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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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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具店出来时,已经凌晨十二点半。
气温骤然降到某个低点,掉光落叶的树上有细小的枯枝,犹如无数张开细爪的鸟,又像被放大的蒲公英,在秋夜中与湿雾团团相抱。
两道高挑的身影在街口并立,身后的路灯亮着冷黄的光,将影子拉得相近而悠远,像深孤的广袤沙漠里,安然拥携的两株曼陀罗。
薛不凡看着时间忧愁,这个点,宿管为了不被半夜吵醒,多半在铁门口埋了不少地雷,现在摸回去不得是上刀山下火海?算了,住一晚酒店。
想定了,他在APP上找附近酒店,正要下单,眼前停下一辆黑亮的七座商务车。
薛不凡条件性往后退了两步,以为有人要下车。
“上车。”韩江把门拉开推了他一把。
“卧槽……是你叫的啊?”薛不凡瞪圆了眼睛:“你叫这么大个车干什么?”
他真的不懂这理工男一天在想什么,就算要请他坐车,在他面前炫个富,装个逼,也不是这么搞的啊,两个人坐七座商务车,有这钱叫个大奔SUV不香吗?
“上车。”韩江又推他一下,眼神是深不见底的压迫感。
看着那高挺鼻子的再一次负伤,说内疚肯定谈不上,小小一点心虚还是有的,薛不凡不想再跟他起冲突,搞不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这七座商务车就是他的加长版灵车。
车里面宽敞得可以打滚,薛不凡相当喜欢这个伸腿感,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椅背有护劲枕,靠上去整个颈椎都得到了放松,享受啊,但是太大了,浪费后面四个位置,这奢侈行为非常令人费解。
“你干什么定个商务车?叫个拉风的SUV不一样很爽吗?”薛不凡对身边刚坐上来的人问。
拧开一瓶苏打水,韩江小抿了一口,对驾驶位说了声:“师傅,开下空调。”
“好的。”西装革履的司机很礼貌,打开空调,车内逐渐暖和起来,发动车子,驶出小区街道。
“喂,问你话呢,你回学校还是哪儿?”薛不凡挥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放下瓶子,韩江看着他叉成圆规的腿,轻笑了下:“你不是说我逼着你坐后面曲着腿了吗?如何,现在不委屈了吧,你怎么放都行,这里不够,可以一个位置放一条腿。”
“所以……你是专门给我叫的?”薛不凡拧着一张难以置信的表情,顿时觉得这里面阴谋重重:“你不是又要整我吧?”
“随你想。”韩江斜了下嘴角,回头接了个电话,没什么语言词汇,就嗯,哦几声,挂了。
懒得想他耍什么诡计,薛不凡倾身向前对司机说:“送我去斯维尔酒店,大学路那个。”
“这个……”司机犹豫着等待雇主的回话。
韩江眼也没抬:“到订单目的地。”
“好的。”司机点头,专注开车。
“我TM就知道这是个坑,你去哪儿啊,我不要你送,半路让我下好了吧?”薛不凡头疼地扶额,单为这鼻子,不知道要被记恨多久。
韩江把头仰高了,靠在椅背上说:“大学路,范德公寓。”
范德公寓是学校外面的一栋酒店式公寓,很多套间出租,价格虽然高一点,但不少为爱情找栖息地的学生都住那。
既然都是大学路,那就无所谓了,薛不凡愤怒和警惕的神经一下放松了,干巴巴地笑道:“上次我好像在宿舍碰见过你,原来不是住宿舍的吗?”
“罗杰在公寓租了一套。”韩江拿出手机又发了几条微信。
罗杰……哦,他那个跟班好像,这么说他今晚是去睡那里了。
突然安静下来,跟他也没什么可聊的,薛不凡抱胸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太累了这一晚上。
车子开得相当平稳,到地的时候,薛不凡已经半梦半醒了,揉着眼睛下车后,打开手机地图准备走到酒店去。
范德公寓在学校对面十字路口的北面街道,外墙是北约风格的极简设计,放在年轻眼里是时下的清新文艺调,门口围着一个大花圃,全是紫罗兰和向日葵。
韩江朝着公寓刚走半米远,他突然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头朝天仰得笔直,手捂着那张贴的不怎么牢固的纱布,一股鲜红的血顺着手掌流下来,霎是触目。
“我靠,怎么还流血?”薛不凡把手机揣进衣兜,上去扶了一把:“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韩江拿余光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不用。”
然后他抽离薛不凡的搀扶,自己转身继续往公寓走,门口花圃是个青漆色欧式镂花的铁门,他推了两下,外套的衣角被弯曲的铁花瓣勾住了,仰着头,血一直流,没办法去处理。
“唉。”薛不凡叹了口气,过去帮他把衣服取下来,再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半截纸,递到他手里:“擦下血,几楼几号?”
犹豫了下,韩江说:“1712。”
有点担心事情变严重,薛不凡抄起他的左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进去,一边走一边问:“屋里有医药箱没有?”
进了电梯,韩江冷闷的声音说:“有。”
薛不凡按下楼层:“不过我不大懂护理,你要知道就告诉我怎么帮你止血,实在不行就去医院,万一是鼻骨受损什么的,我TM罪过大了。”
看他这么有罪恶感,韩江倒挺想乐的,便说:“如果是鼻骨受损,你准备怎么办?”
“你放心。”薛不凡拍着胸脯一脸视死如归:“我会负责,不会跑路。”
“噗……”韩江忍不住笑,张嘴的瞬间,血粘进了嘴里。
这人真的有毛病,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
电梯打开,薛不凡搀着他找到房间号,盯着那镜面似的门锁问:“钥匙呢?”
韩江睨着他:“没看见是密码锁吗?18XXXX。”
“你先别动。”薛不凡让他靠门站着,弯腰把密码输进去。
咔呲,门打开,屋里一片漆黑,薛不凡先进去,摸了半天才摸到门后面的灯开关。
打开灯,直入视野的是一片广袤的狼藉客厅,近五十平米的区域,全是各种琳琅满目的脏乱差,泡面,碗碟,七八个篮球,球鞋飞一地,球衣跟球裤南北极摆着,跟几个型号不一的奶罩混在一起。还有电脑,iPad,米白色沙发搭着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什么狗窝啊?”薛不凡看着这阵仗就头疼,他刚挪步,脚底踩着一个塑料响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包避X套:“我靠,这简直是个X窝。”
韩江没理他的评价发言,说:“药箱在电视柜的左边。”
“哦,那你先坐下。”他把韩江扶到中间的沙发上坐,把那些脏衣服都踢开。
找来药箱,薛不凡就把认得的几样拿出来,酒精,棉球,碘伏。
韩江则说:“去冰箱拿冰袋给我敷着。”
“啊?哦。”薛不凡反应了下,还是听话去了厨房,找来冰袋给他敷上:“然后呢?”
“先拿两个棉球给我塞住鼻孔,再拿酒精浸湿棉球把鼻子周围的血擦干净……”韩江一步步指导,薛不凡就照做,到是很快止住了血,场面不那么惊慌了。
弄完,并清理那些血棉球,差不多是一点多了,薛不凡困到想死。
韩江看他睡眼朦胧,就甩了一句:“在这将就一晚吧。”
薛不凡把这屋子看了一遍,打着哈欠嫌弃道:“就一个主卧,这客厅我是受不了的。”
“我睡客厅。”韩江应承说。
那一刻薛不凡睁开了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眼皮,这货会这么好心?
“不会又有什么陷阱吧?”他嘀咕了一句。
韩江也听到了,但没理会,转身去卧室抱了一床杯子出来,朝沙发走去,但这屋实在太多障碍物,他的脚被一条蓝色丝巾给绊到了,眼看就要脸朝大地,薛不凡一阵巨骇,那要是摔下去,我这骨损的锅是背定了。
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薛不凡拼了老命,飞扑过去捞人,韩江也在及时做反应,把被子丢开准备双手做支撑,不料薛不凡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滚了一百八十度,钻到韩江身下,想来个人肉垫背。
轰隆的一串跌倒声和杂物乱飞的声音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韩江一手撑地,一手按在薛不凡左肩上,几乎是将薛不凡整个扣在身下,两人四目相对……
咔擦……停电了。
屋内黑得只剩彼此的眼睛和落地窗外的一片星海般的城市夜景。
“好险……”薛不凡呼了口气,摸出身上的手机,点开屏幕亮光,浅淡的光线照出彼此的脸,光线晦蓝,投到韩江那双棕黑色的眸子里,感受到光源的瞳孔微微紧缩,像道彗星的尾巴骤然闪逝。
那种时空裂缝透来无数熟悉幻影的感觉又出现了,像呼喊和招引,命里的另一个灵魂击中了心魄,让人无尽想念,难以逃离。
薛不凡一下子震住了,手机从指间滑落,滚到地板继续泛着那葳蕤的湛蓝的光。
眼前的人像一场圣雪落进他心里,缱绻着思念落满他的每一寸思维,几百万年的呼唤终于有了一丝回馈的眷影。
“挺想你的……”薛不凡念出了那句,梦里默念了几万次的话。
“嗯。”这是道温暖到骨子里的回应,韩江常往的凌厉和冰冷全部褪去,像换了一个魂魄,穿越狱海魔山,来到人间,只为在众生之中再看他一眼。
短暂的寂静,是迷恋的开头。
察觉到韩江的头勾了下来,薛不凡下意识地抬起头,嘴唇却刚好碰上了他的唇。
有一刹那的颤抖,薛不凡真个人都僵住了,分不清梦还是现实,还是魔鬼的眼睛勾住了他的灵魂。
头脑乃至身体像是有电流窜过,身体却像被操纵了一样,有数秒的呆滞。短暂的瞬间,韩江已搂住他的腰,把他揽到怀里,温柔地吮吻他的唇瓣。刚才小小的电流一下增到满值,后脊的中枢神经顺势往下被击中。薛不凡似梦非醒地推了他一不,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扣住,整个人被密封在他的怀抱中不得动弹。只能由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越来越强的触电感把浑身的神经都击到彻底麻痹……
等意识到这是在跟一个男人接吻时,薛不凡吓得猛推而逃,总算挣脱开了,仿佛那道时空的裂缝也消失了,卷走了刚刚的梦魇般的迷蒙,清晰的现实重新回来,而这现实……太过震撼!!
“你……你……你搞什么鬼!!”薛不凡爬起来头发微乱,情绪很久没这样慌张了。
韩江的呼吸也有些不平稳,但还是在尽量保持冷静:“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流恋还未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