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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茫茫九派流神州,沉沉一线忆唐歌,烟雨莽苍苍,历历尽唐歌

      第一次遇见唐歌那天,天儿还算可以,乍春寒刚过,微风,我穿着崭新的夹层袍子,将脚面都盖住了,跟在母亲身旁,也颇觉得自己玉树临风,挺拔英俊。

      李家姨母是我母亲儿时的手帕交,因着我们要随父亲举家搬迁至北边,所以母亲这次上门带的礼物难免多了些,拉了一大车卡,准备说有点偏多。

      那日是唐歌的姐姐修平和李家姨母出来迎的,李伯父一早就去铺子里了,姨母悄悄伏在母亲耳边说“唐歌今天身子不爽快,正在她院里闹呢,女儿家总有第一次”。

      我们一路往唐歌的院子走,母亲和姨母咬了一路的耳朵,还时不时的望我和修平姐姐一眼。

      我只瞧见修平姐姐捂着嘴恨不得躲姨母身后去,我没觉得有什么,女孩子家本身就娇气。

      身后的小径上几个年轻的士兵混在李家小厮群里,提的提,抱的抱,抬的抬,浩浩荡荡跟在的后面,从唐歌的院子直排到大门口。

      “唐歌,看你吴家姨母来看你了!还带了礼物给你!”说着姨母将我引入门。

      “啊啊啊啊,出去出去出去!”我这一只脚还未迈入门坎,一声清脆的大喝就将我定住。

      我神还没回过来,就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摁倒在地,紧接着本公子手上就挨了一针,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有长长的一个细疤痕,跟没洗干净似的。

      大院里瞬间炸成一锅。

      我坐在唐歌小院子的那棵大柳树下的暖凳上,修平招呼着一个洋大夫给我消毒包扎,姨母则站在唐歌身旁轻斥着,时不时的还点一下唐歌的小脑袋。

      而唐歌?

      哎,挺着小腰板抿着嘴坐在我对面,虽然我们之间隔了一个圆桌,我却清清楚楚的瞧见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晃动半分。

      那时我就在想,这丫头气性真大!

      后来才知道那日她初潮,正与丫头们学习制作女孩子家用的东西,那时摩黛丝还没有在国内流入,可是苦了她这不安份的性子。

      那日‘匆匆一抱’我就坐在那张暖凳上足足受了她千百个眼刀子,直到李副官提醒该回府了,母亲与姨母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中止了谈话。

      “唐歌,快与你兴哥哥道歉,伍德医生说这伤要留疤的!”

      “男子汉那么娇气!”唐歌一抿嘴,差点就打算不送我们到门口

      “姨母,会好的,没关系。”我连忙安慰她,避免事态的扩大化。

      那时的太太小姐们都时兴穿洋装洋裙,修平就穿了件粉紫色的裸肩长裙,罩了件雪白的毛坎,光泽很不错,是不是狐狸毛的我是看不出来;再不济也会像母亲和姨母那样长长的呢大衣里面套件旗袍。

      可是这唐歌着实有些特殊:长长的头发就那样随意的散着,著了件对襟卦还是绛红色的,里面居然穿了条绸缎裤子,还是宽腿的,也亏得她生的肤色白嫩,不然真跟个寡居的新妇似的。

      也许是唐歌那天奇特的打扮太招眼了,我居然坐在车上还小心翼翼的瞅了几眼,以至于到现在还忘不了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对着车屁股冷眼的模样!

      父亲为我起名一兴,说是取‘天下一统,百业复兴’之意,后来父亲的老师,现在是我的老师给我赐了表字‘邦安’,此次我们北上也是因着北方政府主亲日,父亲肯定不乐意,也可以说父亲这次是为了北上讨伐的。

      那一年,我十五岁,修平十六岁,而唐歌才十三岁,却已经婷婷而立。

      再次见到唐歌已经是四年后的事情。

      四年间,父亲带领着他的军队辗转京都、开封、洛阳、天津卫,最后到了鲁地,连续几场大捷,鲁地人民送我父亲一个雅称‘儒将军’,但是二哥不幸在鲁地战死。

      南方有一只军阀虽与父亲向来无甚交集,但是老师与父亲都说,南方有白大帅,可保安平,于是父亲决定驻留在鲁地。

      借着片刻喘息,母亲决定带着我南下见一见李家姨母,顺便将我和修平姐姐的婚事定一下,还说再放任我在军营里混下去,难免不像我二哥那样,到了那边也是孤零零的。

      哎,真是搞不懂,长辈们为什么就是喜欢找个年龄大的儿媳妇。

      动乱时期,南下的路并不是很太平,路上难免耽误了些功夫,我们到达余杭的时候,知了叫得正欢。

      母亲说初夏正是适合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个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时候,正好再顺便聊个风花雪月,一桩人间美事就自然成了。

      再次见到唐歌,她正在学堂上课,准确的说正在课党与先生斗法。

      也不知道她都从哪里学的那些个歪理,生生将那位远近闻名的大儒先生的国学课搅成了民主普及大会。

      还时不时的引据大义,证之经典,末了,添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个人都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权利选择自己中意的东西,此为狭义的民主;从一个民族来说,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欢喜的领导者,此为大义的民主,无论如何呢都是告诉我们,民主才是正道,才是未来,这是您上个周刚教我们的,先生您可千万不能不认账”。

      到最后居然还真有几个剪着齐肩短发的女学生跟着她一起……被罚。

      唐诗三百首小楷抄写两遍,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下学!

      还真是难为她了。

      唐歌她们姐妹上的是一个德国人开办的教会女校,都是些余杭城里的官家小姐,世家世族的女儿们才有机会读的,还有些远在渝州的军阀世家也将部分亲眷安排在余杭那间女校。

      那日修平班上的女学生一大早跟着意大利的一位油画老师出门写生了,姨母本来打算回家等,可是母亲说:“不知唐歌会写到几点,让一兴在这陪妹妹一起回去。”

      “歌儿这两年挨罚都成正常课程了,还每次都是这个老先生,去年的时候她们学堂来了位教德文的偃先生,送她们每人一支钢笔,她恨不得天天夹着写,写完还小心翼翼的供在书房,这还不算什么,还总嚷嚷着现在是新时代,谁还拿毛笔写字……”

      姨母不着痕迹的环视四周,伏在母亲耳边继续说:“还说现在都讲究民主了,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她想用毛笔用毛笔,想用钢笔用钢笔,把我和谦之吓的差点没立即将她送去英国。”

      “现在北方也有不少讲究民主的年轻人,经常上街派发传单…呜呜”我还没说完就被李副官捂住了嘴。

      “简直魔杖了!你大哥怎么叮嘱你的!”母亲边说边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了两下我的背。

      “不过让她受点罚也不错,现在那字是练得有模有样。”

      本以为唐歌她们这次需要耽搁许久,没想到母亲和姨母咬着耳朵走了没多大会儿,那几个齐耳短发的女学生就从教室里出来了,但是不见李唐歌,无奈我只好返回教室去寻。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唐歌一个人在埋头苦写。

      她站在桌前,眉梢微挑,穿着女校的校服,茶白色的半截宽袖斜对襟小立领旗袍,垂着两根粗黑的麻花辫子,脊背直挺,握着一支细笔,能听见笔墨纸走的声音,似乎心情挺愉悦。

      对着那个背影,恨不得狠狠地多看上几眼,惹得我也仿佛在炎炎烈日里刚泡了个温泉澡,全身通畅无比,心情也别无仅有的愉悦。

      那日天气一般,微风,远处还时不时的飘来一阵夹竹桃的清香,我在窗外找了个石凳坐下,没忍心进去打扰。

      “咦?你是那个?”

      我转过头就看到了唐歌伸出一支手指颇为不客气指向我的模样。

      “那个,那个隔壁男校给我姐姐送情诗的男学生”

      想我吴三公子冠名四方,神采俊逸,何时需要靠写情诗追求女孩子!

      “不过呢,你也别指望讨好我来接近我姐姐。”说着双手抱胸,故做沉思状,哪里还有一点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亏得方才我还对她刮目相看。

      “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姐姐喜欢的是偃先生那样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又思想先进的进步青年,你这一介弱质青衣?还是早些放弃吧!”

      我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靛青色长衫,一介弱质青衣?看起来好像也确实如此。

      “唐歌——”

      “你——不会是吴一兴吧!”

      我话没说完,唐歌捷足先登了。

      “那个,虽然小时候是我不好意思了,但是那个…”

      唐歌吞吞吐吐的不知道到底要但是什么,我觉得本公子需要缓解一下她的尴尬,毕竟女孩子都是会害羞的嘛。

      “就你一个人留下来写字啊?”

      “姐姐还是和偃老师更般配!”

      肯定是我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说话太温柔了,不然空气中怎么会只有李唐歌中气十足的叹谓!

      “真的,吴一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毛还没长齐!”

      什么?有谁听见了吗?

      我唐唐吴三公子,吴家军里的天才军师小孔明,居然被一个没长到我肩高的小丫头说毛没长齐,改天一定要让她看看公子我毛长没长齐!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李唐歌,她是撑得起‘有些女子确实不识害羞为何物’这句话的。

      我没有接话,径直向前两步,顺手接过唐歌手里的书本,她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我居然感觉她两颊升腾起一片红云。

      “咳咳,冒犯了,冒犯了。”唐歌说着还下意识的轻轻耸了下肩,倾刻便回过头大步向前走。

      我也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教室里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学们呢?”

      从这里到学校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聊点什么,不然现在不打破僵局,怕是以后几天我的日子都不会太顺心。

      “哦?哦!你说我同学啊,最后一节是偃老师的课,他请假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打趣她为何一个人留在学校抄字的事,可是唐歌她却会错了意。

      不过后来我还是知道了,别的女学生都是回家挨罚,有时候还会让身边会写字的丫头婆子帮忙,但是唐歌……如果让她父亲知道了她不遵师重道,那将是一场革命性的灾难。

      “你和姨母这次是从北方来的?”

      唐歌将‘北方’二字咬的略重,看来对我和母亲是兴趣缺缺。

      “恩,过完年又下了场倒春寒的小雪,不得已只好出了春又启程的。”

      “我们班上年后新来个学生,从北方过来的,说你们那边一过了年冬天才算过了半,还会下好几场雪,羡慕的我不得了。”

      “嗯,她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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