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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断肠楼篇 第三回 御柳 ...

  •   第二日飞沉睁眼后,发现皇帝早已抽身离开,趁着天未亮回了行宫,自己却难受异常,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连路都走不动,但他强忍了,一切活动照旧,到了下午却觉得真不行了,才去找隽升。
      来到隽升房间,隽升问他何事,他便一字一句地讲:皇帝叔叔夸我得到了您的真传,我便趁此同皇帝叔叔讲,千万不要折磨您,我年纪虽小,却完全是可以替代您的,皇帝叔叔便令我立刻代了您,我很高兴的。
      隽升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双手从上至下摸着飞沉的身子,问他哪里疼,又询问他昨夜具体都做了甚么事,飞沉便说道:那皇帝老儿的酒果然不是一般的酒,喝完沉儿觉得脑袋都不好使了,究竟不知自己是在做甚。
      隽升一听,又急又气,心想那酒必定是掺了药的酒,那酒最伤身子,而飞沉不过只是个孩子,皇帝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飞沉便呕出一口鲜血,昏倒在隽升眼前,隽升扶起他来,瞧他面色苍白,眼皮无力,整个人都已不好,便连忙把他抱上自己床,从柜里取出秘药来,嘴对嘴喂了他,幸好这药是他早有料到,事先准备的,飞沉吞了这药的一日之后,又重新睁开了眼。
      隽升回到房里,瞧他醒了,便让他赶紧下床跪到自己眼前,呵斥他道:无关的话都不要说,这是什么?飞沉哆哆嗦嗦地跪在他面前,道这是断肠的死命令之一。隽升又问他:难道替我这件事也有关系?
      飞沉道:您是对沉儿最好的人,沉儿自然应该保护你,您受得,沉儿亦受得,沉儿替您受了岂不是更好?
      这话彻底激怒了隽升,他伸出高高的手掌来,极其狠戾地一把拍在了飞沉脸上,十分恼怒道,你该不会是在想甚么罢?你这是打算夺走皇帝对我的恩宠?
      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飞沉吓了一大跳,赶忙抓着隽升的长袖子对他道,并非如此,实非如此……
      隽升神情漠然,身形却晃了一晃,太过惊惧的飞沉并未注意到,他退却一步,对隽升接连磕了无数个响头道:沉儿今后万万不敢了,与陪酒无关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会多说!
      隽升终于满意,只说让他抓紧起来,从他房间里滚蛋,飞沉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他最怕失去隽升,连嘴唇都吓得发紫,便从隽升的房间里连滚带爬了出去。隽升叹了一口气。

      皇帝白日或于行宫处理政事,或于外面趁着这春光,逛一逛这某地热闹非凡的勾栏市肆,夜里便回来这断肠楼享乐一番,好不快活,断肠楼有二十七个(对不住,已死了一个阿粼)呢,他若半月后离开此地,如何也要速度快些。
      恁他再快,终究还有一个未及陪酒,他便与隽升提出,要将那孩子装扮成随从样,带他回宫。隽升自然答应,别说这断肠,就连他与飞沉也都是皇帝的,若皇帝要带飞沉回宫,他都不得提一个不字。
      可皇帝随后的要求,却把隽升惊出一身冷汗——原来皇帝在隽升答应后,又说要隽升替自己将那孩子阉掉,因太后素知他秉性,担心她发现那孩子并非真的随从后会训诫自己,管他更严。
      隽升自然也是得答应的。
      于是当日夜里,隽升便叫小厮准备好了一些家什,叫了那孩子过来,那个孩子名叫御柳,今年十四岁,隽升心说自己真不该替他取了这花名,这个“御”字,倒真是可怕的应验了。
      御柳这孩子在断肠楼内并不算突出,不然也不会最后才轮到他,想必皇帝心下也明白他对隽升来说并非重要,故而向隽升提此要求。
      不过,无论如何,他这一跟了皇帝去,倒也不必每日在断肠这般伺候人了,起码不会每日像这般如履薄冰,拼尽心力,更别说进宫后随之而来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御柳来了,他向来有些胆小。当年隽升去两广之地寻人,于这传说中人杰地灵的地方遍寻无果后,正欲离开,眼角却在扭身后意外瞥见闹市之中,有一十几岁模样的小少年在那里,正低着头认真捡拾别人掰落的菜帮子,双手拼命地往自己早已溢满的破口袋里装。
      他身着早已辨不清颜色的粗布短褐,脸面上也灰惨惨、脏兮兮的,但在隽升看来,却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纯净漂亮。
      隽升翻身下马,他俊采飞扬的模样将小御柳吓了一跳,他又是一向眸中带笑的,此刻面颊两侧纯黑的发丝,又因大风的突至而被吹拂得飘扬纷飞,外罩一袭薄纱白衣,小御柳看的呆住了,竟真觉他是神仙一般,以为他是来救赎自己脱离这般苦海的。
      事实亦是如此。隽升下马后,毫不嫌弃地握住小御柳的手,他的手柔软温暖而富有香气,他询问御柳住在哪里,父母在哪里,御柳被他握住手后一动不肯动,生怕惊扰了这个美好的幻象,便即刻告诉了他。
      隽升笑笑,遂邀御柳至马上,御柳欢欣雀跃,道自己此乃初次骑马,不免兴奋激动,隽升教御柳于自己身前坐,这个姿势恰是他怀抱着御柳,如此护他也很是周全。
      白马飞奔穿过街肆,路人纷纷侧目,只因二人反差太大,一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携一少年驭马,且极少见一穷人家的孩子,被一个神仙似的妙人如此小心呵护着。
      隽升年轻斯文,驾起马来得心应手的样子让御柳觉得很有安全感。隽升多年之后想起这个场景,竟觉有些怀念。

      隽升携御柳往他手指的方向行去,不一会儿,便来至城边一户人家前,敲开门后竟发现他们一对父母,及两个穿戴漂亮的胖小子正在吃饭,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欢欣和睦,饭菜里虽没有肉,却着实有好几个颜色嫩绿的新鲜青菜。
      隽升着实一愣,以为来错了人家,眼前的男主人瞧见气度不凡,不招自来的隽升后,亦愣住起身。
      隽升又瞧了眼身后的御柳,他的眼神里早已溢满了惊怯,心下便顿时明白三分:这御柳十有八九不会是这户人家的亲生儿子,却依附于这户人家讨生活。
      隽升支开御柳,向他们讨要御柳,并问清楚了御柳的来历。
      原来,这御柳果然并非他们家亲生,而是先前生不出孩子的时候,从路边一对卖孩子的夫妇那里买来的。
      后承蒙祖荫庇佑,命运爱重,他们家竟接连生下两个大胖小子,如今已不想再留御柳这毫不相干的外人。何况,自己家两个孩子瞧见他亦不舒服。无奈那日御柳拼命磕头哭求说自己可以干活,他们才最终勉强留他。
      说至此处,男主人奸滑地笑了,又说隽升既有此意,不管他作何用,只要拿出足够银两,人都可以随时带走,并无甚后顾之忧。
      隽升不欲再听,亦不想在此久留,便留下了几个银锭,来到院里重新牵了御柳的手道:哥哥带你走。
      隽升重新携御柳上马,飞也似的离开了这户可怕的人家,御柳再次回头,不经意间瞧见了两个弟弟站在那里望着他的羡慕眼神。那一刻他竟高兴地想,他们两个永远也不会像自己这样能骑到大马了。
      前一日恰是寒食,隽升想了想,便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一首诗,叫《寒食》的,御柳懵懂地摇头,隽升笑说不知道也没有干系,今后他便叫御柳。“寒食东风御柳斜”这首诗,是极好听的。
      御柳拍手称赞道:是极好听的,今后便遂哥哥的意叫作御柳。隽升从未问他从前叫甚么,他也便,没有说。
      记忆戛然而止,眼见御柳已在面前低眉顺眼,隽升冷脸对御柳道:你晓得你犯了甚么错?快快脱了裤子,仰躺于此长凳之上!

      吓得御柳赶紧脱了裤子,想都没想,便躺在了长凳之上,突然不知哪里冒出的人,抄着刀片,拎着御柳的猛地一喇,手起刀落,那东西霎时落在了半丈之外。
      御柳只觉下面一凉,陡然一惊,便瞧见地板面上多了一条肉肠,顿时昏了过去,热血才呼呼的一涌而出,隽升在一旁亲自帮小厮递热水白布,众人一块儿将御柳弄好,抬至了隽升的榻上去。
      御柳醒后,才又想起此事,差点又昏过去,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了,隽升才将皇帝的秘事告知于他。
      御柳无法不接受,他别无选择,因为只要是他给的,他从来都当做礼物,好好收着,意识明明是模糊不清的,他却尽了最大的努力,扯了隽升的袖子道,自己有一愿望,隽升皱了眉,附耳过去,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告诉他,自己想要他亲手摘一根柳枝,送他。
      隽升心想,御柳这孩子向来是有事都瞒着他的,大约是不想给他添任何的麻烦,这次,怎么会麻烦他呢。
      只是他再不忍看御柳星星点点的眼神,却还忍不住低下了头,御柳却没有再看他。隽升想,他又在想甚么呢,他从来都是这样,话少得很,又不知在想甚么;便信步走出了断肠,来到断肠街的尽头,缓缓折下了根柳枝,回来交给了御柳。
      御柳的脸色很不好,大约没有任何的心情同他讲任何的话,只是沉默地收了柳枝。
      御柳最终被皇帝扮作小太监,连夜带了回去,带到了宫中,因为离开了隽升,举目无亲,自己又是唯一一个知晓自己来宫中原因的,便整日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中度过,自己身上的□□又突然被折掉,身上疼痛难忍,精神上倍受折磨。
      可这是他送给自己的,他从来都当礼物收着。
      孰未料到,半月之后,因那里伤口感染,御柳竟很快死掉了。
      御柳喝多了酒,死在了皇帝面前,身体僵硬冰冷,面容惨白,皇帝厌恶极了,叫人把他用麻袋装了,连夜扔去了宫外的野坑里。
      他送给自己的,他从来都当礼物收着,好的坏的,活着的死了的。
      只是隽升不知,被深埋在野坑中的御柳,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柳枝。

  • 作者有话要说:  (⊙o⊙)…第三回更新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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