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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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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听室里欧阳放下耳机,久久没有动,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周浔阳和池铁城的对话里传递出的信息。
虽然周浔阳每次都会把审讯记录给她看,他每一次审讯所有的设计从未对她隐瞒,并反复强调苏文谦是争取水母最重要,可能也是唯一的砝码,他只能,也一定会用,希望到时欧阳组长不要意气用事,妨碍他的行动。
欧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池铁城真的会为了苏文谦让步吗?只是几张照片而已,这么容易就打开了保密局头号杀手的心理防线?虽然池铁城的确说只要让他见苏文谦,他什么都可以交代,她也因为池铁城的这句话动摇了一瞬。
但这么简单就相信了他是不是太过儿戏?欧阳站了起来,周浔阳后面的工作计划她必须要弄清楚。
审讯室里周浔阳正在整理刚才的审讯记录,见她进来招呼了声,“坐,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周浔阳把整理好的记录和之前的装订在一起,问欧阳,“你是现在看,还是先吃饭?”没等欧阳回答,又反悔了,“还是先吃饭吧,我饿了。”
欧阳被他一打岔突然忘了要说什么,想起来时他已出了门,只好跟他一块去食堂。
食堂门口的空地上炊事员种了几畦小菜,昨晚刚下过雨,土壤湿润叶片上凝着水珠,看起来鲜嫩可爱,给这高墙内的方寸之地添了许多生气。
他们来的有点早,饭还没好,几个换岗来吃饭的小战士在给菜地松土,几人一边干活不知聊着什么有趣的事,几种方言混在一起,偶尔传来的笑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没心没肺。
周浔阳远远地看着他们,对欧阳道,“上次吃饭听他们聊天,才知道这些战士都来自很远的地方,最小的只有十七岁,已经打了三年仗。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的伤,却每天都很高兴,哪怕这里的生活是如此枯燥,他们却无比满足。”
“有时看着他们我会想,在那些浴血沙场随时都可能没有明天的日子里,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平静而又平凡的生活。”
他脸上神情忽然变的异常温柔,“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还能在阳光下笑,也是种幸福吧。”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周浔阳轻轻叹了声,转过脸看着欧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样的生活也是苏教官的梦想,我们不该打扰他。”
对着他平静的目光,欧阳摇了摇头,“后面的但是就不用说了,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周浔阳顿了顿,“没有计划,别拿这种眼神看我,真没有,下一步怎么做,要看池铁城给出的反应我才能确定。”
“什么反应?”欧阳问道。
“一个小小的考验,”周浔阳笑笑,“开饭了,走先吃饭。”
从两个月前周浔阳被调来配合水母案,欧阳也算跟他打了不少交道,知道他吃饭的时候绝不说话,便按下好奇没有问到底是什么考验。
吃过饭周浔阳主动邀请欧阳到外面的山路去散步,欧阳自然答应。
上山的路尽头有个破败的道观,不知曾是哪位天师的道场,周浔阳很喜欢门口石碑上刻的那几句碑文。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不愧是吕祖,当真仙气逼人。”周浔阳赞叹道。
路上他和欧阳说了针对池铁城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制定的应对方案,计划详细考虑周全,专业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一想到他所做的那些假设,欧阳心里就很不舒服。
“欧阳组长还有什么疑问?”周浔阳问。
欧阳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真的确定,池铁城和苏……是那种关系?苏文谦他自己知道吗?”
“原来欧阳组长想说的是这个,”周浔阳思考片刻,摇头道,“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很大可能他不知道,甚至……池铁城也未必知道。”
什么东西?欧阳震惊地看着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多准备所有计划全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制定的,他现在居然跟她说他不知道?
欧阳深呼吸忍住怒火,“那你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还用它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有什么问题吗?”周浔阳好像没有听出她话中质问,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凭事实真相只能是这样。”
“欧阳组长,虽然我不个共.产主义者,但对你们的理论还是了解过一些的,你们的哲学讲客观,唯物,讲物质决定意识,讲物质是意识的来源,我觉得很有道理。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意识这种主观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靠看一个人说什么来判断的,而要看他做了什么,也就是所谓的——物质,或者说是存在。”
“你曾经通过苏文谦救你的举动判断出他本性善良,为什么就不能——”周浔阳顿了顿,道,“通过我们这两个月来努力的成果,相信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池铁城开口,那就只有,也只会是苏文谦。”
见欧阳脸上仍然质疑的神态,周浔阳继续道,“我调看过水母组所有的口供,也从秦紫舒,你,曹局长,还有杨之亮——抱歉,留下的文件里发现,在池铁城十三年的暗杀生涯中,他所有违背原则放弃任务妥协退让等等导致的失败记录,全部原因,都只和苏文谦有关。”
“这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欧阳。
“我知道你觉得我的结论很荒诞,但是,抱歉我还要再提一次杨之亮,毕竟我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想——请欧阳组长回忆一下,你在和杨之亮相爱的时候,是先在内心有了他是我的爱人我要爱他的想法,然后才去爱他,还是先对他有了好感,又在这种好感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了解他,进而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呢?”
“这种不受意识支配的行为,才是情感本身,欧阳组长同意吗?”
欧阳脸色苍白,努力让自己去想周浔阳的话避免陷入回忆,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吧,”周浔阳点头,“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客观存在上就是这样,至于主观上有没有意识到,很难说。”
“不,”欧阳摇头,“你刚才说的只能证明池铁城对苏文谦是不一样的,在面对有关苏文谦的事时他的确在行为上有很多不可理喻之处,但苏文谦没有。”欧阳道。
“没有吗?”周浔阳反问。
“如果你指的是他曾经为池铁城甘愿赴死,我认为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也同样会为了救池铁城之外的人不顾自己的生命,这不能证明他,他对池铁城有什么。”欧阳竭力为苏文谦辩解,无论感情上还是理智都不愿相信周浔阳说的是真的。
周浔阳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轻声道,“是责任。”
“早上你跟池铁城提起殷先生遇刺的事时,说苏教官认为殷先生的死是他的责任,可能你的意思是苏教官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殷先生,所以自责。”
“但你有没有想过,苏教官最开始是因为什么重新拿起了枪?”
“是池铁城,与其说他把保护谁当做是自己的使命,不如说阻止池铁城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你仔细想一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潜意识才会把对方的过错当成是自己责任?”
“于我个人而言,恐怕只有父母之于子女,或者,我的爱人。”
……
欧阳已经不记得她那天是怎么离开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去花店问玫瑰的花语,卖花的小姑娘问是几朵,她说一朵,小姑娘笑吟吟说,“一朵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