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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肠楼篇 第二十一回 思君 ...

  •   主管柜台的司楼自然不知那日她与似君二人的纠结,秋迟亦是个聪明人,未在断肠柜台留下自己真实姓名,担心似君知晓后不让她入内。
      于是这夜将至,似君穿戴整齐迎接今日新的客人,却见断肠小厮提着灯笼领来的,居然是沈秋迟!他心下猛地一惊,却故作从容。
      拉好门窗后,他耐心替秋迟脱去罩衣,细细叠起,放于一旁,引导她在自己房间内的茶室坐下,她略略坐下,只是有些拘谨。
      他瞥见她的神情后,忽然眉梢带笑,但这抹笑容很快消失。
      他亦在她的对面坐下,从容不迫地问她喜欢喝哪样茶叶,如此一来,又令她陡然怀念起与她对面喝茶的情景,面前的人的面容,渐渐与回忆里的那个人重叠,几乎令她确信眼前的就是凌嘉木!
      可是,他竟又紧接着开口道,你是小姐,女孩子都该喜欢喝抹茶,便不待她犹豫着还未答应,就折了自己袖子,细细地为她制作抹茶。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做出的动作利落又漂亮,最终,新绿沸水之中,泛起清甜的白色汤花,整个屋子里飘满了风味独特的香气,一碗抹茶便制作完毕,他又打开小厮上来的一件食盒,将其中的几样茶点摆上茶桌,问她爱吃哪样。
      秋迟眼神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她最讨厌喝的茶,便是抹茶,只爱吃的那几样点心,偏偏都不在其中。
      从前的嘉木,不是这样的,他从不会不询问她就擅自替她做主,亦不会伺候人伺候得如此自然与手到擒来,她心下不断地拿从前的嘉木与眼前的似君做对比,不觉渐渐厌恶起眼前这人来。
      但似君方才只折了自己右手袖子,却没有折起自己左手袖子,此事令秋迟略感疑惑。

      当年嘉木家中半夜起火,他从火光里堪堪逃离,此时已房倒屋倾,火光漫天,但他为了救出父母又再度折返回去,灼伤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与整个左边脊背,从此这些肌肤虬曲古怪不能见人。
      因他没有露出左臂,秋迟便始终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这一夜他们二人跪坐在地秉烛夜谈,却着实风马牛不相及,以至于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亮。
      秋迟想,若再不找机会令他露出右手手臂,自己便只能遗憾而归了,于是拿起茶壶,假意为他倒茶,似君一愣,没想到她竟会为自己倒茶,连忙伸手去接茶壶,未料秋迟手中一抖,茶壶中的热水浇到了他的左手手臂,他连忙卷起自己的左半边袖子。
      秋迟定睛一瞧,顿时满心满眼被失望所充斥,他的左手手臂除了方才烫得微红,竟通透雪白,毫无损伤的痕迹。
      待秋迟走后,似君拿起手帕轻轻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幸而他有先见之明,每隔十日,都要竹容替自己重新修复手臂上的伤痕,竹容那祖传的修容之术极其高明,根本无人可以分辨。
      这一夜,他终于有与她二人亲密同处的机会,只是,不让她认出自己,是比与她同处更为重要的事,这关乎到她的未来。
      他已为她伪装了这么久,绝不可因此半途而废。

      此番经历过后,秋迟终于认定,他只是似君而已。
      从此她不再对那断肠楼里的似君充满希望,更况一段时日之后,凌嘉木托人送来许多银两,说这银两足够她一生生活,道自己实在怕引得妻子不满,与她自此一刀两断。
      从此,秋迟恍然明白了,自己与嘉木的从前已是过眼云烟,那些事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想与坚持。
      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她亦不愿意再坚持下去了,便烧掉了那些嘉木留下一切,甚至于包括那些他的曾被她抱在怀里视若珍宝的字。
      当她不再抱着与他相关的物件不放时,她的相似病症竟也减轻许多,就连肺痨病都一轻再轻,数月以后,竟是彻底好了。
      这时竟有一位新晋的秀才上门与之提亲,说是仰慕小姐才女之名,倾城之色,盼望从此获取芳心,照顾沈小姐一世安稳。
      秋迟的父母十分欣喜,心道凌嘉木那边娶妻生子,此生已是不可能,自家女儿虽才貌双全,但被夫家写了休书,缠绵病榻良久,他们深知觅得良婿已是很难,但这位新晋的秀才家境殷实,虽模样一般,却未来前途大好,十分看好这门亲事,希望自己女儿余生幸福快乐,便极力促成。
      秋迟见过这位秀才,自己亦不反对,便舍弃了从前的一切,心满意足地嫁给了这位新晋秀才。

      此次,不光似君听说她又重新成婚,就连隽升都听说了,他站在似君的身后的,瞧着他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字迹,忍不住击节赞叹,最终才道,她又要结婚了。
      似君头也不抬地道,晓得。
      其实,那日他在台子上为她们写字的时候,隽升便瞧出来了个究竟:因他为那位小姐特意改换了一种,他来到断肠后才研究出的完全相反的字体。
      见到他这般模样,隽升心下兀自有些发起痛来,心道这一幕竟比断肠的新戏还要令人心碎。
      这一刻,又偏偏那新郎官的迎亲队伍路过断肠门外,似君房间窗下的唢呐声锣鼓声,接天作响,震耳欲聋,隽升正站着,直直地望下去,瞧见迎亲队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片红火。
      隽升忍不住道,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却听他重重叹道:……早就来不及了。
      隽升便见他写字的毛笔骇然而止,笔尖上的墨汁在宣纸上洇了浓重黑墨一大片。
      他写的是: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
      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隽升忽然想到似君的名字,他是断肠里唯一一个自己取名字的,隽升念他是写字之人,有自己的喜好,便由了他去,因此“似君”二字便出离断肠之风,细细思虑却也值得玩味。
      抛弃了一切,便只剩下似君了。
      君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隽升本以为“似君”二字,便注定了他像嘉木而非嘉木的这个故事,没想一低头却瞧见了他一板一眼写的,力透纸背的字。
      似君又非君,非君又思君。

      第二日一早,当隽升忽然意识到甚么,再次疾步来到似君的房门前,却见惨白的绫布下面长长的吊着一个人。
      昨日他说,瞧见她把病治好,重新嫁人,过好这一生,我已心满意足;我来断肠后,已是不洁之人,不能再玷污了她。
      可是,他当初明明是为了替她治病才进的断肠!

      原来,似君的母亲重伤去世,他又偏偏收到了她家取消婚约的消息,已是心如死灰,当他瞧见那日她风光大嫁,真的被乡绅儿子娶走时悲愤满怀,极度伤心,形如槁木,而后随之离开了某地,打算再不回来。
      当他初至南地,准备生计之时,却听见了她身患重病,被人抛弃的消息,日夜寝食难安,便又重新返至某地,这时又听说断肠招贤纳士,赏金众多,心道自己俊美异常,又写得一手好字,能为秋迟赚来治病银两,便毫不犹疑地撕下榜贴,进了断肠。
      秋迟治病的巨额银两,全都是他在断肠陪人喝酒赔笑换来的。
      秋迟终其一生,都不知嘉木为她做的所有事,而嘉木,竟生生瞧着她嫁给了别人两次。

  • 作者有话要说:  虐虐虐!
    好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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