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白鹿原上》慕光阴

57、回家

　　高原的气候叫人捉摸不透，有时烈阳高照，有时风起云涌，连绵不断的平原在天空下延展，高高低低的黄土上，一辆牛车正缓缓向着白鹿村石驶去。
　　牛车上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的蒲柳身姿，容貌娇艳，男的身材壮硕，憨厚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此时正护在女子身旁。
　　“小娥，你觉得咋样？要是不舒服，咱就停下来歇歇哩，反正天儿还早。”
　　这一男一女正是黑娃与田小娥夫妻俩。
　　自从黑娃得知田小娥怀孕之后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直搓着手，不知道怎么是好，田小娥一说要回原上的，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乡下人走路走惯了的距离他还特地去借了一辆牛车，生怕颠着了自己的媳妇和娃。
　　“你看你这样，不就是怀个娃，我哪有那么娇贵哩，你还非要去弄辆牛车嘞，这得花不少钱吧。”话是这么说着，嘴边的笑意就透露出田小娥高兴的心情。
　　这个娃来的真是时候嘞。
　　听她这样说，黑娃也只是咧嘴笑，一会儿就要摸她的肚子一下，傻头傻脑的模样。
　　“我儿子乖不？”
　　田小娥飞斜了他一眼，“你咋知道是儿子？”
　　黑娃咧着嘴摸摸头：“都好，都好哩，你生的我都喜欢。”
　　“那咱们以后多生几个。”田小娥抱着肚子喜气洋洋的。
　　“中哩，都听你的。”
　　“唉，黑娃，你说这次回去，爸会不会认我呀？”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田小娥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挂上几分忧愁，手上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心里有鼓起了几分勇气。
　　黑娃确是想也不想的说：“这有啥好担心的，肯定会认的嘞。”
　　“你咋知道？”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再说咱都有娃了，我爸也升级当爷爷了，他肯定是会接受你的哩。”
　　想到鹿三那个又臭又硬的脾气，当年连自己做的衣裳都不肯收下，宁愿烧了也不挨着她一点儿，田小鹅就不像黑娃一样乐观。
　　“以前不接受，”黑娃想到从前，脸色沉了沉，“我爸以前就是受了白嘉轩的影响，不就是个族长，有什么了不起的嘞，”他始终忘不掉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幕，自己爸跪在白嘉轩身前低着头认错，而白嘉轩的腰杆子挺得那么直。
　　“从前就一直把我们当成奴才使唤，如今还阻拦你进祠堂，早晚有一天，我非得——”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随即又消失不见。
　　田小娥一看黑娃又露出那副匪里匪气的模样，便有些不高兴，她一巴掌拍到黑娃肩膀：“说啥呢？你可是答应我再也不当土匪哩。”
　　黑娃悻悻的扭过头：“我……我就是说说，谁让他处处坏我的事哩。”
　　“黑娃，我说真的哩。这事儿你也别老赖是族长从中作梗，他也不是针对咱们，就是规矩摆在那儿，要是破了例以后就不成体统哩。”田小娥慢慢说。
　　她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女子，这些日子又跟着张可欣识字，读了些书，两个人偶尔也会就一些事情进行讨论，她如今早已非吴下阿蒙，再看待以前的事又有了新的角度。
　　以前她见识浅薄，眼睛就只盯着要进祠堂，要被承认，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族长的为难之处。
　　从来就不是别人不让她进祠堂，而是她和黑娃两个人行为不端，闹得沸沸扬扬的，是世俗不能让她进祠堂。
　　也是时代不一样了，要是照以前的时候，像她这样的是要被浸猪笼的，哪能像现在一样，两个人还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可就算进不了祠堂，田小娥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不逃出来，就永远受那个老不死的折磨，那老东西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人，要是留在那儿，自己指不定还活不到现在呢。
　　如今，有了疼爱自己的男人，身强力壮，两人又小有家业，以后也会有一堆孩子，送他们去读书，旁人说起也能说上一句书香门第。
　　多么美好的未来呀！只要想一想，都能在梦里笑出声来。
　　进祠堂反而不是那么必须的事情了。
　　黑娃一听田小娥为白嘉轩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说：“那多委屈你。”
　　田小娥上前搂着他的脖子，摇摇头：“不委屈，只要你一直对我好，咱们好好的过日子，就不委屈，我就想和你好好的过日子，其他的都不想哩。”
　　能有一个家，已经是田小娥曾经最大的奢望了。
　　而且黑娃已经给了她更多，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因此也不希望黑娃和族长再因为这件事情在起什么争执，白嘉轩毕竟是族长，和他作对对于黑娃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嘞。”
　　“那咱俩可得说好，等回去了你可不能随便甩脸子哩，有啥话要好好说，族长说啥都不重要，只要你爸认我就行哩。”
　　田小娥好说歹说，黑娃才点头同意。
　　“哎呀，你快坐好，小心颠着娃哩。”
　　车轱辘声又渐渐远去。
　　白鹿村族长家里后院。
　　鹿三吃了饭坐在矮小的屋门口蹲着抽旱烟，白孝武有些心疼的给瘦了一圈的牛身上刷了一遍，拍了拍手，才对着鹿三说了句，“叔，这都干完了，那我上前头去哩。”
　　鹿三“唉”了一声，看着白孝武走远了，黝黑的面庞上才浮现出一抹感叹。
　　现在人都吃不饱，更别说牛了。
　　这东家的大儿子实在是不成样子，整日和媳妇厮混在一起，连书也不好好教了，又因为之前再祠堂里见那些当官的欺负女人躲着见死不救，后来那女人投井自杀了，为这事儿没少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好歹二小子是个有成算的，肩上也能担起事儿，地里的活儿可没少做嘞，只是现在家家都吃不饱饭，没人专揪着这事儿不放，东家这些日子里为这事儿操劳，看着都老了几分。
　　想到这里，又是垂头丧气，连背脊都更弯了几分。
　　人家再怎么着也比自家那个孽子要强，好歹是听家里的话都娶了媳妇儿，哪像那个孽子，被狐狸精勾走了魂儿，后面又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还差点砸了祠堂，虽然东家没有计较，但鹿三自觉颜面无光，好一阵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也只能更加卖力的做事了。
　　时间久了，他虽然生气，但心里更多的是担忧，之前来村里的那帮官老爷对黑娃喊打喊杀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再加上现在到处都没有吃的，多少人都饿死了，卖儿卖女，甚至吃人的事情他都听人说过，每次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后院儿里传出一道悠长的叹息。
　　正想着就听到后院的门被人敲响了。
　　“谁呀？”鹿三喊了一声有些奇怪，他就是个长工，这村儿里也没人会找他，有事儿都从前门儿过找东家了。
　　“来了来了。”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稻草，却觉得头有些晕，情不自禁的晃了几晃，连忙扶住了门框子才站稳。
　　这些日子他为了不给东家增加负担，特意少吃了些，有的时候甚至一天只吃一顿，身上便不如原先有力气。
　　晃悠着去打开了门，一见来人，鹿三的眼睛立即就瞪大了，他颤颤巍巍的喊了声：“黑娃。”
　　鹿三激动的不行，见黑娃满面红光，身强体壮的，他的心立马就放下了一大半，正要说什么，就见后面停了辆牛车，而车上坐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女人。
　　鹿三脸一拉，扭身就走了回去，门框子摔的啪啪作响。
　　黑娃与田小娥面面相觑，田小娥咬了咬下唇，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
　　“小娥，这……”黑娃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到他爸一开门就这样，和先前一样固执，连话都不让人说。
　　“先进去吧。”田小娥拿着包裹低低说了句。
　　黑娃忙护着她进去了。
　　而鹿三一回头，见黑娃那殷勤的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果真是被那狐狸精给迷了魂嘞！
　　“你还回来干啥？东家是不会同意这女子进祠堂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黑娃见他爸这样说，脸上又忍不住泛上一丝怒意，正要说什么，却被田小娥按住了手。
　　只见她不赞同的对黑娃摇了摇头，才又对着鹿三笑：“爸，你放心，这次来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不是为了这事儿。”
　　鹿三拿眼角看了田小娥一眼，又撇了撇黑娃，神色好了一点，将信将疑：“真的？”
　　田小娥点头，几人进了屋里，这房子还像原先他们离开时那样，黑娃接过了田小娥手里的包裹放在了床头上了。
　　鹿三妹进来，还是蹲在屋门口抽烟。
　　“真的，爸，而且我们俩也想通了，不进祠堂就不进吧，只要我们俩好好过日子这些都不那么重要。”
　　鹿三听她这么说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女子进我家的门。”
　　“爸！”黑娃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理论，被田小娥死死拉住了，他不敢大力挣开，只是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急哄哄像一头要找人打架的公牛似的。
　　“哎呀，我这大老远来都渴了，黑娃你去给我倒点水吧。”田小娥支开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