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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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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好漂亮的雪,还会再产生一批大大小小的青紫的尸体,将士们战时扛枪,闲时提锹。
这次南下母亲的任务是给我定亲;而我的任务是探访一下各地战情,清理荒野。
绊住我们行程的何止只是炮火,还有一路上没有人安抚的孤魂,一路行一路动员当地军队掩埋,不然再等两个月,炎炎夏日又是一轮灾难,直到过了黄河才好一些。
我仔细看一眼身旁放慢脚步的唐歌,翘起嘴角笑了,这些她都不需要知道。
到了大门口,李副官远远的就下车打开车门,震落了车上不少积攒的花瓣。
“哎呀,其实这边离我家很近,平日里我都是溜达回去的。”
“好久不见花开的那么盛,不如今天劳烦唐歌陪我走一程?”
便见她眉头随即舒展开,还趁机瞥了一眼李副官的方向,还佯装不想让我看见的模样。
“李副官,车先回去吧!”我转头对着李副官打个手势。
快到尽头时,唐歌停了下来。
“总觉得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我回头望一眼,回来的路虽说不是笔直,却也是一望无阻,红色的小花开了一路,也铺了一路,路上行人不少,但都是些青年男女,或成双成对,或三五结群,谈笑风声。
日租界这边还算太平,只是对面一个卖水果的小摊有些突兀,但是那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头慢悠悠的模样似乎更对不起他那双旧布鞋里套的白袜子。
“今日里有风。”我回过头示意唐歌向上看。
唐歌抬头,小风也是很应景的使了一下力,粉嫩的小花瓣成群结队的飘在墙头,发梢,肩首,还有地上。
“呵呵,还真是!”
看着她舒怀的小模样,我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把她脸颊上的一片拂下,不留踪迹的踩到脚下。
不出所料,是溅上了血,不然怎么可能落在唐歌光滑的如暧玉般的小脸上。
只是不知道这血是李副官的还是贼人的。
唐歌倒是个心细的人,今天个儿跟来的人有些手段,她居然也能发现了端倪。
我一晃神的功夫,唐歌已经拐进了前面的一家书馆,我也加快步子跟进去。
“唐歌来了!”踏进门就感觉一股凉爽的风,门口柜台子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我进来顿了一顿才略表惊奇的又问,“这位后生没见过?”
“杨伯伯,这是我远房表哥,来探亲!”唐歌回过头应了一句,脚下却没停留继续往里走,“哎,叶子你在家呀!最近有没有新兴的小书看?”
“还真有,最近沪上有一位张姓女作家声名鹊起,你可以看看。”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拉着手悄悄的咬耳朵,母亲与姨母也见面都是这样,只是…矮几上放着的那台电风扇,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却是个美国货,做工也很考究,不是个低档品。
“今个儿天不早了,明日再来也不迟。”
说着没有给那个‘杨伯伯’回应的机会,拉起唐歌的手就往门外走。
那老头反应倒是很快,刚踏出门坎,他已经一跃从柜台上跳了出来,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李副官也已经堵在了门口。
“这天儿眼见着就要变了,我们得快点赶回去。”
说着顺手将唐歌揽在怀里,没有给她机会回头张望,同时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只听得‘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了,雨点子也开始啪啦啪啦往树叶子上打,不一会就密了。
“幸好我们走的急,不然真有的落汤鸡了!”
坐上刚在路边调过头的车,唐歌还有些‘惊魂未定’,刚刚我必是吓到她了。
“太太说天要变,让我来接一下三公子和唐歌小姐。”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安副官,是跟着我母亲身边的,是个孤儿,年纪还很小,却很机灵。他必是听到了李副官的哨声,开车来接应的。
这个书馆三年前就已经安插在这了,因为已经是知道的日军情报据点,一直就没有动它。
拐个弯就到了李府门前,从学校回来也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却恍惚有种直觉,这往后的大半辈子,我与唐歌都要纠缠不清了。
再见到唐歌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母亲与姨母坐在庭前的大柳树下聊家常,唐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散着的头发上扣着一顶宽沿的礼帽,遮了半边脸,穿着件杏色琵琶襟的滚边短衫,平滑的绸缎面上绣着的夹竹桃与落在石桌上的混为一体,伸出来的一条腿上著着月白宽腿的绸缎裤子,纤细的脚踝下是只红色的软底鞋。
平日里她那眼睛太过灵动,让人分不了心去注意别的,今天个儿趴在那儿安静的像只马尔济斯犬,这不土不洋的造型穿在她身上却颇为有些看头。
修平穿了件青色的洋装长裙,很是规距的坐在旁边颇认真的听着,但是更像是在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三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李伯父的管家引着我向里走,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又瞧了一眼,更加确定唐歌头上那顶帽子就是本公子我的。
那帽子上特别的花纹是我二哥用金粉亲手画上去的,估计是大哥来信了。
“兴儿,哎…”
李伯父平时里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我父亲对他也很是信任,唐歌跳脱的性子也多少是受他的影响,可是今天却有些吞吞吐吐。
“李伯父,我已经知道了。”
余杭这边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简单的多,他们将重心放在了鲁地,这也是我出发前担心的事情,所以这次南下我只带了几十个亲卫兵,可是父亲还是去了。
密报上说父亲是在喝羊肉汤时被骨屑伤了牙龈,被一个日本特务假扮的牙医暗杀。
看吧,既然消息已经传出来,肯定是时机到了,等不了几天报纸上就会登,军阀吴某牙龈感染不治而亡。
想不到我父亲一生文韬武略,至性至情,却死的如此窝囊!哀栽!
“你大哥的意思是你在南边事情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择日就动身去英国,明天正好有一艘船开往英国…”
“我明日就启程。”
未等李伯父解释,我就给他吃了定心丸。
我一路南下,途中联络的军阀派系重多,搅起的动静不小,一个月前父亲已然遇害,大哥将消息压到现在,一来是为了避免此次南下的目的达不成,二来也是为了护我周全。
只是如此突变,在各方努力下,各派系好不容易敲定在十月份的军政研讨会我是参加不了了,鲁地吴家军若突然缺席,那我一路南下所费的唇舌大半要东流,也怪不得他们小心翼翼,特殊时期,也唯有先自保。
我踏出书房,外面已经黑透了,门口站了个娇小的身影,我前脚刚踏出门槛就迎了上来。
“三公子,我家小姐请你去一趟。”
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跟着小丫头来到唐歌的院子,还未踏进门就看到踩着梯子趴在墙头上往外张望的唐歌。我示意小丫头将屋子里的灯都关掉,不要出声。
一个人悄悄的走到梯子下,爬上旁边的那棵树,虽然有些吃力,不过乐在最终还是成功将自己转移到了墙头上。
悄悄的喘口气,顺便瞄了一眼唐歌盯着的方向,居然是李府后门,可是那里除了一盏昏暗的灯笼,什么都没有。
我向前挪了几步,想起个捉弄人的法子来,随即将本公子的俊脸戳到唐歌面前,只见她瞬间花容失色,眉目扭曲。
我心情大好,连日来的不快活消了大半,顺势将脑袋又向前伸了些……
“啊——呜呜”唐歌第二个啊字还没蹿出来,我就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我可是见识过她狮吼功厉害的人,真叫出来会出大事的,我的清白啊!
唐歌本能的身子往后一躲,就从梯子上跌落了出去,当然本公子的娇躯也被这个闻名余杭的李府二千金扯下了墙头。
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唐歌她抱的那叫一个紧,我年少纯洁的小心脏不听话的一阵乱蹦达,无奈本公子只好一个翻身将她扳回上面。
看着自己美人在怀的造型颇为满意,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眨眼间的时间里,但是在以后的岁月里我都颇为得意,毕竟‘救美的英雄’总是比‘草包的书生’更容易抱得美人归些。
背后有点冷,可是,身子贴的真近呀;脑袋里已经金星四溅了,可是,脸贴的真近呀;鼻子要断了,可是,这嘴挨的可真近呀!
不如就‘听天由命’吧,轻轻的一抬下巴就贴上去了,润润的,软软的,我的心脏‘噗’一声跳出去,‘通’一声落下,简直要拍到后脊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唐歌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
小心脏还在做着弹跳运动,动作难免慢了些,悠悠的起身坐在地上不想动,回味着唐歌润润软软的嘴唇,貌似还有一股龙须酥的味道,后劲十足。
“哎呀,灯笼快灭了!”唐歌一拍脑袋嘟囔一句,“不跟你说了!”转身往梯子上爬,身子颤动着,远没有了以往的灵活利落。
唐歌她肯定是害羞了。
我悠悠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躲在树后的李副官立即从外面扛了把梯子并排放下,他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堪称楷模,刚刚躲哪偷懒去了!我瞥了他一眼,爬上梯子。
在那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唐歌并排趴在高墙上,直到门帘上挂着的灯笼燃尽,直到修平背着个包袱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来,又远去,直到我拖着骨折的手臂悄悄离开,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说一句话。
我可以在炮火中坐镇帅营指挥作战,我也可以在枪眼子下与军阀痞子博弈,我甚至可以每天两碗药十九年里不间断,但是我却不知道亲了人家姑娘后该做些什么,老师没教过我,我也没什么经验。
直到第二天早上的餐桌上,一片沉默,没有人询问我骨折的胳膊,也没有人讨论修平与她的偃老师私奔的事情。
大家伙儿也不用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私奔了,以我吴家军小孔朋的聪明才智,派个人跟过去就都一清二楚了。
“竹青一会去给小姐收拾下行李。”李伯父突然开口。
“嗯?我们要出门吗?”唐歌抬起一直埋着的头。
“是你和兴儿出门,下午四点有趟船去香港,到了香港会有人接应送你们去英国。”
“我要去德国,我德文学得比英文好。”
唐歌什么也没有问,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能想得到父母亲突然把她送出国肯定有天大的原因。
“别提你那个无德的德文先生!”
“伯父,姨母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唐歌的。”
李伯父突然的震怒让这顿早餐更加沉默。
餐后,大家都散了,伯父将我留下叮嘱些事,等我回到客院,唐歌已经灌下了一大壶冰凉的梅子茶。
微雨,有些凉,她也不怕生病。
“昨天有个大头兵送了一个锦盒给姐姐,并拿出了你大哥派发的通关证,说他是吴家军的梁文,并说‘将军说事情紧急,只好托修平小姐将这盒子里的东西亲手交给三公子’,姐姐她看这里面也就一顶帽子就随手递给我了。”
“嗯。”
梁文是大哥身边得力的副官,这年头在日本特务面前,什么书信都不安全,只有按口口相传,这表面上是给未来的三弟妹送礼物,也不着急,在路上慢悠悠的南下,等到在修平那里转个手,到了我手里已经万事达成了。
那盒子昨天在庭院碰面时修平已经递给李副官了,里面除了些珠宝首饰,什么记号都没有,搞到现在也没猜透大哥要传递什么消息。
“你大哥这样大费周章的送来的东西,肯定很重要,昨天就想着还给你的,可是我给忘了。”
我接过那帽子,仔细的摸了一遍。
“你不用摸了,那上面除了画了几个花纹和一朵蔷薇花,没藏什么别的东西。”
唐歌一脸你要‘相信我’的表情说着。
“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