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温室青年

54、54

　　“犯罪心理学也不是我在这一两句说的明白的，所以我更希望各位把笔记记好……”
　　朱奉坐在角落里转着笔，眼神在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以及教授悬河般的嘴巴上到处晃悠。
　　然后一个哈欠，扭到了颚下的一块肌肉。
　　还很有点疼嘞！
　　张乐一边揉着一边放下了笔，还不忘隔一会抬头看几眼切换得频繁的白板。
　　教授估计司空见惯了这小子的无常。
　　裤兜传来一阵停不下来的响。
　　那位貌似略显年迈得慈祥过度的老师明显也听到了，他只是把马克笔放下，转头去切换PPT去了。
　　白炽灯的最后一抹光洒在他眼镜上的时候，朱奉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眼底的淡定。
　　如死水一潭的淡定。
　　恨不得都要净化成佛系了。
　　——还没，下课啊？。
　　奇怪了，他不是最爱发颜文字吗？怎么突然喜欢上标点符号了？
　　——不然呢？我不是把时间表发给你了吗？咋，连带手机和高压锅一起吃了？
　　——你！！…居然凶我？？……嘤嘤嘤qaq……”
　　…………
　　口区。
　　张乐本人，验证成功。
　　——我上课呢亲。等下来接我亲。不要搞我亲。爱你爱你么么哒。
　　——实不相瞒我这锅里炖着肉呢。结案前从老闻那骗来的高级牛肉！我还加了香喷喷的土豆淋了汁。拌了最扎实的凉菜和素什锦……
　　——拳头已经硬了。接我听到没？
　　——好行。
　　朱奉把手机收好，拿胳膊遮着头，就露出双眼睛看向整理材料的老师。
　　用屁股都能想到朱奉接下来会是什么表情。
　　衣服下的嘴角大概扬到了耳朵上面，哈喇子飙至地板浇灌在鞋底的那种。
　　啧啧啧。有夫之夫就是不一样。

　　下课了。
　　朱奉裹了裹大衣挎起包，顺着冷风往屋外拱。
　　大下午的其实局里也没什么人，况且是在四楼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除非特殊情况否则连上来打扫的人都没有。
　　几个看起来就跟朱奉同龄的同学一并往楼下有说有笑地溜达。
　　不过也没人知道朱奉的奇妙经历。
　　刚转头下楼梯，朱奉就看到吕队端着一杯咖啡架着楚南杉，手脚并用地往办公室里拱。
　　楚法医看起来极其不爽，半推半就的挂着吕子曰，隔一会拧他胳膊，吕子曰就嚎得嗷嗷叫。
　　天晓得他俩又是因为啥吵起架。
　　朱奉看了眼吕子曰半边脸尬得会死的脸色。
　　吕子曰瞟了一眼朱奉眼角爆发式狂笑的上挑。
　　两个人都没说话，使用不怀好意的眼睛完成了一次高效率的协商会议。
　　朱奉笑着把包里仅存的一颗巧克力放在了窗口的花盆边，推开了大门。
　　阳光非常好，养眼的绿色株株分明，金色的车门，还有……
　　唉。
　　这畜牲竟堂而皇之把自己的车停在了市局大门口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锃亮的车体反射出八万道刺眼的光，车门敞着，畜牲插着裤兜叉着双腿靠在车前盖上，笑眼盈盈地看着来人。
　　畜牲又去换了个头，换了身打扮，冲锋衣，窄腿裤，高帮马丁配上骚气冲天的金边眼镜，衣领非常恰当的把锁骨暴露在刺骨的空气下，左手手腕上有一根，……
　　一根皮筋？？
　　完了，真发病了。
　　右手手腕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块表，跟着骚包的轿子一同扬出人民币的金光。
　　霎时世界的喉咙被他一个人扼住了数秒，等到朱奉完全反应过来后，张乐已经挽着胳膊把自己扔进了副驾上。
　　然后迎着无数道锋利又那啥的眼神和议论纷纷的嘴皮，轰开油门拐进了公路。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他还把车窗打开了，比换气扇还高效的狭窄车厢内，冷到抽人的空气以光速轰炸着朱奉的鼻膜耳膜和喉咙。好不容易把车窗摇上去了，又把自己整理好了，司机刚刚端着方向盘的双手又分出了一只，淡定的放在了朱奉的大腿上。
　　然后是脖子，然后是下巴，然后是嘴，然后是头。
　　他恨不得再摸亿次。
　　车速丝毫不减半分。
　　“爸爸。”
　　“我是你媳妇。”
　　“放过我呗。”
　　张乐收回手，把鼻子上的眼镜叠好放在仪表盘前，揉着蜜汁般嘴角眯起为赋新词强说愁般的双眼，看着远方。
　　树木飞驰而过，猥琐片刻不停。
　　朱奉仔细嗅了嗅，这安全带上面都有异味。
　　“不，彳亍。”
　　铁定是过期香水。
　　朱奉把书包扔进后座，自个抱着个安全带一脸仇视。
　　“你绝对不会保持这个动作一路的。”
　　“我能打你吗？”

　　“吃饭了，小孩。”
　　朱奉在沙发里打游戏，闻之，嗤之以鼻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不屑张乐的没大没小还是不屑对手的没大没小。
　　“我最后说一遍，不要以为你比我大个几岁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小心我扁你。”
　　“好好，猪大爷，过来帮我端菜。”
　　朱奉扔下手机踩着拖鞋去了厨房。
　　张乐身上缠着围裙和西裤，衬衫上溅了些许油滴，脑门上全是汗。
　　不过这几道菜倒是色香味俱全。
　　不过……
　　“这啥？”
　　这块貌似是抹布的，抹布，上面全是黑褐色的灰。
　　“你不会拿它擦抽油烟机了吧？”
　　“没找到工具，将就了。不说这个等会我再去买一块回来，你先把碗筷拿了。”
　　朱奉定睛一看，碗筷杵在冰箱上，还在dia水。
　　没地儿放放冰箱上干什么。
　　朱奉照做了，还去认真的洗了个手。
　　毕竟这神经病开天辟地头一回正经在家，还做了顿正经的饭，必须给予积极的回应和赞许。
　　荤素搭配，高汤小吃。
　　还有一锅秘制牛肉。
　　养猪计划宣布动工。
　　朱奉盘腿在椅子上，一手一根筷子高举着，仿佛在高呼万岁。
　　只不过没发声而已。
　　张乐拿着锅进客厅的一刹那就看见这小孩举着筷子幼稚地“接风洗尘”，内心翻江倒海。
　　……算了，不能憋，憋坏了不好。
　　谁让他又穿卫衣来着……
　　哼。
　　张乐把锅端上桌后就嘬了过去，没有前摇没有后摇。
　　就是如此丝滑，而且还不违和。
　　小小的一个家里，残余的阳光打在两个小小的人身上，落在他的袖口和头发上。
　　多美好的一幅画。
　　张乐嚼了几下美妙的舌根，丝毫不觉得这个人的指甲有多疼，顺手撸了几把柔软的腰，简单的厮磨后就松开了。
　　“我就是比你大，咬我啊。”张乐低垂的眼眉十分诱人，他叼起筷子，满腹挑衅。
　　太涩了。
　　朱奉的卫衣上顿时附上了一些奇形八怪的味道，朱奉捏起袖口闻了闻，更不想看他了，差点没把筷子插在张乐的头上。
　　“土豆炖肉，糖醋包菜，还有这家常豆……”
　　“是不是流口水了？”这个没皮没脸的玩意的换脸速度堪比教科书式变态。
　　张乐还笑嘻嘻的把脸隔着裹着香气的水蒸气凑了过去试图再次进行一些致命的侵略，结果朱奉一掌砸在他脸上，把他和本来放松的面部表情吓了一跳。
　　“别没大没小的，吃饭。”
　　“不~彳亍~~”
　　该买药了。
　　“不行也得行。吃！”
　　“哼。”

　　今晚的夜挺美的，万里无云的黑色中，月亮毫无保留地洒着光芒。
　　鬼晓得张乐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反正门口的这条公路朱奉只见过个位数的汽车路过。
　　安静点倒也好——
　　可是也太安静了，方圆百米内，朱奉只能看见一家超市，其余的全是绿植。
　　朱奉和张乐肩并肩卧在车前盖上卿卿我我，脑袋上是自个的二楼小居室。
　　这栋房子面前有块停车位和不大不小的草坪，正适合张乐这种死变态。
　　空气几净，云层透明，花虫鸟蝉，宛如梵老师画笔下的世界。
　　一颗星星正好亮于朱奉的额头上，刺眼的光束促使朱奉抬手在天上晃了晃。
　　即使抓不住。
　　不算小的那团光却也顺着指缝，正好落在他的睫毛上。
　　张乐看了过去，眼底有好多复制粘贴过来的光。
　　“你很喜欢黑夜吗？”
　　张乐搂过去，不安分的手到处游走。
　　“那倒不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夕阳的，尤其是有火烧云的夕阳，那种被包裹的感觉绝了。”
　　张乐一脸若有所思的小样，默默扭动着肩膀，贱兮兮地把脸凑在了朱奉脸边，几近是咬着耳垂。
　　嘿，收收口水。
　　不不不，张乐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的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夕阳。”
　　“嗯哼。你又知道了。”他没挣脱，思绪估计仍在月球上徜徉。
　　张乐又笑嘻嘻的把手搂着他的头，心安理得地把朱奉的头往自己脖子里捞。
　　“那天，我那也是这样的夜空。”
　　“所以啊，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黑夜。”
　　朱奉刚说完突然就蹭地起身，冲着还躺着的张乐。
　　张乐懵了，双手突然腾空的感觉十分尴尬。
　　他弯起头和双手，冲他比了个心。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然后笑开了花。
　　可可爱爱。
　　朱奉索性直接坐直了，一尬到底。
　　虽然没什么美感。
　　“但我是光啊。哈。”
　　哈。
　　张乐笑了，一把把他拽进了胸口，低头就是一个吻。腿夹着腿。
　　“知道了，小火炉。”
　　“诶，你比我大多少啊？”朱奉看着月亮摇头晃脑。
　　“嗯，五岁？”
　　“啊？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叔呢。”
　　“年龄咋了？小爷照样把你拐进我心里。”
　　“你好坏哦。”
　　“不坏能活到现在吗？不坏能有这么多草地供你满地撒野吗？不坏能有出路吗？”
　　“是是是，你最坏了。”
　　“不过我喜欢。”
　　“哟，跟谁学的？老实交代？一天天的净不学好。”
　　“哼，小孩的秘密，不能说。”
　　张乐偏过头，一眼看见了车角那里卧着一只萤火虫。
　　他静卧在那个排气口处，翅膀一动不动。
　　张乐别出手，掐准时机于是顺手一把把它握住了。
　　“嗯？”
　　张乐随后又瞬间抽出了捏着朱奉肩头的手，一跃而下，站在了草地上。
　　动作连贯性极其高，根本不给萤火虫一丝的反应时间。
　　也不给朱奉的反应时间。
　　朱奉当然就发愣了，坐在车前盖上看着张乐，双脚支愣着，满头大写的问号。
　　“喂，光！”
　　张乐笑得灿烂，把手里的萤火虫放了出来。
　　显眼的点点星火绕在张乐眼前，瞳孔下有好多沉溺的笑容。
　　小虫携着光芒，慢慢往上飞。
　　“你在干嘛？”
　　朱奉也笑着蹦下了车，看着张乐跟着萤火虫跑了起来。
　　他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是在散步。
　　可是朱奉自己的脚居然也跟着动。
　　两人好似跟着风，一路这跑那跳，两人偶尔对着笑，接着又是大笑。
　　那只萤火虫好像早就不见了，这就不知道两个人在往哪跑了。
　　“听到我说话了没？干嘛呢？！”
　　张乐一转头，停下脚步，冲他打了个响指，又跑了起来。
　　根本不在意有多少汗会布上眼帘。
　　“来追我呀，光！”
　　朱奉愣在原地一秒后，笑着跑了过去，一步一脚印，踩着敷着银色的大地飞奔向前。
　　“光来了！等我！”
　　平原上，两个相伴的影子随风而去。
　　远远看去，草地上其实只有两个影子，有时一单，有时又一双的，你捏着我，我抱着你。
　　好不快乐。
　　神明终于找到了他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