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有禁》万支

18、第 18 章

　　一场风雨，将医院的沉郁之气打散了裹进冷色季节，连阳光都雾化成淡白的单调色。
　　叶子红了又黄，黄了枯萎，在雨后跌落满地无奈的颓败。

　　谁在呻/吟痛楚的纠缠，谁在哀叹生命的脆弱，谁在窗前无妄而孤独地，观望那个站在堆满残叶的石凳旁安置一方棋盘的男人。

　　病服掩不住他身上的儒雅和沉稳，修长的手指将石桌上的落叶捻去，摆上黑紫色檀木棋盘，打开棋盒，黑白色棋子因主人的长期斟酌泛发光泽。

　　男人支开了要求他回病房的看护，自行握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披着御寒的大衣，挺直了身子，捻着棋子与自己对垒，在众多佝偻在病痛中渴求康健的人群里，他像个没有妥协的储君。

　　灵魂无病，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咳咳……”肖潼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这不堪风霜的身体，因一点天气变化就会伤风感冒。

　　回头，一根冰凉的吊水架，别无其他，18年的记忆里，与自己离得最近的就是这东西。

　　门被推开，同病房的病友做完清创回来，痛哭的嚎叫再次掀破房间的安宁，家属和护士的‘你问我答会’又开始了。

　　肖潼再次看向窗下的男人，那双眼睛自尾部收成一线，修长，像一笔浓墨写到尽头时扫出来的半片氤氲，在透明玻璃窗前静默注视，流露强烈的某种感想。

　　不想待在这房间。

　　护士都围着那边团团转，肖潼悄悄拔了针管，穿上一件棉绒外套，静默无声地下了楼。

　　慕青云喜欢研究棋谱，常把棋盘搬到宽阔处，享受落子成局的控制感，他很少跟人对弈，如果说难逢敌手显得自大，他到乐于承认。

　　路过的人无论病患还是医护，都当他有些不正常，但都各顾不暇，看完热闹也就走了。

　　准备摆第二局时，一个病弱的年轻人径直朝这边走来，不时咳嗽几下，到石桌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口罩带上，往后退了几步，靠到一旁的柱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石桌上的棋子。

　　像是思量在某种安静里，不准备打扰谁，也不想被谁打扰。

　　慕青云认出他是那天走错病房的小伙子，无意救了他一次，即便这样，慕青云不打算中断自己的乐趣，对方也不像是来找他索要回报，虚情假意地一句感谢意义不大。

　　肖潼也不会因为上次误打误撞救了他，而自持理所应当地去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实际上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好奇别人的故事，他仰头看着石桌上空的亭子的几条脊梁，轻撇了眼四周水榭花道的园区。

　　这是医院后方的修养区，为长期住院的病人提供的休息园地，这方亭子建在水边，四面曲劲美人靠，四根漆木柱子，圆顶攒尖，中间一张方形石桌，配两个石凳。

　　肖潼就靠在西南方的柱子上，差不多是视线区域外，除了几声偶然的咳嗽，四周静谧且安详。

　　观棋不语，是慕青云要求的起码标准，显然这个俊美小青年做得相当令他满意。

　　看一个人沉浸在不是病痛的挣扎里的神情，让肖潼感觉整个世界宁静了下来，连这萧瑟的冷凉环境也让他觉得微妙的舒服，像某个烦躁不安的地方终于降下一片清爽，他想看的另一番风景，在此一目了然。

　　偶尔，那双墨画的眸子，静看着慕青云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格子线上，或黑，或白，一颗两颗，最后落满整个盘面，棋子与盘面的轻微碰触声，咯的一下、两下，不是连续不断的砸促声，是如滴水般悠远而笔直的渲染声，滴诉一段战争的开始与落墓。

　　下棋人的目光坚硬如磐石难断，他仿佛在操纵一整个世界，杀伐果断，没有犹豫，没有忧伤，没有这个医院里最令人讨厌的痛苦与哀愁。

　　不觉间，三局已过，气温没有上升的意思，肖潼感到身体因冷而发出的孱弱抗议，他咳得更厉害了些。

　　到了约定时间，看护一脸着急地追过来接人了。

　　慕青云起身收拾棋具，一件一件，装进脚边的大收纳箱里。

　　“感冒就不要在外面待太久。”走时，他背对着肖潼说了那么一句话。

　　“咳……谢谢。”肖潼抚到美人靠上坐下来，虚弱的语气里押着一分开心。

　　慕青云暂顿了一下脚步：“谢什么？”

　　“不是病友的陪伴。”肖潼抬起头，眼睛微微上扬，眼尾弯起柔美的弧度，眼窝里的眸子荡起湛湛的涟漪，仿佛深藏的孤独染上了迷人的安慰。

　　刹那的恍然，慕青云莫名被什么牵扯了一下，很深很远的，迷蒙的不知所踪的某种寂寞——不想承认身为病人的寂寞……

　　他凝了肖潼一眼，转身跟着看护回了病房。

　　.

　　饭后打上点滴，慕青云躺在病床上，将床头的一个笔记本拿下来斟酌了片刻，用红色碳素笔在字行间圈出一个名字～亥名。

　　随后，他拿出抽屉里的一个精致盒子，取出放在里面的腕表，按下表冠，生肖魂剥离出体。

　　他的生肖魂比自己本体健康些，面色白的不那么病态，左手食指有一枚银色指环，正微微振动，用右手轻拨了下指环，拉出放在里面的生肖报纸。

　　头条：兔国惊现最强三属性生肖魂！

　　副标题：兔国新生肖魂～卯很大，卯时剥离，鉴定双属性（水、火）及神属性（电）或将是下一位卯千秋？

　　将报纸放回指环，慕青云莫名低笑了声：“卯很大……”

　　整了下风衣，他伸手以指腹摸上衣领内侧的鼠绣图案，顷刻，一只灵活的老鼠从刺绣里飞落到地面。

　　这种用刺绣存储的原型生肖，是一种消耗时间为驱动力的交通工具，生肖界所有有ID点的地方，都能到达，称为：传送坐骑。

　　“去哪里？”老鼠问。

　　慕青云：“蛇国。”

　　老鼠：“五小时。”

　　慕青云伸出手腕露出表面，老鼠跳进手表，表盘上的时针逆转五个刻度。老鼠纹绣又在衣领原位置重新生成。

　　病房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里面黑暗深处透着红光，洞口屌着几根钟乳石，有点像喀斯特溶洞。慕青云抬腿跨了进去，洞口消失，墙面恢复原样。

　　.

　　蛇国国务大殿内。

　　“子间人，你是搞不懂现在是什么局面吗？居然敢一个人跑到蛇国来？”

　　说话的正是蛇国国卿丑红雨，莫约三十左右的颇有风情的女人，晋升三禁十三星已经八年了，蛇国元老级国卿，这个高位年头目前在生肖界也是较久的。

　　作为联合计划中战力最强的蛇国，正在为打压鼠国做部署，同时要拿到联合战队的最高指挥权，以稳固蛇国的大国地位。

　　却没想，这个准敌国的人居然敢独闯蛇国大本营，还真不是一般的嚣张。

　　的确，子间人是很强，据报告显示他目前的战力是鼠国之首，高居首卿职位，但他以为自己可以强到在蛇国来去自如，那就滑稽了。

　　站在丑红雨身边的另一位蛇国老国卿～未姜，他撩了下自己那头青蓝的中短发，发出中气不足的笑。

　　“呵……想先偷袭蛇国，给联合国一个下马威，所谓擒贼先擒王，是这个思路吧？”那双单调的眼睛掩在几缕发丝下，盯着慕青云如蛇吐信：“一年前你也没敢跟蛇国硬拼，现在晋升了，有勇气了？”

　　说罢，未姜在毫无预兆中开启了战斗禁制，顿时百丈宽的大殿内光线暗淡，四周浮满拥挤的乌云，让人辨不清方向。

　　毫不友好的风吹起慕青云耳边的一缕青黑色发丝，阴暗衬得他的面孔更加锐利而萧肃，仿佛他就是来自黑暗，无光的主宰。

　　无视这份剑拔弩张，他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淡金色沙漏，里面的时间沙粒轻盈辉亮，没有缝隙地集满了透明的半个沙漏。

　　那沙漏在满殿的乌云间闪烁耀眼的金色光芒，小小一点足够穿透任何昏暗与雾霭。

　　“未姜，先停下来。”丑红雨拉住身边的男人，面有疑色地朝慕青云调高了声线：“你什么来意？”

　　慕青云看着手里的沙漏，平淡的声音说：“送给贵国!里面有100万。”

　　“什么？!!”未姜瞪大眼睛，惊喜来得不敢相信：“你耍什么诡计？”

　　丑红雨则沉思了一会儿，较为冷静地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时间应该是你们供养所得，不留给鼠国未来的王，送给蛇国是几个意思？”

　　慕青云轻扬了下嘴角：“作为蛇国最会打算的国卿，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曾经贵国的午莫斯不就享用过王的时间吗？”

　　未姜好像明白了似的，又好像更糊涂地一脸不解：“你让我们晋升十四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而且……你这一百万也不能保证十三晋十四，你不会不知道，十三以后的晋升都是概率制。”

　　“先把你的禁制收了。”丑红雨对他慎了眼。

　　未姜收了禁制武器，满殿的乌云散去，重新汇见光亮。

　　慕青云也不想兜弯子：“你们三禁十二星肖里，是不是有个叫亥名的？这个时间我送给他。”

　　“亥名？”未姜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那个书呆子？”

　　丑红雨到是什么都明白了，刚刚的针对怀疑，一下散去，换上妩媚的笑，热情地往沙发那边邀请：“来，咱们坐下谈。”

　　慕青云寸步不动：“如果他在，就请叫他来，我当面赠送，交接完成，与蛇国永修盟好，审判之镜也可君子协定。”

　　“亥名那小子是你救命恩人？”未姜很好奇。

　　慕青云对他不予理睬，在他眼里，只有这个女人能交涉。

　　丑红雨的熟女面容，在泛笑的同时，闪烁的都是狡猾的意味，她做难道：“亥名在蛇国的十二星肖里最多算中等水平，我们有几个比他好很多的十二星，你可以挑他们中的一个，而且……这只是合作的前提条件，谁拿这100万不都一样吗？”

　　即使是双方合作，也有主动权偏向谁的问题，显然，慕青云不打算交出这个控制权。

　　“红小姐觉得亥名不合适，我也不勉强，我选了两个人，一个亥名，一个戌飞凤。”他绅士地微笑，那笑容仿佛能吸取人的灵魂，为之迷惑而浑然不觉。

　　除了被美色炫目，丑红雨更是为那另一个人名给惊慌了。

　　未姜还在迷茫：“蛇国没有叫戌飞凤的十二星啊？”

　　“闭上你的嘴。”丑红雨有些娇气地喊道，并踢了未姜一脚：“快去把亥名叫来!”

　　“红姐？”未姜被踹懵了。

　　“快去!”丑红雨瞪着火辣的杨花目。

　　很少见她发火的未姜忙不跌地出门找人去了。

　　这蠢货，连牛国的基本战力都不了解，众所周知，除了蛇国就是牛国具有大国潜力，原本蛇，鼠，牛都是有两个十三星的强国，现在鼠国率先晋升三个，就剩蛇、牛两国并驾。

　　丑红雨媚眼斜睨，一股辛辣的鉴赏目光投向那道挺拔身影，这型男可以啊，功课做得密不透风。

　　其实牛国的戌飞凤不足以为惧，麻烦的是那个申不灭，如果让他们捷足先登，蛇国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子间人，你刚刚说审判之镜会跟我们君子协定，是怎么样的呢？”

　　转了个身，慕青云面对北面打开了四扇海棠菱角镂空长窗的方向，俯瞰蛇国中央区的风貌，一切景观尽收眼底，悠远而旷达，只有这地方的万象神宫，才能体验这种“去都百余里外，遥望见之”的感受。

　　“过段时间两国国卿开一次协约会议，会上再说。”

　　“哦……”丑红雨扭长了音调。

　　这种说辞怕不是还有什么条件要谈，也罢，先拿到100万，晋升一名十三星，王者生肖的事就有得张罗了。

　　拿下审判之镜，正好抹去午莫斯那个王八蛋给蛇国涂下的污名，当年王者生肖唾手可得，他偏不参加，还偷王的储备时间，莫名其妙去缠那个卯千秋，堂堂十四星，愣是被只兔子搞死了，仗是打赢了，也把兔国干得寸草不生，但脸却丢得干干净净。

　　“三属性的兔生肖，这事知道了吧。”慕青云似闲聊的说。

　　“头条是自然知道的。”丑红雨回应，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单翘一条二郎腿，红唇启笑：“就算再出一个卯千秋又怎么样，蛇国又不会有第二个午莫斯那种神经病，谁会把注意力放到那种辅助国身上。”

　　“嗯。”慕青云轻语沉叹，修长手指把玩着那颗闪光的时间沙漏：“跟三属性同期的一只兔子，是木属性，兔国本命属性。”

　　“so？”丑红雨扬眉，咀嚼着他的话外音。

　　半侧过脸，慕青云暗涌而深邃的眸光隐隐投来：“寅三笑……你不陌生吧？”

　　由于午莫斯已死，很多当时的记忆都抹去了，丑红雨也想不起其中关键，但寅三笑她绝不陌生，那是在蛇国史录（午莫斯时期）出现过的人。

　　这个人出现在两国史录上，对于那场战争来说，绝对是个关键人物，有段时间她去查过这个人，其实没什么结论。懒于出体，赖于升级，基本不活跃，虽然实力处于十二星肖的顶层，但太散漫，以至久不晋升。

　　子间人突然提到他，丑红雨坐直了背：“寅三笑怎么了？”

　　慕青云轻笑了下：“他在给兔国做引导师，三属性和木属性的生肖魂，都是他的学生，他只引了这两个。”

　　“引导师？”丑红雨拉长声调，满眼惊讶，先不说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这事，单是子间人这番话的意思……内容未必有些荒唐。

　　“你别跟我说，是因为寅三笑的引导，才出优质属性的？这……呵呵……”丑红雨笑得不行：“子间人，我发现你这种冰山狐狸，讲起笑话来也挺有意思的嘛。”

　　点了下头，慕青云也跟着微笑，温和而礼貌：“我的意思是他很无聊，蛇国如果不计前嫌也可以聘他做引导师，让他多练练手，不至于只引一两个生肖魂。”

　　“哎哟……呵呵……”丑红雨捂着肚子：“我才反应过来，你们是朋友嘛，那次战争，我偷袭作为战术指导的你，是寅三笑把你给转移走的，闹半天……你是在给那无聊鬼安排工作……呵呵……那就直说啊，蛇国这点气量还是有的，何必扯玄学，说得三属性好像是他弄出来似的，我都快笑死了。”

　　有一刹那，慕青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对寅三笑的记忆淡如泡影，偶尔会有几个片段，也依稀记得他们是认识的关系，但具体到哪一天，什么事，都变得模糊不清，丑红雨口述的这件事是少有的一件具体的。

　　“亥名来了。”

　　未姜推开门，从身后拉出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那张还算清秀的脸还带着不明情况的表情，有点天生维诺畏缩的感觉，眼睛努睁开，却显得空洞，大概是现实世界高度近视的原因，即使在生肖界不需要戴眼镜，他也习惯性做出推镜框的动作。

　　慕青云走过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你好，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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