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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伥鬼(23) ...

  •   江芜其实并不太需要休息,但他不睡可能段溪叶根本睡不着,为了脆弱的人类身体着想,他还是假装睡会儿吧。

      他虽然没有额外点出【侦查】【聆听】这类技能,五感却还是远超常人的,他听到段溪叶刚躺下还翻了两次身,像是有些烦恼,没一会儿吐息就从轻缓变得沉重,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生活习性也很像狗,江芜不禁想。

      江芜的身体像是一台精密仪器,定好睡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他就醒了,他和丁嘉平换班,坐在窗边听了两小时雨声,再跟南白交班,再次躺在段溪叶身边睡下。

      四个小时候他再次醒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角落有人在低声讲话,是段溪叶和丁嘉平。
      他侧耳听了片刻,话题围绕以下几点:食物不够了,晚饭没着落,今晚住在道观不安全,附近却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住所,暴雨仍在倾倒,他们需要片瓦遮头。

      江芜听了半天,也有些饿了,想去山里摘野果子吃,酸酸甜甜,正适合配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怎样才能单独行动呢?

      段溪叶说着话,回头看到江芜一脸忧郁,以为他饿了:“醒了,吃点东西吧。”
      他把巧克力和面包递给江芜,自己的肚子响亮地叫了几声。
      江芜还给他:“你不饿吗?”
      段溪叶不要,无视了大唱空城计的肚子,低声说:“不饿,昨晚你出力比较多,你吃吧。”

      江芜奇怪地“噢”了一声:“我出力比较多。”
      段溪叶脸腾地红了:“我是说——”他再度压低声音,“打怪的时候。”

      江芜平静地道:“当然是打怪的时候,不然是什么时候?”
      段溪叶:“……”

      丁嘉平走过来,正好可以换个话题,段溪叶松了口气。
      丁嘉平假装没看出两人间异样的气氛:“我去找点食物,坐车去。”
      段溪叶和江芜对视一眼,起身道:“一个人?”
      丁嘉平:“还有两个鬼?”
      段溪叶、江芜:“……”

      丁嘉平笑了一笑:“外面雨大,汽车说不定会熄火,要是有事我就发短信求救,别一块儿搭进去了。”
      他转身挥手:“走了。”
      江芜想了想,没有再浪费时间劝他,只是道:“平哥,早点回,我们等你。”
      丁嘉平比了个ok的手势。

      司机和检票员跟上丁嘉平,两人望着他推开门,司机背上他,他再举着检票员当伞,身上一点没沾水地上了汽车。
      段溪叶:“……”

      江芜把面包塞他嘴里,狗子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吃吧,肚子叫得能把大家都吵醒了。”
      段溪叶被塞得呜一声,叼着面包走到角落席地而坐。
      江芜站在他旁边看雨,细小的水雾从窗户缝钻进来,打在他身上,把他眼角洇得湿漉漉的,嘴唇上了色一般,异常红润。

      段溪叶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头专心地啃他的面包。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别起来,别起来。

      他怕再看一会儿,裤子就顶不住了。
      他正暗暗跟自己较劲,江芜走到他面前蹲下,叫了一声:“嗳。”声音轻轻冷冷,不复往日的温暖柔和。

      段溪叶抬眼:“?”
      江芜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
      “过时不候。”
      “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段溪叶吃掉最后一口面包,看着江芜认真地道:“你的身份,你的过往,你的真实和虚假,你愿意在我面前展现到哪一步就哪一步。”

      江芜第一次被人说懵。

      他呆了许久:“你不怕我?”
      段溪叶握住他垂下的手腕,把他白皙的手掌向正面摊开,柔软细腻,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这是一只救人的手。”他把目光越过江芜的肩膀,投向安然睡着的齐山、南白和季迟雨,“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江医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只能拿命来偿。我是你的了。”

      江芜吓得缩回手:“我不玩主仆游戏的啊。”
      段溪叶:“……”
      段溪叶红着耳朵道:“我的意思是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会听从你的差遣,这是我的报恩。”
      江芜寻思:“这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段溪叶:“……”
      江芜:“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后面跟的是以身相许吧。”
      段溪叶:“……”

      江芜见好就收,在段溪叶头顶冒烟前转身坐下,肩膀顶了顶段溪叶,朝对面三个队友扬扬下巴:“还是小孩子,就被抓进这么可怕的地方,真不容易啊。”

      段溪叶点点头:“不知道主神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江芜:“长得好看?”
      段溪叶:“……”
      虽然也不无道理。

      段溪叶侧头轻轻问了一句:“所以你觉得我长得……”
      江芜听到了装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话怎么说一半?”
      “我还想再睡会儿。”

      段溪叶匆匆起身,把季迟雨推醒,不等睡眼惺忪的季迟雨反应过来,就直接躺倒了。
      季迟雨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段溪叶、南白和齐山明显都在装睡,诧异地抓了抓凌乱的长发。

      几天没洗头,头发有些打结,好在是干性发质,并不油腻。季迟雨一面用手腕上的彩色皮筋扎马尾辫,一面小声问:“你们醒了吗?”

      南白:“没。”
      齐山:“……”
      段溪叶:“……”
      段溪叶:“?!”

      季迟雨茫然地“啊”了一声。
      南白又答:“嘘,不要打扰他们。”
      季迟雨:“他们是谁?”
      齐山:“……”
      段溪叶:“……”

      段溪叶爬起来:“你们早就醒了?”
      南白睁开一只眼睛:“你跟江医生说什么了,怎么被赶过来了?”
      段溪叶:“……没说什么。”

      已经从南白口中听说过江芜和段溪叶的事,齐山也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往江芜的方向一瞥:“江医生是跟你共同经历生死的同伴,就算有什么误会,等出去再说。”

      段溪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推,我自己过去行了吧。”
      他悻悻走回江芜身边,对正拿着手机自拍的江芜道:“他们好像误会我们关系了。”
      江芜往他肩头一靠,举起手机:“误会什么?”
      段溪叶望着屏幕上亲密相依的两个人,忘了下面该说什么。

      季迟雨不明所以地推了推南白:“什么意思?他们俩怎么了?怎么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南白一伸手把她拉下来:“睡觉睡觉。”
      季迟雨挣扎:“告诉我啊,八卦吗?我也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建群了?”
      南白捂住她嘴:“别说了。”
      “唔唔!”

      听到动静,江芜远远看了眼打打闹闹的男孩子女孩子,哇了一声:“他们是不是?”
      段溪叶跟着看了眼,兴致缺缺:“可能吧。”他想聊别人八卦他们,不想去八卦别人。

      ……

      丁嘉平回到了村口,雨势小了些,天色依然黑沉,令人分不清昼夜,眼前的恐怖景象也变得仿佛是幻觉。
      水流夹杂着泥沙、衣服碎片与暗红的肉块,从村子里流淌而出,传来浓郁至极的血腥味。
      幸好几个孩子没来,丁嘉平心想。

      村子里哀嚎声一户接一户地响起,那些不可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喊道:
      “珍珍,你怎么回来了?我也是没办法,你要替我们的孩子想想啊!他总不能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
      “俊俊?爸爸妈妈真的是为了你好,你难道甘心瘫痪一辈子…… ”
      “阿莲,我是在为你争取永生的机会,你不是想要永葆青春吗,我是在帮你啊……”

      留在村子里的厉鬼在屠杀村民。

      丁嘉平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司机和检票员:“你们不想去复仇吗?”
      检票员惨然一笑:“我们的仇已经报完了。”
      丁嘉平撑着下颚回忆:“是车上的乘客?”
      检票员:“是我们自己。”

      丁嘉平一愣。
      检票员缓缓道:“是曾经目睹村子为了所谓山神的恩赐、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祭品、却没有发声、没有阻拦、没有心的我们自己。”

      司机看了眼检票员:“老板,脱离了虎精的控制,我们也就时日无多了,我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你们送出去,你们是好人。”
      丁嘉平默然不语。

      大雨倾盆,像是要把一切肮脏与罪恶冲走,丁嘉平望着窗玻璃上的自己,目光微微失焦,耳边的哭嚎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小草等“人”从村子里走出,身后的村庄一片死寂。

      看着手机屏上【逃离生眠村完成度95%】几个字,丁嘉平捏了捏下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道观的方向。
      果然,村子的范围还是包括了道观吗?
      他扣了扣手指,扭头对检票员道:“把他们都请上车吧,我们进村‘采购’。”
      检票员道:“好的老板。”

      ……

      满载厉鬼与食物的汽车晃晃悠悠开回道观,在凄厉的暴雨中仿佛一只无助的小船,堪堪抵达目的地便抛了锚。

      年轻的玩家们饿得躺成了一排,哪怕丁嘉平带着厉鬼推开殿门,也只是警惕了一瞬,又都躺了回去。虽然这么多厉鬼济济一堂很刺激,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烤红薯的香味把他们勾引得一骨碌翻起身,丁嘉平竟然在炭盆上架起了烤盘,响亮的咽口水声响起,厉鬼们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睛也能饿成绿色,饿鬼看起来比厉鬼吓人多了。

      “别急别急,都有都有。”检票员把烤好的红薯分发给他们,年龄差摆在这,检票员眼里玩家们就跟自家孩子一样。

      丁嘉平好整以暇地看着同伴们也不怕烫、风卷残云地吃完了红薯,慢条斯理地铲去烤盘里红薯留下的糖浆,让司机和检票员一起把车里的冰箱搬进来,拿出一盘盘肥牛、肥羊、鸡翅、五花肉、生蚝、龙虾……

      南白&齐山&季迟雨:“???”他们吃烤红薯吃了个半饱……
      段溪叶擦了擦手:“你们这是把谁家搬空了?”
      丁嘉平淡定道:“是把整个村子搬空了。”

      段溪叶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笑了笑。
      原来如此。

      南白呆了一呆,被他哥用手肘一杵。季迟雨怔怔地环顾一圈,厉鬼们的眼里还有未褪去的猩红,身上也带着一股人血的腥味。
      是啊,他们带走了法器,村子没了保护,厉鬼们自然可以大开杀戒……

      三个年轻人不太自然地抹了抹嘴,厉鬼终究有冷酷的一面。
      似乎是感受到人类的戒备,厉鬼纷纷沉下了脸。

      “你们这就没战斗力了吗?”江芜带笑的声音响起,打破突然沉寂的气氛,“这样去吃自助餐可回不了本。”
      他把肉放到烤盘上,生疏地烤了起来,看得出他不常做这活。

      厉鬼冰冷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南白和齐山脸色一变,正要上前,被段溪叶一把拉住。
      段溪叶对他们摇了摇头,要对江芜有信心。

      小草走到江芜身旁:“好人哥哥,村子里的人都没了。”此刻她已经不再附身在李大宝身上,李大宝的命运可以想见。她陈述事实地说,“是我们做的。”
      “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哦。”

      “他们叫得很惨。”
      “我们像撵小鸡一样撵着他们,切掉他们的四肢,拔掉他们的头。”
      “在医院的也没放过,用手术刀切开他们的肚子,挖出他们的心。”
      “他们的心是热的,红的,一点也不黑。”

      小女孩最后一句天真的话语落下,大殿内变得安静无声,彩绘吊顶漏下一滴雨珠,落在慈眉善目的佛像脸上,顺着它的眼眶缓缓滑落,形成一道蜿蜒的泪痕。
      没有人、也没有鬼说话。

      少妇用护士的针、小草的头发丝帮自己缝着脑袋,男童安静地睡在她怀里,护士拿着块猪肉练习皮下注射,老人低头看着膝盖上的花头绳,司机和检票员担忧地看着丁嘉平,不知该不该打个圆场。

      气氛之凝重令南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段溪叶却依然按住他,摇了摇头。
      他看向江芜,他知道这是江医生的舞台。

      苍白娇弱的欺诈犯先生摸了摸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别把身上弄脏了呀。”他把干净白皙的手伸到季迟雨面前,“能不能借根皮筋?”
      季迟雨连忙去解头发:“当然可以。”

      “用我孙女的吧。”车轮转动声响起,老人把自己推到江芜面前,将花头绳递给他,“婷婷也被老虎吃了,她用不到了。”
      目睹过老人进村的丁嘉平、季迟雨和段溪叶这才知道,身上毫无戾气、唯一的执念就是要送孙女上学的老人,为什么也会加入这场屠杀。

      江芜接过花头绳,低头看了看皮筋上用胶水粘着的红色小花,那颜色鲜艳得像是鲜血染就。他点点头道:“是很漂亮的头绳呢。”
      “是啊。”老人木然地说,眼眶是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江芜用手做梳子,慢慢把小草的头发梳开,然后用漂亮的花头绳给小草扎了个可爱的马尾辫。
      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大家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大殿里飘出烤肉的香味,噼啪的炭火声穿透雨幕,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伥鬼(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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