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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断肠楼篇 第七回 敕书 ...

  •   喜欢敕书说书的人很多,但都是下流阶层,只有一人,那便是一贵公子哥,那人名叫薛吟。
      他常来听敕书的评书,有时候会待很久,有时似乎只是办事路过,很快就走。
      敕书很爱讲案情小说,尤其是《三刻拍案惊奇》等等,他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亦察觉出薛吟爱听他讲的案情小说,总是拣他讲案情小说的时候来,有时他讲到激愤处,声音高亢,感情喷薄,常惹得众人连连喝彩。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敕书发觉自己开始在意薛吟了,在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往往状态不好,没有他在的时候状态饱满。
      薛吟,应该是懂他的,不然不会日日来瞧他的演出,只是他从不与自己攀谈,总是孤孑一人,青山衣袖,摇着扇子,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敕书忍不住去想薛吟到底是甚么人,又想薛吟到底是不是那种人。有的时候,甚至有些想的痴了。
      他忍不住去找隽升,探问薛吟身份,隽升笑问,他日日来听你的书,你却根本不知他身份?
      敕书摇头,道我只觉得他青衫衣袖,偶尔露出的雪色手臂虽瘦细,却强健有力,是好看的。
      隽升惑然,他实属未料敕书会喜欢上男子,且如此大言不惭,面无愧色。他似乎是把当日斩钉截铁对断肠众人说的那番话忘了。
      或许罢,时日久了总归是沾染上了断肠习气。
      他看向敕书期盼的神情,忍不住将薛吟身份一一道来。
      原来,他竟是某地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少卿薛吟!
      爱讲案情小说的敕书,对于薛吟自然是了解的,薛吟断案之缜密,手法之高妙,为活人伸冤,还死人清白,断案如神是早已在街头巷尾传开。
      他怎会是薛吟呢?薛吟怎会爱听他讲的案情小说呢?
      敕书吃惊得很。

      直至一日,薛吟竟主动找上敕书,对他讲说自己手头有一案子,如何都理不通顺,要让他听听,敕书讶异非常,薛吟的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到像二人很久前便相识的模样。
      于是敕书将薛吟带到一客房内喝茶,二人对面而坐,敕书焚起桌上堆好的香料。
      薛吟便淡淡地同他描绘案件的事发过程,桌上有茶巾,薛吟便把茶巾推出来做人的头颅,桌上有茶针,薛吟便推出它做罪犯的凶器,桌上有茶则,他便把它当做屋檐。
      京城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尽管大理寺设在某地,皇帝却要大理寺全权调查这件惊天的案子,他们一连调查数日,却毫无头绪。
      敕书心道,怪不得这段日子他消失数日,原是调查这件案子了。
      薛吟又说,你道我为甚过来寻你,皆因前面许多时候我来听你讲案子,听着听着,手头的案子便有了头绪。
      敕书略微吃惊,只说自己会好好考虑这件案子,薛大人断案如神,还不能得出任何结论,饶是让他对自己不必抱有期望。
      接着二人没有再讲案子,只淡淡地喝茶,不久,薛吟便说自己有事,离开了这里。
      薛吟走后,敕书一人坐在房间里回顾案情,午后的阳光溢过竹帘的缝隙照进屋内,能瞧见半空中的点点尘埃。
      他的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几日之后,案子破了的消息传遍整个某地乃至某国,京都不必再人心惶惶,民众只道薛吟少年有为,断案如神,简直是神仙般人物,敕书听说此事,只淡淡一笑。
      能帮到他也好。
      又过了几日,这天夜里,敕书正倍感孤独之际,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拉开门一瞧,薛吟醉醺醺的。他喝醉了。
      于是连忙扶着他,问他今夜怎来了。
      薛吟讲,今晚自己下属于邻街的馆子里,摆了庆功宴,便喝多了,又感激敕书心思缜密,救了他们大理寺上百人的性命。
      原来,皇帝竟暗中对他下了死令,此事若查不出凶犯,便把大理寺众人一律原地处决。
      那段日子薛吟压力极大,若非走投无路,是断不会来寻敕书的。
      敕书倒吸一口凉气,只说薛大人身在其中,一时辨不清事物方向,亦属正常。
      薛吟嘟嘟哝哝地说了很多的话,渐渐的,薛吟倒在敕书怀里睡着了。
      敕书很心疼他。瞧着他每日奔波劳累,为某地民众辛苦做事,只觉得他傲岸高洁,而自己不过是市井中的一介草民。
      后来薛吟常来找他,二人甚么都不做,薛吟常在那里批阅公文,研究案情,有趣的地方便同他讲讲,敕书便读自己的书,如此寡淡地过着。
      有一日,敕书终于对薛吟讲,敕书很想保护薛大人。对于他的喜欢,薛吟并未吃惊,只是他回他说,我的确很喜欢你——唔,很喜欢你讲的书。
      敕书忍不住死皮赖脸起来,只是每次薛吟都断然拒绝他。敕书想也对,他名声在外,地位极高,又怎会接受自己这种沦落风尘的人?更况,自己又是男子。只是如此过下去,也倒还不错。
      直至忽然一日,敕书死掉了。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内,口吐黑血,毒发身亡。

      隽升通知薛吟过来,薛吟来后与隽升想象不同,他整个人似乎都不行了,隽升从无见过这样的薛吟,他跪在地上,从门口一点一点的朝里挪,似乎随时都要昏过去。
      隽升在一旁扶着他,他总算来至敕书面前,瞧见敕书的确已经死了,脸色惨白的他终于昏将过去。
      薛吟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诉隽升,他要替敕书昭雪,恳求隽升一定要帮他守住这个秘密。
      事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为甚敕书不听自己的话,去大理寺任职,明明那样能在他身边,离他更近,却是敕书自己有大事调查。
      先前,隽升便已看出敕书进出断肠的次数有所增加,猜测他有要案调查,不过敕书这人非常聪明,若是自己贸然调查,他必会有所察觉。
      敕书死时,隽升一人走进他的房间,只从房间内带走一本敕书自己写的册子。

      隽升左手食指弯成钩儿状,磕着下巴思量半晌,只觉棘手,但最终答应了薛吟的请求。他与薛吟共同处理了敕书的后事,将敕书埋去一个不为人知的郊野院落里,薛吟也好过去调查。
      隽升心道自己本不该配合薛吟,于他来说,大理寺少卿亦不过是个半大官职,远比不上胡官等一众官员,若因此惹上麻烦,才得不偿失。然而,他有些看不下薛吟态度,实在不像个身居高职的朝廷命官。
      敕书死后,薛吟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爱敕书,他的心似乎全都空了,随着敕书的死亡被掏空了,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从前自己很不会照顾自己,每每前来断肠,敕书都总能为他变出吃的来,天寒后总想着为他加衣,他常深夜为文书殚精竭虑,敕书便在一旁,为他不发一语地烹茶。
      敕书他自己,明明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
      薛吟实在想象不到敕书每每冒着风险出门的样子,自己的胆子已经很大了,而敕书为何,一定要冒着死的风险去调查那件事?
      薛吟想到敕书每每出言调侃自己时,而自己板着脸不置一言的神情。
      敕书明明那么喜欢他,却拒绝了他要带他去大理寺任职的要求;明明那么喜欢与他在一起,却瞒着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明明是,连喜欢吃东街那家点心,这点小事都要告诉他的人。

      多日后的一个傍晚,隽升着实疲惫,阖上眼打算小憩一觉,但他如何都没睡意,最后总算是睡着,但不太安稳。
      他一会梦到有人在喊“着火了着火了”,听见噼里啪啦的房倒屋塌的声响,自己丝毫无法动弹;一会梦见胡官的车辇从他身上碾过,他已被碾成了一张纸片;一会又梦见有人大喊“薛吟大人出事了!薛大人死了”。
      隽升像是感到被人扼住了脖子,他呼吸不来,便从云波诡谲的梦里猛然惊醒,起身瞧自己一身冷汗,坐起去给小厮开门,却见小厮一脸慌张道,老板,少卿府传信来!薛吟薛大人今日正午在闹市被当街刺杀身亡!
      隽升骇然,如从头到脚被泼了一身顶凉的冷水。
      小厮在一旁继续说,薛大人着便衣去京都查案,骑马行至闹事街头,便被一黑衣人刺穿喉咙,鲜血直喷,黑衣人被众人当场抓获,但他只仰天大喊了八个大字“误判薛吟,还我命来”便自尽而亡。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写完这章,感觉有些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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