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馋鱼灯

55、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夜空中闷雷滚滚，粗大的闪电劈下，亮如白昼。远方的山脉时隐时现，黑色的影子张牙舞爪，在落地窗户上延伸招展，宛如从地狱溜出来的魔鬼，在召唤着他散落在人间的信徒。

　　忽然，别墅内部所有的窗帘都徐徐拉上，仿佛有人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宋依依和辛蓝对视了一眼，她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与害怕。

　　两人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们隐约都明白，这不是一件好事，弄不好，有可能会丢掉小命。

　　“入室抢劫”四个字，在宋依依的脑海中，突兀地涌出。

　　宋依依转动眼睛，四处环顾，她想找到操控窗帘的人。

　　蓦地，她在二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华医生家的小保姆吗？
　　不，不止是她，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竟然是前不久还和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国超。

　　如果说在看见小保姆廖枝的时候，宋依依还能保持冷静，但是，在看见国超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克制住尖叫的冲动了。

　　辛蓝也看见了楼上那俩人，她的内心无比震撼，立刻拼命挣扎起来。

　　宋依依：“你们想干什么？！”
　　辛蓝：“呜呜呜……”
　　宋依依：“快点放开我们！！”
　　辛蓝：“呜呜呜呜……”
　　宋依依：“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辛蓝：“呜呜呜呜呜呜呜……”

　　但是楼上的两个人这时候没功夫理会她们，因为他们似乎产生了分歧，正在就这个分歧展开激烈的讨论。

　　国超：“你说过的，你只是教训一下她，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廖枝：“我反悔了，不行吗？”

　　国超：“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谁说答应过的就一定要做到？”

　　小保姆廖枝指着昏迷中的华艺，她微微勾起了嘴角，凉薄一笑。

　　“底下躺着的那个女人，她也答应过我，要跟我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她还不是反悔了？”

　　廖枝顿了顿，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最后看向国超。

　　“我们都是什么人，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信誉可言呢？”

　　国超猛摇着头：“不，你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那你真是看错我了，”

　　廖枝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她的眼光狠戾残忍。

　　“这些年，我已经变了。国超，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一样吗？”

　　她倏然讥诮大笑，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你原来那么恨她，当年她高傲，她看不起你，不遗余力的嘲笑你是个小瞎子，还引领一群孩子抢你的眼镜，害得你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这些耻辱，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

　　国超立即反驳，他涨红了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但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我虽然恨她，但也不至于想杀了她，我只想教训教训她。一直以来都是。”

　　廖枝眼神一凛：“别告诉我你假戏真作了，你真的爱上她了！”

　　国超马上否认：“我没有。”

　　但是他的语言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没有说服力。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说谎，而且这个谎言还是不攻自破的，因为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真是可笑，我们说好了要来报仇，结果你爱上了仇人，”

　　廖枝放肆大笑，她笑的十分凄楚，笑得肝肠寸断。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苦苦煎熬了这么久，我受了那么多苦。最后，我还要失去这世上最爱我的一个人，”

　　“我为什么活得这么可怜？那个女人，她凭什么可以获得这么多人的爱护？！”

　　“她明明是一个小偷，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是她从我这里抢走的。现在连你都被她抢走了，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你理智点，事情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即使你现在把她杀了，也是无济于事的，”

　　国超伸出手臂，他握住她剧烈抖动的肩膀。

　　“你出了你心里的恶气，可是从此以后，你的手上，就沾满了鲜血，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廖枝大声的冲国超咆哮，她渐渐红了眼圈，眼泪却倔强的不肯流下来。

　　“你以为我是怎么从那个老不死的手里逃出来的？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我只有杀了他，才能保全自己，不然我就要活活被他打死。”

　　廖枝说着，挣脱开国超的手臂，她当着他的面，一粒一粒的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

　　随着外套的滑落，她身上大面积的皮肤裸露出来，那些平常蛰伏在衣服下面的旧伤，再也无从遁形，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看看我身上的这些伤疤，每一条、每一道，都是我的那些卖家和买家打出来的，有时候是用皮带，有时候是用啤酒瓶子，”

　　“哦，对了，他们还拿烟头烫过我，就在大腿根儿附近，你要不要欣赏一下？”

　　看见国超变得煞白的脸色，廖枝笑了：“觉得我脏，是吗？想吐？我也想吐，每次洗澡看见这些伤疤，我都有一种作呕的冲动。可是没办法呀，它们就长在我身上，我也不能把自己的皮扒了吧，”

　　“我曾经也是冰清玉洁的啊，如果不是她抢了我的东西，那么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就都是我的，我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还不都是她害的！”

　　“是她，害得我经历了这惨无人道的一切，我的一生都被她毁了。”

　　听着她泣血的控诉，国超沉默了，连楼下的辛蓝和宋依依都沉默了。
　　她们是被巨大的惊愕吓得，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并没有听见廖枝说的话，但是她们看见了廖枝身上的伤疤。

　　那些伤疤无比骇人，纵横交错，深可见骨，旧伤添新伤，层叠覆盖，数都数不清，有一些还存在明显处理不当化过脓的痕迹。

　　那一道道丑陋的疮疤像蜈蚣一样，吸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辛蓝和宋依依都出生在良好的家庭里，父慈母爱，长辈呵护，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见过这世界的阴暗面。
　　她们生活在阳光下，哪里知道在她们眼中的可爱世界，竟然还有这般堕落窒息的一面。

　　“你对她心软了，你想破坏我们的计划，”

　　廖枝重新把衣服穿上，她望着国超，眼底的疯狂慢慢地浮现。

　　“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这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复仇，是我苟活了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没有这份仇恨，我早就死了，我其实对这个世界，没有半分眷恋。”

　　国超忧伤的凝视着她，他强壮的身躯摇摇晃晃，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

　　“你……你居然对我也下了毒。”

　　“别怪我，是你先毁了我们的约定，”

　　廖枝面沉如水，她注视着他，极端的冷静。

　　“我不得不留一手，不得不对你防备，因为我已经看出你的眼神躲躲闪闪了。你心软了，对于这个我们共同的敌人，你已经由恨转变成同情。你不再是我的同盟，我对你很失望。”

　　“你连我也要杀？”国超露出痛苦的神态，他用手扶着额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他的意识还是一点一点不断地沉沦下去。

　　“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真心的人。”

　　廖枝唇边的笑苦涩而又讽刺，她缓缓伸出双手，国超高大的身影随即倒了下去，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大山。廖枝接住了他，她轻轻抚摸他的脸。

　　“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止我。”

　　话落，廖枝拿出绳子，她把晕过去的国超绑在了二楼的立柱上。

　　辛蓝和宋依依见状，更加大声地尖叫起来，她们以为国超死了。

　　“再吵，就杀了你们！”

　　廖枝狠狠的看向宋依依和辛蓝，她的眼神仿佛淬了见血封喉的猛烈毒药，让人不寒而栗。

　　宋依依和辛蓝吓得直打哆嗦，她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此时的廖枝疯狂且恣睢，在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保姆的影子了。

　　她的神态和语气是那么的冷酷无情，没有温度，她现在简直不像一个人，因为她似乎早就没有了人的情感。

　　宋依依和辛蓝毫不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她们有预感，假如她们再吵闹的话，廖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们，让她们再也开不了口。

　　“寒生......”

　　宋依依猛然发现寒生不在这里，她立刻瞪大眼睛询问廖枝。

　　“你把寒生怎么样了？！”

　　宋依依虽然害怕，但是她更担心寒生，对寒生的担心，让她克服了恐惧。

　　“嗬，那个神经病吗？”

　　廖枝冷眼望着宋依依，她一步步下了楼梯，朝她们走来。

　　“算他走运，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没找到，”

　　“哦，对了，他还抱走了华医生和陆先生的女儿，是我大意了，我就应该早点把这个不可控的神经病控制住，”

　　“真是可惜，我应该让他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的，或者把他送去和他那只死猫团聚。但是我把这栋别墅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你不会怪我吧？”

　　听到寒生没被她抓住，宋依依松了口气，她知道寒生向来不喜欢这个小保姆。
　　听华医生说，寒生经常对她口吐恶言，甚至对她做一些恶作剧，把她弄得非常狼狈。

　　如果寒生真的被她抓住了，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她肯定会报复回来的。
　　看她这个样子，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辛蓝呜呜的叫着，小保姆廖枝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抽出了堵在她嘴里的东西。

　　辛蓝立刻大喊出来：“你抓我们干什么？如果你想要钱，把我们放了，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廖枝嗤笑一声：“钱，你们的那些臭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才不要。”

　　辛蓝：“那你要什么？”

　　廖枝：“我想要你们的命。”

　　辛蓝瞠目结舌：“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们？”

　　“要怪就怪你们和这位华小姐走得太近，你们也是倒霉，偏偏就撞在了枪口上，哪天来不好，非得选在今天，选在这个我要动手的日子，”

　　廖枝缓缓弯下腰，凑近辛蓝，她的眼神像暗夜中波涛汹涌的海面，深不可测。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我本想放你一马的，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可惜呀，你没能把握住，那就怪不得我了。”

　　辛蓝：“华小姐雇佣了你，给了你一份薪水可观的工作，她对你那么好，也没有对你颐指气使，更没有不尊重你，请问她怎么得罪你了？”

　　“呵，是啊，她很好，她对我很仁慈。有钱人都是仁慈的，”

　　廖枝冷哼一声，她嘴角蜿蜒着笑意，极度的不屑。

　　“你见过有钱人去偷去抢吗？那些被称为社会蛀虫的人，有哪一个是兜里有钱的？只有有了钱，才配讲仁慈。我也想像她一样仁慈，可是像我们这类人，只配接受别人的仁慈，”

　　“我和她之间的帐，轮不到你来管，我会和她好好算清楚，就不劳你费心了，”

　　“至于你们，黄泉路上那么孤单，你们就和她做个伴儿吧，也算是我给她最后的体面了，”

　　“我还记得，她是那么怕孤单的一个人。她不敢一个人睡，不敢一个人吃饭，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她的身边必须有人陪着。以前在青苗福利院的时候，都是我在陪她，但是这次，我不能陪她了，可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所以就委屈你们了。”

　　宋依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瞪着廖枝，大骂道：“你是变态吗？你们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把我们牵扯进来？！”

　　“咳咳咳………”

　　华艺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情景既熟悉又陌生。
　　她很奇怪，她不是已经回到房间睡觉了吗？为什么会在客厅里？而且还如此不顾形象的趴在地板上。

　　直到她听到有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那个人抓着她的肩膀，大力把她提了起来。
　　这时，华艺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廖枝微微一笑：“你终于醒了，华医生，感觉如何呀？”

　　华艺察觉到了不对，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身为一名医生，她当然知道这是被人下了药的结果。

　　华艺立刻想到了小保姆廖枝，只有她具备下药的条件，她每天给他们做饭，想要在饮食中动些手脚不要太容易。

　　“你……”

　　华艺注视着廖枝，她的眼神鹰隼一般锐利。

　　“你给我吃了什么？”

　　“您说呢？鲫鱼汤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好喝？”

　　廖枝哈哈大笑，她几乎笑弯了腰。

　　“其实呀，我最擅长做的是鸽子汤，但是你没有口福品尝到了。”

　　华艺：“你在鲫鱼汤里下了药？”

　　“是啊，其他的菜里我都只下了一点点，只有鲫鱼汤里，我下了足足有一大包，”

　　廖枝很轻松的就承认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对付你，万万不能大意。我们的小婷，可不是一般人呢。”

　　华艺神色一变：“你知道我？你到底是谁？！”

　　廖枝：“我是廖枝啊，您雇佣的小保姆廖枝。”

　　华艺：“你不是真正的廖枝，对不对？”

　　廖枝：“我当然是廖枝。只不过，那是我后来的名字，我被人拐卖之后取的。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

　　廖枝露出一副缅怀过往的样子，她的眼神变得柔软而湿润。

　　“曾几何时，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跟你一样，你不是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吗？不过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

　　华艺：“你不是陈妈的亲家母？”

　　“我是啊，”

　　廖枝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难堪，她的眼底泄露出无限恨意。

　　“那个死鬼喜欢喝酒，经常喝了酒就打骂我。他成天摆弄他那些死鸽子，少一只就拿我撒气，打我，抽我，用柳条，用鞭子，我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最后几百只鸽子就剩不到10只，你猜我挨了多少顿打？”

　　华艺：“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廖枝怒目而视：“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被拐卖到贫穷闭塞的山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续弦，都怪你！！”

　　华艺：“怪我？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你怪我干什么？”

　　“华家大小姐当的时日久了，你还真忘了自己的出身，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忘了？”

　　廖枝冲华艺一顿大喊，喊完之后，她又自问自答。

　　“也对，上流社会的千金嘛，你早就不是当初的那只小山鸡了，你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贵人，贵人都是多忘事的，那我来提醒提醒你，”

　　“十几年前，在一所孤儿院，有一对小姐妹玩的特别要好。某一天，来了一双特别有钱的夫妻，他们想领养一个女孩。最终，他们选中了那对小姐妹中的一个，”

　　“可是，在领养的前夕，那个女孩突然浑身起满了鲜红的疹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上去特别骇人。那时候医疗不发达，大家都以为她得了什么传染病，所以她就失去了被领养的资格，”

　　“后来，等她好了才知道，她的好姐妹已经挤掉了她的名额，代替她成为了那对夫妻的孩子，一去不复返。”

　　说到这儿，廖枝停下来，她瞥了眼华艺。

　　“还要我说下去吗？再说下去故事可就不怎么美好了。”

　　华艺面色苍白，她的身体抖得厉害：“不要再说了。”

　　“看来你想起来了，”

　　廖枝眯了眯眼，她的语气从冷冰冰变得激昂高亢。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后来呀，那个被好姐妹抢了人生的女孩却落入万丈深渊，她被不法分子领养，落下终身残疾，她被卖来卖去，生了好几个孩子，都被她掐死了或堕胎。”

　　华艺的目光中透着不可置信：“你杀了你的孩子？”

　　廖枝冷冷驳斥：“不！它们不是我的孩子，它们是孽种，它们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来到这个世上也是受罪，我这么做，是为了它们好，是为了让它们早日解脱。”

　　华艺手脚发冷，她不能相信，一个母亲，竟然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以前没当母亲，她可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现在当了母亲，她更能体会到何为母子连心。
　　这世上怎么会有母亲能下得了狠心，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

　　华艺：“你真是疯了，虎毒不食子，你的恨，竟然盖过了你的母性。”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虽然没杀过人，但你坏事也没少做。你从不让自己的手上沾血，可是却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你的算计下，丢掉了性命，比如……”

　　说到这，廖枝顿了下，她弯下腰，轻轻挑起华艺的下巴，诡异地扯了扯嘴角。

　　“煮饭的大妈。”

　　“还记得吗？那个在福利院给我们煮饭的大妈。她人特别好，很喜欢小孩子，她尤其特别喜欢你，因为你嘴甜会说话，还长得好看，她总是偷偷给你留一个苹果，或者是两个橘子，”

　　“但是因为一场意外，她变成了一个瞎子。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场意外，但只有我知道，那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你精心策划的，”

　　“因为你讨厌她那种眼神，她那种可怜你的眼神，你不喜欢别人可怜你，因为那样会让你觉得自己很可悲，所以你就把她变成了瞎子，这样就再也不用看她的眼神了，”

　　“瞧，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狠手辣，却又天真的要命。你信奉你的信仰，即使你的信仰是错的，”

　　“难道弄瞎了她，她就不再可怜你了吗？就像你抢了我的位置，你就能坚守住我们当初的誓言吗？”

　　“我的事轮不着你来置评，你不配，”

　　华艺瞳孔猩红，她的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颤抖。

　　“是你先背弃了我们的誓言，你有什么资格怨恨我？是你先辜负了我！”

　　“我辜负你？你要知道，儿时许下的诺言，大多是戏言，不作数的，”

　　廖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反手就给了华艺一记耳光。

　　“可是你却当真了。谁会把小时候说的话记一辈子？什么永不背叛，不离不弃，那是因为我们小，不懂事，才会说出那种话。”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华艺的脸被打歪了，她柔弱无力地伏在地上，却低低的笑了起来，越笑越放肆，十分诡异。

　　廖枝：“你笑什么？”

　　“有些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你不知道‘一语成谶’吗？”

　　华艺扶着沙发，慢慢挣扎了起来，她扭头望着廖枝，目光灼灼。

　　“你的苦果，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所有表里不一的人，都该受到惩罚，那是你违反了誓言的代价。”

　　廖枝：“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哼，可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华艺妖冶一笑，她的语调轻若梵音。

　　“你怎么知道，今天死的一定是我？”

　　“我有时候还真是挺佩服你的心理素质的，都到这份上了，你仍然表现得像一个胜利者，”

　　廖枝居高临下，傲慢的俯视她。

　　“以我们现在的地位，你难道不应该开口求我？”

　　“求你？我为什么要求你？求一个失败者，求一条可怜虫？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华艺无所畏惧激怒廖枝，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脸颊苍白，毫无血色，但是她却一直在笑。

　　“你也挺有意思的，你说你叫廖枝，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是啊，廖枝，倒过来念就是知了。蝉，又名知了。”

　　廖枝很得意的望着华艺，她扬了扬眉。

　　“这是我给你提的醒。我就想看看，聪明如你，能不能识破我的弦外之音？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不是很聪明嘛。”

　　华艺含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识破？”

　　“好笑，你真的很死鸭子嘴硬，如果你识破我了，你现在还会在这里吗？还会落在我的手里吗？”

　　廖枝摆摆手，她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样子。

　　“我也不想跟你啰嗦了，既然想起来了，那就说说吧，你还有什么遗言？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我会尽量满足你。”

　　华艺丝毫不惧，她好整以暇的凝视着廖枝：“不如，你也来说说你的遗言，让我听听，你这一辈子，除了复仇，还有没有别的事可干？”

　　廖枝：“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这辈子，每一天都活在仇恨中，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华艺的双眼平静无波，她看她的目光也是充满怜悯的。

　　“我要知道你后来过成这副死样子，我当初还不如下一剂猛药，直接送你上西天。”

　　廖枝怒极反笑：“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谢谢，谬赞了，”

　　华艺姿态高贵，她优雅地舔掉了嘴角的鲜血，悠悠抬睫。

　　“你有一个坏毛病，你知道吗？”

　　廖枝拧起眉心：“什么？”

　　“最可笑的是，你顶着廖枝这个狗屁名字来找我报仇，”

　　华艺避开了这个问题，她轻蔑地瞥了廖枝一眼，揶揄道。

　　“你的聪明才智，如果有一半能用在当年的那件事上，现在瘸的可能就是我了。”

　　“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啊，”

　　廖枝被激怒，她心中的火气瞬间飙到了峰值，她上前一步，狠狠地揪住了华艺的领子。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华艺盯着廖枝，不闪不避，她轻描淡写的对她说：“你才是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我死都会拉你做垫背的。”

　　廖枝忽然平静了下来，她缓缓松开了华艺的领子。

　　“我本来想让你一尸两命的，没想到你命那么硬，就那样你都没死，”

　　廖枝从腰间掏出一把刮鱼鳞用的刀子，她用刀尖对准华艺的心脏。

　　“没办法，我只能让你用更痛苦的方法死去了。”

　　像戏弄华艺似的，她并不急于刺入她的心脏，比起让华艺一刀毙命，她更想看见她脸上恐惧害怕的表情。
　　可惜，廖枝没能如愿，华艺始终一脸的波澜不惊，没露一丝怯。

　　廖枝十足的挫败，她问华艺：“你为什么不害怕？”

　　“想知道吗？”

　　华艺莞尔一笑，她对她招招手。

　　“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廖枝半信半疑地靠近华艺，华艺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听着华艺说的话，廖枝越听越心惊，她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廖枝起初是不相信，而后渐渐变得暴躁、疯狂、怨恨起来，她双目猩红，里面燃烧着熊熊大火。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廖枝的面容冷酷而阴鸷，她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子，大声吼道。

　　“你去死吧！”

　　眼瞅着那把明晃晃的刀就要落下来，忽然，有什么东西划破了虚空，空气中出现一阵细微的摩擦震荡。

　　没等华艺反应过来，廖枝愤怒的表情已经凝固在了脸上。她的眉心奇异的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黑洞，从那个洞里争先恐后地流出鲜红的血液，仿佛一条欢快的小溪，奔腾不息。

　　“砰”的一声，廖枝倒下了，她大睁着双眼，身体还在间歇性的抽搐、筋挛。她的嘴里冒出了大量的鲜血，染红了地毯。

　　华艺大惊失色，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从容之外的表情。
　　华艺吃惊的望着廖枝额头上的黑洞，那分明是一个枪眼。

　　就在刚刚，廖枝被人爆头了，有人一枪从后方穿过廖枝的眉心。

　　华艺立刻联想到那晚月光下树林中的枪击事件，罗司机也是这样诡异的倒下了。

　　廖枝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了，她强烈的恨意明明灭灭，最后也像风烟一样，消散俱净。

　　廖枝的瞳孔放到最大，里面翻涌着铺天盖地的不甘。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华艺，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华艺悄悄对她说的话。

　　“其实，我早就发现你是小蝉了。小蝉，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啃手指上的皮，你跟她一模一样。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你骗不过我的，我最亲爱的，朋友……”

　　“你能给我下药，我难道就不能给你下药吗？”

　　“今天我死了，你也很快就会来陪我，我们到了地下，继续斗，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