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鸭，大男孩们》瞳归

4、第四章

　　罩铭早晨从床上醒来，反应一秒钟后鞋都没穿就跳下床去，接着陡然在门口猛地刹住。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会因为老酸而瞎掉。

　　邱霖书在沙发上睡得正熟，两条长腿可怜巴巴地挂在外边儿，垫了个矮凳。

　　不是做梦。

　　罩铭扶着门框，呼吸有有意放轻了些，生怕敢惊动他。

　　天刚蒙蒙亮，孙大爷家的大公鸡才打过鸣。

　　他的衣服邱霖书穿的确小了，小腹抻出来一截儿。

　　正常人估计一眼就能被那一截儿小腹上隐约的腹肌线吸引，但以罩铭的视力，就只能看到邱霖书肚皮那块儿露着片儿白肉。

　　他蜷了蜷脚指头，抿着唇，非常缓慢地挪动到邱霖书跟儿前。

　　然后很小心、很小心地一点点卷起盖在他肚脐眼上面那层薄薄的衣料。

　　尽管已经尽量放慢速度，并对即将看到的画面做了预想，但真正看到那条已经愈合了的刀疤时，罩铭仍免不了浑身一震。

　　刀口愈合得很好，就是缝针的痕迹也跟着留下了，密密麻麻缠着刀疤，特别狰狞。

　　罩铭默默看了会儿，将衣服放下。
　　.

　　邱霖书起来的时候才七点半，罩铭已经出门了，桌上放着张纸条：

　　我去上班了，中午回，早餐在厨房篮子下面，牙刷和毛巾放旁边了，是新的。135XXXXXXXX，随时找我。

　　邱霖书把纸条折好塞进裤兜里，叹口气，“也不等等我。”

　　他抓起昨儿的衣服快速洗漱完毕，边吃着早餐边钻进车里，一路上都仔细留意着路上的人，没碰着罩铭。

　　自行车当飞行器踩了吧，啧。

　　邱霖书点点方向盘，降下车窗，对负责厂子安保工作的看门杨大爷道：“早啊。”

　　“哎！邱经理！”杨大爷刚熬完夜准备回，往地上磕了磕旱烟，笑道：“早嘿。”

　　“杨大爷，您看见罩铭了吗？”邱霖书拿起车上的牛奶嘬了口。

　　“没呢，”杨大爷拿着个保温杯出来，嗓门洪亮，“小罩吃完早餐才来，晚些正常。”

　　竟然还没到？

　　邱霖书拧了拧眉毛，有点想回头再绕一圈。“知道了，谢谢您。”

　　“哎嘿嘿，客气啥嘛。”杨大爷背着邱霖书锁好保卫室的门，“这要啥谢不谢的，听厂长说您和我们小罩是同学啊，哈哈，真有缘分。”

　　邱霖书闻言眉头松了松，微笑道：“是啊，有缘分。”

　　“行咯。”杨大爷左弯弯腰右扬扬手，原地扭了两圈，“我得回去睡觉咯。”

　　邱霖书挥挥手，“您慢走。”

　　“哎，对了——”杨大爷走到邱霖书车旁边站停，说着话呢，突然把头伸进人家车窗里，“我们罩儿都踩点儿来的，您有事儿先进去呗。”

　　邱霖书下意识往后边躲了躲，杨大爷的脑袋非但没退出去，反而在车里头转了转，他扬声道：“您这车，好哎！”

　　“啊，”邱霖书握着方向盘，有点儿不大适应，“还成。”

　　“还什么还成，”杨大爷摸摸方向盘，“比我们厂长都程亮！这大轮子！没少耗油吧？跑多少公里了......”

　　“杨叔！”罩铭蹬着自行车起飞一样从杨大爷屁股后边擦过去，背后依旧是那个醒目的绿色大布包，“早！”

　　“臭小子！叔什么叔！”杨大爷“啧”一声把头拔出来，冲罩铭的背影儿双手叉腰，“我是你大爷！”

　　邱霖书笑得眼睛眯起来，跟着自行车把车开进厂里。
　　.

　　今儿自行车骑得有点儿吃力，上坡纯跟自己较劲儿，咬牙切齿的，罩铭下车的时候捏了捏车轮子，气儿早跑没了，瘪成老白菜干。

　　“罩哥早。”小刘拿着装车清单和笔在对货。

　　“早。”罩铭把车撑脚踢下来，车靠在墙边，“老林呢？”

　　“没来。”小刘说。

　　“嗯，辛苦了，你先忙，我打完卡过来。”

　　“没事儿。”小刘笑得特实诚。

　　罩铭点了点头，在小仓库里随便找了把椅子扔下布包，再把昨天借回去帮孙大爷修三轮车的工具拿出来，一一装回工具箱里。

　　打卡机在会计室里，罩铭走到会计室，摁了指纹之后打卡机响起一个机械的女声：“已签到，谢谢。”

　　罩铭：“不客气。”

　　“你这样，”肖骆伟捧着茶杯坐在办公桌后面说，“我总忍不住幻想你是个有故事的多情男子。”

　　“那是因为你失恋了，”罩铭表情淡淡，“人生何处不风流。”

　　肖骆伟含泪掩面：“你滚。”

　　罩铭反手带上帽子，麻利走开了。

　　老林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迟到了，反正月底查指纹考勤也查不到他。

　　在心里头分配了下工作安排，罩铭加快步子走回仓库，一会儿装车没人手，小刘非常需要他。

　　“罩哥，”一大早的小刘就一头汗，“XX办的李姐刚打电话来说要我们加装3.0的海绵胶，45件。”

　　小厂子之前一直做散卖批发，销量每个月参差不平，为了扩大销路保障销量，杨厂长咬咬牙在本省几大城市开了自己的办事处，打着厂家直销的名头，销量的确有了保证，随之而来的工作量也翻了好几倍。

　　各市办事处每天会将订单通过传真等方式传回厂里，厂里专门负责和各个办事处交接的工作人员再将订单按时间和货品种类分好，下发到车间，交由生产部门安排打货。

　　厂里所有货物的成品都要先拉到仓库入库，再由仓库整理上报至各办事处，为了确保能在第二天上午跟上物流的发车时间，办事处工作人员必须提前一天将装车清单发回厂里，以便仓库人员合理安排。

　　关于装车清单，厂里和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相互有一个约定成俗的时间，一般是当天下午下班前一小时。

　　罩铭问小刘要来装车清单一目十行过了一遍，昨儿下午他去算盘点表了，装车清单不是他处理的。

　　看到这个XX办的，罩铭把鸭舌帽翻过来扣，拧了拧眉。

　　昨儿这个办事处传回来的装车清单上没有这45件货。

　　“李姐说昨儿个着急下班，传回来的时候没检查，漏写了，让咱给加上。”小刘说，“咱帮她加上吧？我答应她了。”

　　“昨天的入库单你看了没有？”罩铭看着小刘，“我们仓库里哪儿来的这45件货？”

　　上班没多久就出了纰漏，小刘神情紧张，“对不起罩哥！我给忘了......现在怎么办？”

　　“嘿！罩主管！”物流司机从驾驶室猫出半个头，拍拍车门，“马上发车了！搞清楚没有？”

　　罩铭摆摆手，示意他等一下。

　　罩铭对小刘道：“昨天单刀切的机子坏了，海绵胶双面胶都没交货，她是想让你把别人的货或者我们拿仓库的库存给她先发。”

　　“别的办事处的货不能先发给她吗？”小刘有点紧张了，因为已经答应人家了，再告诉人家没货有点不好意思，“或者，或者我们仓库的库存能不能先救救急？”

　　罩铭无奈道：“仓库的货要给外商代表看打样，别的办事处的货我们不能替别人做决定，万一别的办事处突然要用呢？”

　　小刘低着头。

　　罩铭想了想，“仓库里A办和C办的暂留货加起来有50件，你通知XX办自己打给他们商量，马上去。”

　　“我马上去我马上去。”小刘一边点头一边跑去小仓库打电话。

　　罩铭看他走远了，摸出手机给XX办主管打电话。

　　“喂，小罩啊。”

　　“杨主管，”罩铭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戴上干活用的脏手套，“第几次了。”

　　杨主管心里门儿清，也不含糊，“不好意思啊，这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客户催我们要货，我们货出不来不好交代啊。”

　　“出货和安抚客户你们和生产部的事，”罩铭不想说太多，“把事堆给仓库这种情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小刘是新来的，他不懂事儿，以后突然要加减货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别老想着吓唬新同事。”

　　“一定一定，下不为例。”杨主管擦了把汗，赶紧应了。

　　“仓库和物流因为这次临时加货造成的损失月底我会一并算在你们办事处费用里，您别不认就成。”

　　“那哪儿能啊，”杨主管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罩，真不好意思，这次麻烦你了。”

　　“那就快点儿吧。”罩铭给暴躁的货车司机使了个眼色，示意马上，“李姐那边和其他办事处沟通得怎么样了？要是他们同意了你就赶紧想想有什么不急着发的货，列个清单给我，我腾地儿放货。”

　　“好好，等会儿发你，留意看啊。”

　　“嗯，挂了。”罩铭挂掉电话，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在物流司机准备催第三次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根。

　　“对不住，兄弟，辛苦你再等会儿。”

　　罩铭靠着车门，自己嘴里也喂了颗烟。

　　物流司机探半个身子，点烟，“又是XX办呐，逼事儿真多。”

　　“你听见了？”罩铭点了烟，但又拿下来夹在手指上，没抽。

　　“我又没聋。”物流司机吐出一口烟雾，“我也不想催你，我们公司有送货时长的规定，我体谅你，你也体谅体谅兄弟我不是？谁也不想被罚钱的嘛。”

　　“嗯。”罩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看是杨主管发来的“不着急”清单，“不耽误你了，下来搭把手。”

　　“你先去，我抽完这口的。”

　　罩铭把烟踩灭，扔进垃圾桶，戴好帽子，小刘从小仓库跑出来，抱着张纸。

　　“罩哥！可以了！”小刘把纸摊给罩铭看，“这是能搬下来的货。”

　　罩铭收起手机，扫了一遍，和杨主管发来的不差，“按上面的抽20件大件货出来。”

　　“嗯！”总算解决了自己招的事情，小刘特别高兴。

　　“别傻乐了，”罩铭爬进叉车里，铲起四大件货放推车上，“过来接货。”

　　.

　　送走货车，罩铭摘了手套，和小刘在水龙头旁边洗手。

　　“以后别犯傻了，”罩铭说，“别人说的事儿不能随便答应。”

　　“我记住了罩哥。”小刘点点头，肥皂在手心里搓了好多泡泡，“你要吗？我均点给你？”

　　罩铭张了张手，虎口有道口子，刚不小心划的，他伸手去接肥皂泡泡，伤口有点辣。

　　搬货经常磕磕碰碰，罩铭没当回事儿，随便搓了搓干净，他把手放在清水里，不流血了，伤口边缘发白。

　　“唉。”

　　背后忽然一声叹息，罩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股熟悉的力量就再次袭击了他的腋下。

　　他又被人提了起来。

　　“不够疼的？”邱霖书攥着他的手腕，避开伤口用纸巾擦干，“怎么弄的？”

　　罩铭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邱霖书先咧了咧嘴。

　　邱霖书低声轻笑，弹了弹他脑门，“那么惊讶？”

　　罩铭摸摸脑门，脑门上立刻一道黑油，“你知道我在这儿？”

　　“嗯。”邱霖书唇角弯弯，“我可找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