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勋章》富贵山庄

4、四

　　那天夜里池铁城没有睡好，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很多人，很多事。

　　梦到小的时候在街头流浪，与野狗争食好狠斗勇的日子，梦到遇到老爹学了些本领，出国受训加入保密局，梦到一个接一个的任务，一次又一次的暗杀，梦到无数过客匆匆出现在他的人生里，有死去的，也有活着的。

　　然而所有的人和事里，都没有苏文谦。

　　他害怕极了，明明知道是在梦中，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寻找他存在的痕迹。

　　但梦里实在太干净，没有人知道苏文谦是谁，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这是池铁城这辈子做过最可怕的梦，醒来时满头汗，很久才回过神。

　　床上方狭小的铁窗透进来的光照在对面墙上，外面偶尔传来巡逻的脚步声，交接换岗的声音，和一两句低声交谈。

　　他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想着刚才的梦，看着那束光渐渐消失在晨辉中，心里所有的烦躁和不安都在告诉他，他有多想苏文谦。

　　从醒来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池铁城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去想他。

　　他知道上次有些事可能做的不太合适，惹恼了他，那傻子脑子又不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糊弄，肯定恨死他了。

　　也是，不是恨死了他也不会开枪，就他那优柔寡断的脾气，居然真开枪了也是出息了。

　　他本来想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来看一眼，这是真要跟他绝交啊，还盘算着怎么出去找他算账，没想到那些共.党根本没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瞧他照片上那样，就差别块黑纱给他带孝了。

　　神经病，他池铁城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一想到苏文谦在外面不知道他还活着，要是见到他该有多高兴，池铁城心里就蠢蠢欲动。他得想想怎么才能出去，那姓周的共.党有点棘手，坑蒙拐骗满肚子坏水，不能留了。

　　第二天提审的时候周浔阳看到他通红的眼吓了一跳，“池先生这是没睡好？”

　　今天陪审的换了个人，池铁城坐下瞥了眼道，“上隔壁听去。”

　　“周处？”书记员看向周浔阳，周浔阳道，“听池先生的。”

　　池铁城见他今天又是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等他关上门回来，脸上飞快换了副表情。

　　周浔阳还是第一次见到池铁城这么风度翩翩像个绅士的一面，“池先生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池铁城笑着，“没办法，谁让周处长手里攥着我的命根子，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您说是吧？”

　　“池先生言重了，”周浔阳在他对面坐下，“池先生想求我什么？”

　　“见苏文谦，”池铁城双手放在桌上道，“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带他来见我。”

　　周浔阳道，“上次帮池先生带照片就已经是格外优容，苏教官是我们统一战线的战友，是立过功的人，我和我的组织都不可能拿他来做交易。”

　　池铁城偏头看了监听设备一眼，又看向周浔阳，像是嫌他不懂事一样笑嘻嘻道，“我不信这世上有做不成的买卖，什么不能交易都是价开的不够罢了，不如我先拿点诚意出来，周处长再说能不能谈？”

　　周浔阳不置可否，池铁城神秘兮兮道，“昨天的报纸第三版右下角有个寻人启事，翻译出来肯定吓你一跳，想不想知道说的什么？”

　　周浔阳纹丝不动道，“池先生愿意弃暗投明协助我们的工作自然是最好的，我个人表示欢迎，但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那么多废话，”池铁城扬了扬手，带动腕上锁链一阵响，“拿纸笔来。”

　　周浔阳在他脸上看了会，站起身拿了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放在一起给他推过去，池铁城伸手没碰到，冲他嗔怪地道，“过来点，够不着。”

　　周浔阳没听他的，往后退了退，“够得着，池先生再试试。”

　　池铁城看着他，在他脸上看了半天，见他的确不会过来，往后一靠道，“周处长这就没意思了。”

　　周浔阳这才谨慎地坐下，道，“有意思明年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

　　“呵。”池铁城偏过头不再看他，心里飞快地想着，这个□□滑不留手，这次不成下次可就不好办了。

　　周浔阳心里也十分复杂，他知道池铁城是个非常冷血残忍说翻脸就翻脸的人，但当他真的动了杀心想要杀死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血还是像要冻住了一样令他不寒而栗。

　　尤其他诱哄自己过去时那样亲昵的神态，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可能就上当了。

　　周浔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坚持不愿意把苏文谦牵扯进来，这样一个人的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承受起来都一定很辛苦。

　　审讯室里安静良久，直到时间快要到了，周浔阳终于忍不住问，“池先生今天为什么突然想杀我？”

　　池铁城懒洋洋坐直了，客气地道，“也没有很想杀，就是想去看看我师弟，借周处长行个方便，谁让你老是不帮我呢。”

　　行个方便，方便完之后就顺手杀了吧？

　　“明白了。”周浔阳按铃叫人来带池铁城回去，在审讯室对着那张白纸和铅笔看了一个多小时，动手调整起了后面的计划。

　　……

　　身在松江的欧阳并不知道周浔阳那里发生的事，她今天请了假，先是在码头看苏文谦摆了一天的摊，后来又跟着他去了第三小学接小雪和秦紫舒回家。

　　看着小雪拉着秦紫舒的手，苏文谦微微侧着脸听她说话偶尔笑一笑的样子，欧阳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等他们吃完晚饭，苏文谦走的时候，欧阳才从街角出来，站在路边等他。

　　看到她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出来了。”

　　“你早就发现了？”欧阳让他上车，问道。

　　“早上我旁边卖伞的小丁看见你的车了，找我有事？”苏文谦看着欧阳，“很为难的事？”

　　“是。”欧阳扶着方向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苏文谦等了一会，见她不说，便自己说道，“前些日子，我经常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上次不知道是谁，安排拍照的人太不专业了，我听到了快门声，他没有死是不是？”

　　“你知道了？！”欧阳踩住刹车吃惊地看着他。

　　苏文谦抿嘴低了低头，“这并不难猜。”

　　欧阳静了会道，“保密局的人以为他死了，没有更换新的密文，上面一直在争取他。”

　　苏文谦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欧阳犹豫了片刻，“没有，暂时没有，上次拍照是他要求的，不过他没有再要求别的，没有提别的要求。”

　　“我今天过来就是，随便看看，我今天放假。”

　　“嗯，”苏文谦打开车门下了车，转身时问，“他是不是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