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馋鱼灯

34、第 34 章

　　第三十章

　　砰——

　　极速飞行的子弹从背后穿入，炸开一个洞，带出大量鲜血和内脏的碎屑，有一些还落在了华艺的脸上。

　　死不瞑目的疯子跪倒在她眼前，流下最后两行眼泪，丑陋的脸沾满泥土和青草，捂住枪口的双手垂落，淋漓的血液从冒着热气的胸口汩汩流出。

　　“华小姐，为什么不给我留一条生……？”

　　红，刺眼的红，眼球被灼热的鲜血覆盖，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水果刀滑落，插进泥土里。

　　不远处的树丛中闪过一个人影，收起发烫的枪管，身形宛如猎豹，穿梭在山间的密林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现，稍纵即逝。那双狭长的忧郁瞳孔深深的盯她一眼，马上拉下帽檐，转身离去。

　　“陆白溪……”

　　华艺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嘴唇翕动着，内心涌上巨大的恐惧。

　　茫茫的大沙漠，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戈壁滩，封闭的基地里气氛紧张且压抑。
　　那里没有一个闲人，也没有一个无用的人，每个人都背负着一定的职责。终日忙忙碌碌，终日面无表情。

　　生活单调乏味，枯燥无比，长久封闭的生活环境使许多科学家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的存在就是给他们进行心理疏导。

　　陆白溪生了副好相貌，很难不让人注意。
　　天才生化学家，为人慎独，气质温润而忧郁，彬彬有礼。身上有许多凡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标签。
　　一天之中他要花上很长的时间站在窗前，静静沉思。
　　这是一种很神秘同时又很引人遐想的行为，不知不觉就想窥探他到底在看什么。
　　尽管没和他说过话，但每次经过他的身边，她都很清楚的意识到他绝不是在看外面那棵白杨树。
　　他看的似乎是这扇窗户本身。

　　真正和他深入接触，是在去基地的半年后。

　　发生了那件耸人听闻的绑架事件后，再次见到他，他完全变了个人。
　　神情更加忧郁，带着深刻的阴鸷，异常自闭。

　　华艺负责治疗他，帮他恢复原状，重建正常的精神家园。

　　没人知道消失的121天他经历了什么，从他嘴里问不出任何有效信息，他把自己的思想封闭起来，沉浸在密不透风的黑盒子，与外界切断联系。

　　他的记忆被打碎了，处于游离状态，隐约还有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仍然喜欢站在窗前发呆，她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拉着他一点点从暗无天日的黑盒子里走出来。

　　“你在看什么？”

　　渐渐的，她发现了规律，每次都是在周六的18点以后。

　　“你看，那儿有一栋房子，明亮的灯光从窗户照出来。里面有一对父子。”

　　“他真幸运，可以拥有父亲，拥有父爱，还可以住那么好的房子。”

　　他指的方向，只有一棵孤独的白杨树，立在茫茫的戈壁滩中，周围黄沙一片，铺天盖地。

　　风拂过，吹的树叶哗哗作响。生机勃勃，却难免有些凄凉。

　　“华艺，醒来吧，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在等你。”

　　“等你。”

　　……

　　是谁发出了这般令人心碎的呼唤？

　　“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

　　佛手柑的清香混杂着冷杉的气息在唇边蔓延。冰凉却柔软的触碰让她心灵为之一振。

　　“哪怕你的要求很过分。”

　　不管多过分都可以吗？华艺心念一动。

　　“所以，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近乎哀求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水晶球，充满了剔透的悲伤。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白世界里，华艺走到了溯洄的尽头。

　　窗外，是五月初暖洋洋的明媚春光，树梢上火红的石榴花灿烂盛开，迎着微风摇曳起舞，仿佛是蕴藏了一个冬季的力量集中爆发，绽放出惊人的艳丽。

　　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小婷，你终于醒了！”

　　“国超……”

　　她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又干又涩又痒，拉风箱似的。

　　活动了一下眼球，四处看看：“陆白溪呢？”

　　国超很奇怪：“他、他已经遇难了啊。都有半年多了。”

　　“月桓，陆月桓呢？”华艺突然变得不安，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他有没有受伤？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你放心，就是……”

　　“你干嘛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真不好意思，我要先和你说句对不起。”他露出歉意的表情，“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你雇佣我调查他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什么？！”华艺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黑漆漆的，那扇开启一条缝隙的门再次关上了。

　　严防死守，再无重开的打算。

　　陆月桓没回家，也没去他租住的房子。

　　他消失了，无影无踪，电话也不接。这次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和她断了联系。

　　“你是说陆白溪可能没死，他还活着，那晚救了你的人是陆白溪？！”国超每说一句话拔高一点声音，最后简直要震耳欲聋。

　　咖啡馆里的人都转过来瞅他们，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还能再大点声吗？”华艺埋怨地觑他一眼，“大嘴巴。”

　　国超立刻捂住嘴，凑近她：“确定没看错？”

　　“我确定，”

　　“我自己的爱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华艺瞥见他的神情，忽然愤慨，“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

　　“不、不，”国超连忙露出舔狗的笑容，“主要太匪夷所思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华艺冷笑，“你一定在想，我有什么资格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为什么不呢？我是爱陆月桓，但我也爱我的丈夫。他们我都爱。”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们男人不是也能在爱着老婆的同时，爱上其他女人？”

　　她讥笑：“怎么，换成女人就不行了？”

　　“我不会，我只爱一个人。”他定定注视着她，柔和一笑，“从始至终。”

　　“是么？”华艺不闪不避，睨眼看他，“虽然那时候很小，不过我还记得小蝉有个交好的朋友，是个戴眼镜的小男孩，”

　　“他总爱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他跟到哪，给她讲侦探小说，还把最珍贵的可乐送给她。”

　　国超垂眸搅动着咖啡：“有吗？我记得我只有一个朋友。爱收集布娃娃的男孩。”

　　华艺扬起明媚的微笑：“我当时好羡慕小蝉呢，就算那么多人喜欢我，可是没有一个肯把可乐送给我，”

　　“呵，算什么喜欢。”

　　华艺眸光一冷，戳碎碟子里的方糖。

　　金属小勺浸在蜂蜜里，折射出暖融融的漂亮光泽。细腻的泡沫是它的喘息，咕嘟咕嘟冒泡、上升、破裂。

　　沉寂了一季的烂漫春光，又在热烈的夏天得到延伸。

　　转眼来到六月。

　　六月的天像个娃娃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大雨瓢泼，眨眼就已经晴空万里。

　　漫山遍野笼罩上一层迷朦潮湿的白雾，雨水把山林洗涤得焕然一新。

　　一辆限量版跑车停在半山腰的别墅外，骚包的颜色，浮夸的风格。

　　“还没跟他和好呢？”

　　国超从跑车里冒出头，英挺的眉眼微微含笑。

　　“哪个他？”

　　华艺抱着手臂站在棕榈树下，挑眉睇他。

　　“当然是你最爱的那个了。”

　　“他没有心。”

　　华艺满面愁容，目光暗沉，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既然知道他在哪，干嘛不去把他找回来？”

　　国超关上车门，双手插进裤兜，一副随性自在的样子。

　　华艺勾唇，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准备晾他些日子。不听话的玩具有一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养一个，”

　　“那玩意会反噬主人。”

　　国超叹口气：“我能感觉到，你很孤独。去把他哄回来吧。”

　　“我一直都很孤独，”

　　华艺皮笑肉不笑。

　　“一切特立独行的人格都意味着强大。”

　　“侦探先生，其实，你也很强大。”

　　“嗯嗯，你这个夸奖我的确当得起。”

　　国超微微眯起眼，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华艺，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

　　“如果我不强大，早就被寒生那小子揍死了。”

　　他把衬衫往两边一拉，精壮的上身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结实紧致的腹肌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刚从蜜罐子里捞出来，散发着甜蜜春情的气息。

　　“他又去骚扰你了？”华艺语气平淡，眼梢含着一抹笑。

　　饶有兴趣的欣赏那具蜜色的男性躯体，线条漂亮又流畅，最终收紧在裤腰下。

　　令人有几分意犹未尽。

　　她不禁露出淡淡的遗憾。

　　视线上下浏览，最终聚焦在一片明晃晃的淤青上，特别醒目。

　　“哎，别提了。那小子神出鬼没，找我决斗，”

　　“谁赢了谁就可以拥有华医生，”

　　“幸好他讲究江湖道义，从来不搞偷袭，否则我已经没命了。”

　　国超灰头土脸，可见是深受其害。

　　“渍渍渍，这么惨，寒生的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

　　口中渍渍有声，华艺高傲地昂起天鹅般优美的颈子，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自豪呢？似乎还有点崇拜他的意思。”

　　国超皱紧眉头，几步来到华艺面前，气恼的看着她。

　　华艺悠然一笑：“健身房里练出的这身肉疙瘩果然是花架子，在虚弱的病人手底下都讨不到便宜。”

　　“他是训练有素的刑警啊，小婷，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平。”

　　男性尊严被挑衅，气血沸腾，犹如一粒火种投下，造成活火山群集体爆发的壮烈场面，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蓦地，软嫩的指尖轻轻贴上来，冰凉柔滑，灵蛇一般游弋。

　　漫不经心的抚弄点染是片片雪花飘落。

　　那一刹那，赤道的火山群集体喷发遇见南北极罕见的雪崩，最终化为一鸿潺潺春水，无声惜细流，最终汇聚到心上。

　　心跳比风速更快，思想燃成余烬。

　　国超瞠目结舌，华艺在看他，且如此暧昧地游走，仔细审视，慢慢赏玩，犹如对待一件珍爱物。

　　一股难言的颤栗袭来，那感觉蜿蜒流淌，一直酥麻到心坎里。

　　灵魂都随之变得软绵绵的了。

　　心也柔软的像被泡发一样。

　　在一切神魂飘飞、轻若游丝的背后，也有那灼热、并不柔软的存在。

　　“健身房里催化出来的大多中看不中用。”华艺在他耳边不屑轻笑。

　　国超的手臂撑在她身侧，死死盯着她，咬牙说：“那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到底中不中用？”

　　“抱歉，我对感情很专一，”

　　“在一段时间内只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华艺露出甜美迷人的微笑，那双眼睛该死的勾人。

　　国超的脸压下来。距她越来越近。

　　“我劝你别搞强吻那一套，”

　　华艺眯起眼不动声色的提醒。

　　“因为你的下巴会被我打脱臼。”

　　夏风拂过，树林唱起愉快的歌谣，舒缓的旋律静静流淌。

　　直觉使然，华艺侧头一瞥。

　　赫然与树丛后方一双忧郁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