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
-
一顿饭下来，云千代食不知味，什么东西吃进嘴里都好像是酸涩的味道。
她时不时用余光看着平子，见他像个没事人般，该吃吃该喝喝，心里更是堵得慌，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云千代，你身体才刚恢复，不要喝得这么猛。”莉莎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好心提醒道。
日世里也注意到她的苦闷举动，蹙起了眉：“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喝酒的。”
平子真子正在和罗武争着锅里的一块肥牛，听到日世里这句话，突然手中动作一顿，那块肥牛被罗武迅速夹走了。
“哦……啊，我啊？”云千代已经有些上头，脸上红扑扑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之前是不喜欢……后来喝多了，觉得也还行……”
平子真子低下头没有看她，神色复杂。
莉莎偏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平子的表情，没有说话。
**************
不算太热闹的火锅吃完后，罗武帮着拳西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饭桌。云千代想要搭把手，被拳西劝到一旁，说她的伤还没好全，这些粗活交给他们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拳西伤口上的绷带都开始渗血了，云千代看着他像没事人一样抹了一把甩甩手，哑口无言。
到底谁才是伤还没好全的人……
云千代不免多看了拳西几眼，真是……一如记忆里那样，仍是钢铁般的男子。
日世里和久南白倒是热情，带着她上蹿下跳，拉着她去参观自己的房间，叽叽喳喳地，云千代被他们推着楼上楼下地跑，胡乱应着，有些不自然。
又回到一楼时，她偏过头望了望外面漆黑一片的天，拉住了日世里的手，有些尴尬地说：“那个……日世里，时间不早了……”
“哦！也是，云秃子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听到日世里这么一说，平子立刻转头看向她们，说：“喂喂……”
“不用麻烦了！”
云千代看着平子似乎想要拒绝的样子，先他一步开了口：“我……我回夜一姐那里好了。”
“哈？！我是让云秃子晚上和我一起睡！！有你什么事啊！！！”日世里抽起拖鞋朝平子丢了过去，他一侧头躲过，应了一声“噢”又转过身去。
“云千代。”莉莎在一旁淡淡开口，“我忽然想起我这一期的工口书忘了买，明天再去可能就没有了，既然你要出门，可以顺路帮我买回来吗？”
？
啊？？？
这算哪门子顺路？？？！
“啊，大家酒都喝得多了，好晕，我自己可能没办法出门了呢。”
“可是这一期的书我真的很想要，啊，怎么办。”
莉莎平淡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渴望，但她这么厚着脸皮开口了，云千代一时竟不知如何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在莉莎的眼神瞟过之处，本来还生龙活虎的一群人纷纷像喝了八百斤的酒一样突然神色飘忽了起来，装酩酊状。
喂喂……你们说好的吧，不要再演戏了啊！
云千代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们竭尽全力的表演，“呃”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个“好……”。
她走到玄关换鞋，心里忐忑又有些莫名其妙，感觉被推到了一个奇怪的高点上，接下来的行动都变得难以捉摸了起来。
果然刚走出门没多久，仓库里突然传来拳西似乎是很刻意的高喊声，云千代听见他说：“啊！！我好像也有很多东西没有买！真子要不麻烦你跑一趟吧！！！晚上的清仓价应该很便宜！”
“云千代！如果太多了真子拿不回来，麻烦你再送他一趟了！！！”
“？？？？？”
“噢！！麻烦你了真子！！”
“喂喂！你们干什么！”
仓库里一阵手脚打架的声音，乱哄哄间，仓库的门再度打开，那个金发男子被日世里一脚踹了出去，随即“砰”地一声，烟尘四起后仓库的门立刻关上了。
“你们这些家伙……”
平子真子站起来摸了摸被踹疼的地方，龇牙咧嘴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突然门又开了一个小缝，拳西伸出手朝外面扔了一张很长的小纸条后再度合上了门。
“快锁起来，快！”
“他应该不会过来推门吧……”
“喂！！我都听到了啊！”
平子真子看着好友们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他走近几步将拳西扔出来的那张纸条捡起来粗略看了看，又暴躁了起来：“喂！！！！都这个点了叫我买这么多东西也太过分了吧！！！！”
“你少废话！”
几个人的声音从仓库里闷闷地传出来，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平子真子踉跄了一下，一狠心转过身去，迎上了云千代的视线。
“呃……你还是一直……这么没地位啊……”
“啊……啊，是啊。”他别扭地揉了揉小纸条，将其塞进兜里，往云千代的身边走去，勉强想要自然地开口，说：“那……走吧……”
假面们的仓库坐落在离市区有一段路的位置。八九点钟过后已经没什么人了，过往的车辆都很少，天光暗淡，唯一能够照明的只有一旁昏暗路灯，夜色浓重，十分寂静。
云千代跟着平子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有些怯懦地不敢上前。平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是多少年前了呢？
太久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五年，不是十年，而是整整一百一十年了。
一百多年，足够让炽焰变成霜雪，沧海化为桑田。
云千代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平子真子。他佝偻着背，手插在裤子的兜里懒散地一步步向前走着，好像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感受到他的冷淡，云千代心里顿时漫上一股凉意。
眼下，似乎是最坏的结果了。
她为了他苟活一百多年，报仇未果，挣扎着从地狱爬了回来，知道他没有死，但他似乎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那句在午夜梦回时总是脱口而出的、盘桓在心里很久的“我很想你”，如今见到了他本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云千代学着平子的样子，把手放在卫衣的兜里。虽然现世是冬季，但是身为灵体，穿上义骸后压根感觉不到寒冷，纯粹是尴尬的情绪在作祟，让她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曾经一直牵着的两只手，如今各自放在衣兜里，不敢相握。
“到了。”
这么走了一路，平子真子忽然停了下来。
云千代听见他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扭头一看，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市中心的商圈了。
现世比起十年前她来的时候还要热闹，明明已经快到深夜，但处处闪烁着的霓虹灯就仿佛人类不需要睡眠一般，各处都传来了欢快的歌曲，人们也在匆忙地走来走去。云千代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先去买拳西交代的东西吧，出来再去帮莉莎买书。”平子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别过头去，云千代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哦”，跟着他去找小推车，再一起进入了超市。
“酱油、洋葱、味增、洗发水……怎么连皮搋子都要这时候买新的啊！！！这玩意哪有晚上清仓的！！”
平子真子一手推着车一手看着清单上列出来的物品，越看越气，一个人在旁边叽哩哇啦吐槽着，这小家子脾气一百多年来毫无长进。
在他转过身去拿陈列柜上的物品时，云千代接过小推车，想要帮他推着，他见状又一把把车拖了回去，没有看云千代，只说：
“我来就好了。”
啊……真的被当成外人了呢。
云千代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看着平子忙前忙后，始终背对着她，云千代低下头抿了抿唇，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现在的平子给她的感觉无比地陌生，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她一个人还留有执念，在她终于不是一个人时，也依然只有影子陪着她。
这一百多年来她也有想过，她会不会有再见到他们的一天，甚至都开始想着在故去后见到他们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如若尚有英灵，他们那时一定会拍拍她的头跟她说，云千代辛苦了，你的努力，我们大家都看见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活着，但是大家的距离已经好远好远了。
岁月消磨，要是知道醒来以后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那她还不如……
不如就死在那天。
超市的货架、眼前的金发身影，一时间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强烈的灯光让她的眼睛像是要灼烧起来。她压抑着呼吸，紧张地低下头去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双眼，让还未落下的水滴吸进了衣料中。
超市里欢快的音乐在耳边循环播放着，云千代却是坠入了难过的深渊，在她的头越来越低，想得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时候，平子真子忽然转过身来，对她说：
“那个……你要喝哪种牛奶？”
尖锐的耳鸣戛然而止，她闻言忽然晃过神来，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
“啊？……都、都可以。”
这可能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和平子对视。见她眼神如此露骨，平子不出一会就扭开了头，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牛奶放进了购物车里。
“那个，不是不让你推车哈……你的伤还没好全，别逞能……”
平子真子背对着她推着车向前走着，方才看到云千代的眼睛红红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虚地觉得还是应该要解释些什么。
“欸？……噢…好。”
从超市出来以后，平子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我帮你拎一些吧。”云千代试图想要为他分担一些，他却把手背在身后，逞强道：“不用。”
云千代伸出的手僵在空气中，尴尬地握了握拳收了回来。
艰难走到书报亭，却被告知了莉莎想要的书最后一本已经被买走了。云千代突然垮下了脸，着急道：“啊……那怎么办！”
“没关系啦，少看一本又不会死掉。”平子真子满脸无语，“那种书，多看才不太好吧。”
“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走吧。”
她又一路小跑跟上了平子的步伐。
云千代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平子的体态，好像那几包东西真的很重，但他还在逞能，硬是要用单边手提着，另一只手还要插进裤兜里。
到底是对裤兜有什么执念？
两人又是一路无言，走过热闹繁华的街区，街道就渐渐清冷了下来。拐过一个大弯后，他们只要再穿过那条又长又幽寂的小巷子，就能抵达仓库了。
大家千方百计想给他们创造的独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撕拉——”
云千代正出神地想着事情，忽然听见一声塑料袋撕裂的声音。紧接着，瓶瓶罐罐都相继掉在了地上，还好距离地面不远，一些玻璃瓶子没有碎裂开来。
平子真子也被惊到，拿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塑料袋愣在了原地。
“这什么质量啊！”平子气得又吐槽了一句。
云千代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满地的狼藉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
“要不……我回去叫他们过来一起帮忙吧……”云千代扭头望了望仓库的方向，“也不远，我现在就过去。”
“不用啦！”平子把她叫了回来，左右看看，确定这个窄窄的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都寂静无声后，突然张开了两只手结印。
“缚道之四——这绳。”
平子真子毫无预兆地放出了鬼道，云千代还来不及诧异，就看到他将“这绳”分成了好几条，编织起了一个大大的鬼道网子，平子真子分出一只手提着网兜，把一地的东西捡起来往里塞。
云千代看着他目瞪口呆：“鬼道……还可以这样用啊……”
也许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傻傻的，平子真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后突然轻笑了出来，说：“能被鬼道高手夸赞，是我的荣幸。”
这几日平子的态度一直很冷淡，这会他一笑，倒让云千代怔住了。
她红了红脸，蹲在地上帮他把东西一起捡起来。无意间，两人都想去抓同一罐牛奶，指尖和指尖碰在了一起，又像是触电一般弹开。
本来和缓的气氛忽然间又凝固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们把东西尽数捡完，平子便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
“喂！平子真子！”
也许是巷子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也许是四野寂静无声给了云千代勇气，她不想辜负大家给她的机会，于是在平子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
草翦云千代，比以前勇敢了。
不管怎样，她想要问个明白。
平子的背影条件反射般颤了颤，映着月光回过头看了过来。
她鲜少叫他的全名，但每次这么叫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好事。
果然。
云千代的面容悲戚，抖了抖嘴唇，攥紧的手提起又放下，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活动般蹙着眉头定定看着他，满目纠结,像是孤注一掷般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