷笑一声,“哈哈,你以为我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吗,实话告诉你吧,周边几国,哪边我都有熟人,这些年我送了多少功劳给他们,到哪儿都是上宾。”

      韩浪心里不可谓不震惊,他原本以为像黄林山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只有一条道走到黑的份儿,没想到这人比他认为的更加狡猾。

      “狗日的,原来你才是叛徒!”

      黄林山得意洋洋话音刚落,正要举枪就放,只听一声大吼,山上竟又冲下来一队人马,黄林山看见洪五一马当先,登时变脸,“你也跑了?”

      洪五幽幽一笑,身后步出一人,满头银发,正是温达,“阿山,你跑得真快呀!”

      “……司令?”黄林山吓得脸色大变。

      山洞里乱枪放了一阵,韩浪顶着一头冷汗,死死抓住身旁浑身发抖的望海,他知道,此时但凡稍动一下,必定会死,若赌上一把,兴许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山洞里充斥着火药味,血腥味,还有山林里独有的恶瘴,最先迈上前来的是洪五,“好兄弟,你受苦了!”

      “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是我自己惹了司令怀疑。”

      温达原本的确没想留着这小子,但现在局势有变,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俊雄死了,他等于失了一臂,黄林山又临阵脱逃,令他更加被动,如今身边只剩些残兵败将,眼下不提东山再起,就算只是为了活命,手下也必须有几个会带兵的人,韩浪无疑是其中之一,加上这小子刚才自身难保还惦记着他这个司令,叫他禁不住又想起过去几番舍命相救的情景,或许真的是他疑心太重,冤枉了他。

      老人亲自上前扶住面前的年轻人,“往日是老夫糊涂,听信谗言,如今贺堃打上门来,七星坳是保不住了,你还愿意跟着老夫么?”

      韩浪清楚他没有选择,如果他说不愿意,那么立刻就会跟黄林山一样下场,但“愿意”二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可说的,说得好这一回他也许能真正得到老头子的信任,说得不好转眼就会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洪五见他不说话,显然是有点急了,倒不是急着听他答复,而是再晚贺堃的人追上来,又免不了一场激战,原本就是败逃,万不能再增加损失了。

      不等他开口催促,韩浪紧盯着老人的眼睛,“我只想问司令一句话,司令当真信我吗?司令信我,韩浪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当无二话,如果司令对我依然心存怀疑,不如留给我一把枪,我愿意留下为司令断后。”

      温达年纪大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难免疑神疑鬼,也免不了伤春悲秋,他可以因为老主顾一通电话,决定这小子必须死,同样,听完这小子跟阿山那个叛徒的一番对话,似乎又找到了相信他的理由,半晌他长叹一声,“老夫今后靠你们了。”

      “什么?又跟温达走了!我打的报告明明是……”

      许文海想说,他打的报告明明是要尽快救援韩浪,平安撤他回来,电话那头,上级领导却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老许,我理解你的心情。”

      许文海以为上级觉得他舍不得亲生儿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许你先别急,情况有变,根据我们得到的最新情报,“贺堃只是赶走了温达,并没有消灭他,海棠送回去的五吨货,大部分都是那些小头领的,温达手上的存货,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许文海听那边话里有话,“那上级的意思是……”

      “鲲鹏的位置依然很关键,温达这次逃脱,对我们是有利的,没有他来制衡贺堃,任他一人独大,未来的事态会更加严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许文海一心为公,当然不可能再有什么托词,“我明白了。”

      “鲲鹏你放心,我这里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

      许文海张张口还想问,所谓的“一切力量”指得是什么,那里是不是还有密级更高的情报人员正待启用,这一次对鲲鹏的营救行动中所动用的人员,是不是也包含在“一切力量”之中,但他不能问,问了也是白问,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上级,“我知道了。”

      温达率众退入山林,贺堃正式宣布成为七星坳的主人,一代枭雄的败逃震动了整个缅/北地区。

      “一个破寨子,也不过如此。”春风得意的新主人巡视着新夺来的领地,没有人能想到,过去谁也不曾放在眼里的小小家奴,摇身一变竟打败温达,成为这里势力最大的新头目。

      “堃少爷……啊,不,司令,贺司令!”

      “哈哈,现在叫司令还早,阿爹当年的声势才真正当得起‘司令’二字。”

      “贺家有堃少爷主事,离那一天还会远吗。”

      贺堃面露遗憾,“可惜跑了温达。”

      “温达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告诉那些个不长眼的,谁帮温达,就是跟贺家作对。”

      “是,家主,我这就传令下去,继续追击。”

      “答应那边的货,马上安排,这些日子难为大金刚亲自上阵稳住买家,如今障碍已除,这单生意一定要给我做得漂漂亮亮的。”

      “家主放心,您看,这寨子还有什么要修缮改进的地方?”

      贺堃打眼望去,“都说温达会享受,我看比阿爹差远了,叫哑巴过来栽些花草,弄些盆景,起码有个司令府的样子,别像个土匪窝一样。”

      “是,小的这就去办。”

      “警告哑巴,海棠不要再种了,那花我听着都晦气。”

      与刀雷的会面中,梁桂秋总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货已在路上,不日就到。

      尽管他有一点担心,警方刚查出翡翠店,王虎还攥在警察手里,眼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这个时候交易风险似乎大了一些,但钱他已经付了,货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放心,况且送货的,接货的都不是他的人,这个环节很安全。

      而且,他还需要那边的朋友帮他办一件事,那对母子他自己不好动手,那就送出国境,请别人代劳。

      但那对母子并不是能令王虎死心塌地守口如瓶的最重要的筹码,他招呼过来两个手下,“去,叫律师再去看看老虎,另外,多派些人手给刘正云,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放学的时候,江骛远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也走了,没有说电话是谁打的,也没说他要上哪儿去,只让他在这儿等他回来,余夏没有听清楚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江骛远叫了一声“舅舅”。

      余夏回到家,炉子上的还热着稀饭,奶奶在院子里整理东西,他从厨房探出头来,“奶,爷还没回来啊?”

      “没呢,他骑三轮好像到明光机械厂去了,说是那废料多,再去扒扒。”

      “他腿才刚好,医生都说了要好好修养,咋又跑出去了?”

      老太太也生气,“你爷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出去,谁敢拦?”

      余夏洗好了碗,擦干手,“奶,我去看看,给爷帮把手!”

      “天都快黑了,你在家写作业吧,别瞎跑了。”

      余夏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奶,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夏,路上慢点啊。”

      “知道了!”

      刘学军近来总是心神不宁,王宇这小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受不住打击,跟小时候一样,一个人躲着哭几天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可这一次,他似乎想错了。

      王宇不单给他留了辞职信,退了单位的公寓,还处理了所有东西,包括那台刚装没几天的新空调。

      臭小子最近一次出现是五月七号早上在银行自动取款机取了五千块钱,那张卡不是他的工资卡,刘学军知道。

      三个小伙子在一起常常开玩笑,也许是少年时期的经历,也许是天生的性格原因,王宇比旁人更细心,也更敏感,很多事情他听过一遍,就会记在心上。

      三个小子刚上班,一个个都抱怨工资低,郑佳阳当时指着自己的工资条,嚷嚷着说了句玩笑话,“就这么点儿工资,要是他俩明天结婚,我这连份子钱都不够吧?”

      王宇当时就记下了,后来他自己另去办了一张卡,每月雷打不动要往里存一百块钱,今年是他上班的第五个年头,卡里刚刚存满五千。

      刘学军正准备下班再去陵园看一看,兴许能堵到那个臭小子,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就听见周猛在那头骂人。

      “怎么了?”

      “刘局,我这边接到群众举报,正准备抓一伙儿聚众吸毒的,我看见王小宇了。”

      “在什么地方!”

      “长安街,假日温泉酒店。”

      “盯好了,我马上过去。”

      周猛是真不情愿局长亲自来前线指挥,但刘局最近着急上火找王宇这兔崽子,他现在见着人了,总不能知情不报。

      凶案发生以后,六芒星就销声匿迹了,王宇不着急,他知道,只要循着翡翠店这条线,就一定能找到他。

      果不其然,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梁氏翡翠的老板梁桂秋亲自来了这家温泉假日酒店。

      赵黑子说,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邓海龙就在他的出租房里,两人喝了点儿酒就睡下了,期间一步也没出去过,后面他还说了什么,王宇不记得了,因为有这一句就够了。

      当初李跃和郑佳阳不让他插手这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那天晚上三人在群里聊天,那两个笨蛋神神秘秘要补给他一份生日礼物,那份生日礼物应该就是二人承诺要帮他找到的六芒星,无论他有没有勇气面对,事实就是这样,是王宇,害死了他最好的兄弟。

      他用赵大有的手机约了几个平时跟他一起嗑/药的流氓,还特意找了两个冰妹,房间就开在六芒星住的那间正对面,若是不出意外,今晚就能为跃哥和佳阳报仇。

      “磨叽什么呀,快点儿,一会儿客户都等急了。”同来的小姑娘已经麻利补好了妆,在外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哎……你……你先去,我我我……我这就来!”罗荞荞缩在厕所隔间里,吓得瑟瑟发抖,半个小时前,她刚给110打过一通报警电话,还不知道警察来了没有。

      这几天因为找工作的事,她头发都愁白了,梅子忽然打电话说她认识一个朋友,手上有挣钱的活儿,问她干不干。

      她一听,高兴得不行,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挣点钱也行啊,况且乡里乡亲的,她压根没想过梅子能害她。

      见了梅子那个朋友,对方话说得很含糊,说就是陪人喝喝酒,聊聊天,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心想,那跟她前段时间在蓝贝壳酒吧招待客人也差不多,充其量就吃个哑巴亏,给人摸两下。

      直到跟另一个女孩儿一起来了酒店,她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喝喝酒,聊聊天不上酒吧,KTV,上酒店来干嘛呀?

      而且房间都订好了,怎么着也不像是喝酒聊天那么简单的事儿,更叫人疑心的是,一上车,领路的人连手机都要拿去,她说自己没手机,那人还不相信,凶神恶煞把她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才放心。

      她在酒吧干过,有些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加上赵黑子那个死人没少鼓捣那玩意儿,小流氓跟人打电话时,她听懂了其中一句暗语,登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上楼时,她推说肚子疼,想去厕所,领路的骂骂咧咧,拿她没辙。

      就是在女厕所里,她借了保洁阿姨的老年机,打了那通举报电话。

      她缩在隔间门后面正冷汗直流时,薄薄的门板又被人拍了两下,她又急又怕不敢开门,在里头装腔作势,大着胆子冲人嚷了一句,“急什么,边上没位吗?”

      外头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轻柔但沉着,“是罗荞荞吗?我是警察。”

      她一听这话,连忙把门打开了,“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

      年轻的女警一把扶住她的抖不停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小姑娘,你别怕,我们现在需要你的配合。”

      罗荞荞顶着一脑门子冷汗,讷讷点头,“怎……怎么配合?”

      女便衣摸了摸她的耳洞,给她戴了一对耳钉,“小姑娘,你别紧张,也不要害怕,我们的人就在外面,你很安全,你听我说,你右边的这个耳钉是个微型摄像头,是我们用来取证的重要工具。”

      看见警察,罗荞荞就不害怕了,她听话地戴着新耳钉,走进约定好的那个房间,领路的人还在门外斜了她一眼,嫌她磨叽的时间太长了。

      房间很大,床也很大,罗荞荞还特意侧了一下头,想帮警察把该照的都照全了,但她一进去人就懵了,她没注意到那些白/面、果子,也没看到那些针管,注射器,而是一眼看见了当时抢她包的那个贼,准确来说,她当时并没看清楚那个贼的脸,只看见了对方手上的那块表。

      而现在仰靠在沙发里,袖子捋得老高,手拿针管正往胳膊上杵的人,手腕上刚好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表。

      罗荞荞没有注意到那些该注意的东西,楼下车里的人通过她身上的摄像头却看得一清二楚,车厢里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王宇是从刑警队出去的,车里无论是技术人员,还是行动人员,没有不认识他的,此刻,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在看着,他们的同事,他们的伙伴,他们从前并肩作战的战友,正在他们的眼前做一件毁灭自己的事。

      最最不敢相信的是局长刘学军,他看着王宇长大,对他的身世一清二楚,在他眼里,谁都有可能走错路,唯独王宇不会,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面,他痛恨那东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

      没有人说话,镜头里的人手法太熟练了,表情太投入了,甚至连注射的剂量也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承受能力。

      最先下车冲上楼去的是刘学军,紧接着周猛才反应过来,立刻指挥同事各就各位,开始行动。

      当“报仇”这两个字重新成为他活下去的信念时,王宇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所以他今天打了三倍的量,脑子糊涂了,人傻了,心里就不害怕了。

      对面房间乱哄哄的,刀雷原本也很警觉,甚至在察觉楼下有不明车辆靠近时,他就已经在准备逃走了,但后来他发现对面只是一群嗑/药的流氓,而那些从不明车辆上下来的便衣,也都是冲着对面房间去的。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反而更有可能会暴露自己,占达和纳隆出事以后,H国警方对外宣称,二人是被当场击毙的,他原本也不敢确信,但这段时间,除了梁桂秋被查了两家铺子以外,一直风平浪静,如果占达纳隆没死,警方应该早就找上门来了。

      货马上就到,交易的节骨眼上绝不能出事,他已经数过,不过十几个便/衣,就算真是冲他来的,想要拿住他,也没那么容易。

      酒店出现的异常情况,禁毒局负责盯梢的同志也在第一时间汇报到了老局长那里,不同于周猛的群众举报,禁毒局对酒店的监控,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位远道而来的大金刚。

      当初邵明锋连夜提走占达,并第一时间对接A市刑/侦部门,以及参与行动的特/勤部门,对外宣称占达纳隆二人已被当场击毙,为的就是麻痹刀雷与梁桂秋,最大限度地降低外部的不确定因素,以免为鲲鹏制造麻烦,只是没想到A市刑/侦处的速度太快,热心群众也很多,一辆运/毒车,到底还是牵扯出了梁桂秋。

      但这步棋并没有白走,刀雷在短暂的蛰伏后,已经开始放松警惕,三天前他跟梁桂秋急于会面,想必交货的时间就要到了。

      邵明锋没有急急忙忙赶赴现场,因为他去了也没有用,A市办案有A市的规矩,其他部门的事本也轮不到他临阵指挥,他只给方磊下了个伺机而动的命令,如果刑侦那边今晚行动的目标就是刀雷,那么除了协助兄弟部门实施抓捕外,别无选择,如果不是,就继续把人盯紧了,谨防目标人物有异动。

      王宇眼睛花了,脑子乱了,已经认不出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孩儿就是他抢过一回的小姑娘,他兜里有张房卡,从前台顺来的,能开对面房间的门,袖口有把刀,已在自己身上开了锋,见过血,马上要结果他的仇人。

      罗荞荞气冲冲,原本是要扑上去找抢包贼算账,叫他还钱的,但她看见对方手上拿着刀,刀上映着一张面容扭曲,眼神涣散的脸,好像随时随地要杀人。

      王宇听到撞门声,怒吼声,尖叫声,好像有人冲进来了,又好像是有人要冲出去。

      他无暇分辨,也无心理会,他知道,目标跟他就隔着一条走廊,一道门,那个人是他一切噩梦的根源,是他人生所有悲剧的导演,杀了他,仇就报了,报完仇,他就能解脱,就能去见大哥,去见爹娘,去见他最好兄弟李跃和郑佳阳。

      他听见有人喊他,但不知都是谁的声音,知道前方有人拦他,谁在拦路也看不清楚,他想挥开拦路的人,可那人怎么也不肯让,甚至还不知死活来夺他手里的刀,对,不知死活,为什么要拦他!凭什么拦他!

      怒不可遏把刀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醒了,刀上的血烫了他的手,把他一下子烫醒了,当他看清站在面前浑身是血的人时,他只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开,听到自己口中发出了一声恐惧又痛苦的喊叫。

      那一刻,他好像看见了大哥曾经看见过的,那副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他已不是他,变成了大哥王皑,面前站着的也不是他的刘叔叔,而是变成了他满身是血的父亲。

      他在最绝望的时刻,看见了身后那扇窗,他以为大哥当年奔的是一条死路,但现在他才知道,那扇窗是他唯一的出路。

      ”兔崽子……回来!”

      “刘局!”

      “快,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疾驰,周猛在车顶放上了红□□协同交警在前开道,期间刘局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盯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焦急地按下了接听,“你好,不管你是谁,刘局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刚要把电话挂掉,却听电话里传出一阵哭腔,“刘伯伯吗,我是余夏,我在明光机械厂,这里有坏人,他们——”

      周猛听到了一声枪响,伴随着那声“他们——”,仿佛就贴着那部电话,借着无线电传到了他的耳中,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江叔叔!”余夏看着强行将坏人扑倒在地的男人,那颗跃过他的头顶的子/弹,打在他身后的钢架上,擦出了刺眼的火星子。

      “快走!快把阿远带走!”

      他强忍泪水再次背起背上的人,他知道江骛远受了伤,感到他的身体在变冷。

      死了,他们都死了,爷爷死了,江妈妈死了,江叔叔挨了两枪,还在拼命保护他,他不能害怕,刘伯伯一定很快就来了,警察一定很快就来了。

      他得出去,得把江骛远带出去,带他去医院,带他去读书,带他去一个江叔叔所说的光明的未来。

      余夏不敢往回看,他只能拼命往厂房外走,外面有活着的希望,有能保护他们的人。

      “快,一组左边!二组右边!三组守住后门!”

      “嫌疑人手里有枪,全员戒备!”

      “四组五组跟我破门!”

      当天夜里,警方在假日温泉酒店抓获六名聚/众吸/毒人员,经过审讯,供出上/线三人,牵连出毒/贩五人,其中就包括罗荞荞的前男友赵黑子,小姑娘很勇敢,当场揭发,并积极举证,为警方对嫌疑人的调查和抓捕,提供了有力的帮助。

      唯独明光机械厂,他们晚到了一步,只救下了两个孩子。

      余夏的眼睛很红,但他并没有哭,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血的校服,坐在通亮的办公室里,握着叔叔阿姨买给他的牛奶和面包,一点一点回忆他迫不及待想忘记的细节。

      “江骛远是接了一个电话走的,打电话的人好像是他舅舅,我听见他喊舅舅了,就是机械厂里那个长得很凶,眉骨上有道疤的人。”

      “我爷爷常去明光机械厂的废旧厂房里扒废料,有一些卖废品站可以换钱……他的腿才做过手术,我放心不下,就想去看看。”

      “我到的时候,发现厂房外头有人守着,我是悄悄爬进去的,江骛远被绑在石头柱子上,江阿姨倒在一边,江叔叔是之后来的,应该是那个人绑了江骛远跟江阿姨,之后才叫江叔叔来的。”

      “我开始没有看到爷爷在哪儿,直到那个人拿枪要杀江骛远,爷爷突然拿着棍子冲出来,可是没到跟前,就被另外的保镖给……”

      “我趁江叔叔和那个人打架的时候,偷偷上去解了江骛远的绳子,拿他的手机给刘伯伯打了电话。”

      病房里光线很好,刘学军挨的那一刀没有伤及要害,邵明锋坐在病床前听完了王宇的故事,心里感慨万千。

      “无论如何,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大意了。”

      邵明锋捧着失而复得的名单,总算明白当初缺失的那一环究竟在哪里,他也曾怀疑名单是被系统内部的同志取走了,难怪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原来拿走名单的那个人事后就被停职了。

      他来医院前去过一趟刑侦处,翻看了刑侦处对赵黑子的审讯材料,赵大有供述王宇这段时间一直跟他住在一起。

      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周猛接到过两个十分关键的匿名电话,经由第一通电话,警方查处了藏有毒品的快递车,继而牵连出梁氏翡翠店,第二通电话直接提示他们王虎妻儿的位置,说明打电话的人也认为王老虎背后还有一个老板。

      这两通匿名电话是用不同的号码打来的,号码也是用不同的身份证办理的,刑侦支队在赵大有的出租房里搜出了很多来路不明的证件,其中有两张恰好就是那两通匿名电话开号时使用的身份证。

      邵明锋基本上已经捋出一些头绪,王宇因为六芒星徽记而注意到望山,又凭着一种本能的怀疑抢先从望山那里取走了名单,并且在离职阶段对名单上的人暗中进行了排查,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梁氏翡翠的秘密,这才有了之后那两通匿名电话。

      但他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王宇在对梁氏产生怀疑,甚至在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后,为什么不及时向上级汇报?是因为擅自取走名单怕被上面追责,还是因为掌握的证据不够充分?

      还有他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染上毒/瘾,照刘学军的猜测,是因为好友牺牲对他的打击太大,这个猜测显然是不合情理的,这不是一个已经有五年工作经验的刑/警该有的心理素质,况且从对方少年时期的经历来看,家破人亡都挺过来了,现在反倒过不去这道坎了吗?

      还有昨晚的事,参与行动的人员给出的说法都是王宇吸毒过量,神志不清,已经不认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根据相关人员的口供来看,是王宇以赵黑子的名义组了这个局,刑/侦处的人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当时刀雷就在对面的房间里,所以这个局的用意何在呢?真的只是一群流氓病态的狂欢吗?

      “邵局,你刚从刑侦那边过来是吗?”

      邵明锋回过神来,点头应说,“对,刚从那边过来。”

      “找到小宇了吗?”

      “没有,还在找。”邵明锋如实陈述了他从刑侦处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当时他们所在的房间在五楼,王宇跳窗以后,他们追下去人就不见了,但还有一个情况他没有透露,方磊那边盯梢的人亲眼看见,是刀雷带走了王宇,而这也是最让他疑惑不解的地方。

      刘学军脸上都是着急担心,老局长气得捶床,“兔崽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刘局不怪他?”

      “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怎么样,我一清二楚,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邵明锋问得很直白,“找到之后呢?送进监狱关到死吗?”

      刘学军沉默了,的确,他可以不追究,法律也能不追究吗?于私,王宇就像他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犯错,天大的错揍一顿出出气也就够了,可于公,他是个警察,是A市的公安局长,纵然是自己的孩子,他能包庇吗?能包庇得了吗?

      邵明锋看出他的为难,也理解这种情感,他长叹一声,从板凳上站起身来,“您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邵局……”

      邵明锋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小宇……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邵明锋点头,他也相信,由衷地相信,“好好休息。”

      “啊……啊!” 城北废弃已久的烂尾楼里漆黑一片,形容狼狈的青年痛苦地蜷在楼梯间里,面前凶狠残暴的男人一脚踩在他胸前肋骨上,年轻人口中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

      “小子,你很有种,想要吗?”男人指尖捻着半袋白r粉,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

      “你妈的!”地上的人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用尽全力想朝对方扑上去,可他的腿动不了,更糟的是,他毒/瘾犯了,身上很冷,没有力气,身体里像有很多虫子在爬,在咬他,他想哭,但哭不出来,想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抽搐的四肢好像都冻住了,胸腹间却又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很能扛啊,小子。”男人捏着他的脖子将人拖出老远,毫不留情地扔进墙角的乱石堆,慷慨地把那包白面砸到了他脸上,“拿去爽吧。”

      王宇一把从脸上滑下去的塑料包装袋,已经把能用的力气都用上了,男人却轻飘飘抓住了他那只软弱无力的拳头,狞笑着反手就卸了他一条胳膊。

      “啊——”

      “小子,我劝你别找死。”

      “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能杀你刀爷的人还没出世呢,老子今天心情好,饶你一条狗命。”

      额上淌下来的冷汗模糊了视线,那双写满恨意的眼睛紧紧盯着仇人的背影,王宇目不转睛望着仇人扬长而去,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肯定自己能杀了他,一定能杀了他,只要下手够准,这块石头的重量完全足以置人死命。

      然而下一刻,呼吸急促浑身肌肉紧绷的人忽然软成了一滩烂泥,瘫在乱石堆里崩溃大哭,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物,他的手竟连一块石头也拿不动了。

      刀雷听着背后传来的哭声,捶胸顿足,哈哈大笑,不枉他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把人救出来,有胆子捅警察,还不知死活恩将仇报,将来一定会是一条能咬死人的好狗。

      他之所以出手,一是那小子捅警察的那一刀很利索,很有种,比他碰见的大多数H国的孬种强太多,二是在酒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得太久了,难得有H国人自己的热闹看。

      他大摇大摆走出那片荒废的建筑工地,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看见远方的来电,他谨慎地走进背人的阴影中,把电话接了起来。

      听完手下汇报的事,男人登时脸色大变,“什么!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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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重复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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