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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再入伍扈卫京城,探四姐惊遇险情(2) ...

  •   他休息了一晚,乘坐第二天下午往南京的火车,前往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报到。一七年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黄埔军校改名中央军校,草创阶段,办学条件和各种设施均较简陋,仅旨在收容前黄埔军校和其他军事教育机构遗留下来的学生。直至一九年学校教育才步入正轨,教授初级军官所需的基本军事知识,此外,还成立了一个两旅四团制的中央军校教导第二师,下辖炮兵团、步兵营、炮兵连、工兵连、骑兵连、迫击炮连、特务连、通信连,配以德国军事顾问、最新德械装备、德式训练和部队编装,以德国装甲教导师为目标,打造成一支试验化样板部队。
      这样一支部队,由时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训练部主任的张治中任师长,杜聿明任旅长,全师营长级以上军官,均由黄埔人担任,有的还有德国学习背景,方便与德国顾问随时展开交流,部队囊尽精锐,可谓王牌中的王牌、嫡系中的嫡系。也是看重了薛希来黄埔出身和留德背景,加上张师长对他在北伐期间的英勇至今难忘,他到杜旅长处报到后,很快得到任命,命他为杜旅长辖下上校团长,下有步兵营、迫击炮连和特务连,他的老同学何承笈给他当团副,而原来给他当警卫员的王大狗,由海山带过来仍旧给他当警卫员。
      他到任后马上住进军营,白天操练演习,晚上巡查军营,天黑透了才与何承笈在营房碰头,捧着凉透的茶缸子以军人特有的快速吃饭。饭后一壶茶,拿着红蓝铅笔在灯下研究热河的作战地图——锦州失陷,热河告急,虽然那里有出身东北军的汤玉麟的二十万部队负责赤峰至承德一线防务,往西还有西北军,少帅坐镇,理论上容不下中央军插手置喙,但几十万人多弹足的东北军丢了东三省,沦为全国笑柄,中央军里不少将领憋着劲地想从热河开始,把日本人打回东京老家去。
      凡华夏男儿,怎容得版图变色国族垂亡?
      两人研究了一阵,忽然电话铃响起,王大狗拿起电话,薛希来接过来,立正,“旅座,是,我是薛希来。”
      何承笈听是旅座来电,放下手中的铅笔过去,只见薛希来的脸色愈发凝重,等他放下电话,急问:“怎么?”
      “日本海军的‘大井号’巡洋舰、拥有四艘军舰和457人特别陆战队的第15驱逐队已于昨日先后抵达上海;同时,驻扎在上海外海的日本舰队进入黄浦江封锁上海港。”
      何承笈和王大狗闻言铺设地图,薛希来一眼找到位于南郊的龙华,双指轻点此处,“下午,19路军总指挥、军长以及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在龙华警备司令部召开营长以上干部会议,随后19路军总指挥部移驻真如,警备司令部仍暂驻龙华。”
      三天前,也就是1月20日,5个日莲宗的僧人来到马玉山路的三友实业工厂,在门外观看厂内的“三友抗日义勇军”操练。片刻之后,开始故意往内投掷石子。三友实业的工人将五人拦住盘问,双方语言不通,正是鸡同鸭讲之时,一群人从围观人群里冲出,高喊反日口号殴打日本僧人,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随后警察赶到,将伤者送往医院,却仍旧有一个日僧重伤身亡。
      几千名日本侨民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在虹口日侨俱乐部聚集,要求国民政府道歉,惩办凶手,赔偿损失。日驻上海总领事向上海市政府抗议,提出上海市长向日本总领事馆道歉、迅速抓捕凶手、赔偿医药费和抚恤金以及取缔一切排日、侮日行为,否则——也无需言语上的否则,日本人往上海频繁的调兵遣将就是否则。
      国有国体,人有人格,中国政府要是强硬上一回呢?正如千年铁树开花——难得!日本人却是不愁的,怕就怕中国人怂惯了,低到尘埃掘地三尺还要怂——做出妥协回应,使得日本再无发难借口。因此当天夜里凌晨两点,日本宪兵大尉重藤千春急哄哄地带领60个日本人冲进三友实业工厂纵火,总共焚毁6间毛巾厂厂房、数百包棉纱和24台织布机。《民国日报》在次日的晨报中迅速、如实地报道了此事,却被日本海军陆战队以“故意破坏日本陆战队名誉”为由,要求国民政府封闭《民国日报》。
      发兵,要有借口;打仗,需要前锋。
      借口,已经有了,而且不止一条。从21日起,日本海军陆战队成员经常全副武装出现在闸北、宝山路一带巡逻,虹口公园附近的居民甚至遭受过日兵的武力威胁。
      前锋,也已濒临城下。
      一模一样的桥段,用一次惊艳、用两次平庸,一而再再而三,那是愚蠢。可日本人愣是用此等愚蠢加虚伪的手段,发动了济南惨案、九一八事变,现在直接复制,企图在上海再捞一票大的。
      可惜,驻防上海、南京的19路军不是大开济南城门迎贼入内的张宗昌,也不是不战而溃、离弃故土的东北军,他们是不计成败生死、守土御辱的热血军人。当天召开营长以上军官会议,就是商议兵力部署要领。会后,命令所属各部严密戒备,一旦发现日军进攻驻地,应全力予以消灭,同时,驻扎在南京和苏州的两个师也随时向上海移动。
      宁为玉碎死,不为瓦全生,绝不以尺土寸地授人。
      而此时,政府仍寄希望于交涉和退让,军政部长何应钦甚至还给19军下达了西撤至南翔迤西60里,把防地移交给宪兵第6团的命令。政客们的愿景总是一厢情愿的美好,已将驻防部队撤走,还有何理由开战?他们不知道,理由是女人眼里的泪,无论何时,挤一挤总是有的。
      杜旅长也是接到上峰最新命令,要求控制辖下将卒情绪,在最新命令下达之前,不得有任何过激行为,以绝日军开战之口实。他电话要求薛希来将命令逐级下达。薛希来三言两语向何承笈交代清楚,便不再废话,对着地图每指一处,何承笈画一处,很快从南市、龙华、真如、闸北、大场、江湾至吴淞一线划出一片区域,“这将是第一主力抵挡线,构筑集团分散之据点式坚固工事为当务之急。浏河、嘉定、南翔和七宝镇作为第二主力抵抗线,目前看来,敌人出动海军,占领吴淞口做主力登陆点、以掩护其主力由江湾自由进出的可能性极大,那么我军应构筑预备队于大场、杨家行之间,极力向江湾、引翔港方面出击。”
      何承笈说:“现在看来,19军主最有力的集结地区在南翔以东。”
      薛希来表示同意,只是日军有侦察机的优势,我军必须利用夜间行动,哪怕进攻,也以用夜间为宜。
      何承笈问:“日军一旦开战,会选择哪里作为进攻重点?”
      这其实真不好说。判断敌人的主力方向向来依靠指挥官的睿智,全盘考虑,分析对了,可以提前部署,做到有的放矢,一旦发生错误,很有可能被敌军主力包抄,陷入被动。薛希来在灯下思索许久,最后认定一旦日军在外围战线受挫,极有可能重点进攻北火车站。那是沪宁铁路的重要一站,拿下它,可以控制闸北和上海的交通枢纽,从而掌握局势的发展方向。
      公租界和华界的边缘,江湾路上,日本人兴建的四层高钢架混凝土大楼,是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所在,也是日本在上海的重要据点。以此辐射四周——进攻闸北,日本人的据点优势显而易见。
      替友军操心的两人在地图前分析商讨、研判整夜,茶喝光了嚼茶叶末子,和衣睡个囫囵觉,也就是一两个小时。天亮吹响起床号,何承笈奉命召集各营长、连长下达上峰命令,薛希来则直接去了军政部开会。
      连日来,日本人为了转移国际上对其贸然侵占东三省的舆论,兼之扑灭上海日益高涨的反日情绪及规模浩大的抵制日货运动,出兵上海已是事实,战争箭在弦上。而南京方面,还有另一层隐忧:假使日本人在上海开火,硝烟会不会弥漫至距离上海仅300公里的首府南京?
      政府里最新定下调子,“积极抵抗,预备交涉”,因此京畿戍卫是重中之重。连日来陆海空总司令部草拟了首都备战方案,今早下达给警卫军军长顾祝同、卫戍司令谷正伦、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和警察厅厅长吴恩豫。
      薛希来到达军政部后,见两位旅长和其他几位团长都在,彼此点点头打过招呼,只稍等了一会儿,均入内面见张师长,聆听张师长传达京沪卫戍组织大纲和备战计划。他们教导二师主要负责南京城内以富贵山、鼓楼和清凉山为界以南的守备,必须两日内构筑第一期交通要道的工事程序,两日内完成指定地点的准备事项。
      “时间紧迫,赖诸位分秒必争!”张师长最后说。
      众将纷纷表示保证完成任务,誓死保卫京师。
      张师长还有其他事项交代两位旅长,几个团长就先退出来。临走前杜律明特意觑视,薛希来轻不可察地点点头,出门后随大家走了一段,借口有事,又绕了回来。
      碰上遇到周畅卿和王庚迎面过来。
      去年下半年,宋部长拿每年摊还八国银行团借款的盐税剩余款项编练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缉私警察部队,用于保护盐场和打击走私。该税警团6团制,共计3万余人,从总团长王庚到各团长都是宋部长一手挑选的美国军校人才,乃至排以上军官大部分由也留美学生担任。宋部长编练起来的部队,有财神当头,所有武器装备均有财政部自行采购,清一色美式,7.63毫米毛瑟M1932手枪,德制1924年式标准型毛瑟系列枪或比利时的FN1924/30步骑枪,马克沁重机枪、欧立根防空机炮、维克斯两栖战车,甚至还配备有“卡登·罗伊德”超轻型坦克——远胜过一般的中央军,更别论地方军。就是跟教导二师相较,税警团的装备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代军事战争,一拼武器,再拼士兵素质。周畅卿担任税警团第四团团长后,制定一套适合自己部队的训练制度和方法,与中央军校的陆军操典不同,但效果显著。他不是黄埔出身,算不上总司令嫡系,别人自东征陈炯明北伐直奉时便屡立战功,他却是到此时才囊锥露颖,声名鹊起。
      税警团初始驻扎连云港,去年底才移驻上海及浦东一带,总团部设在徐家汇。薛希来不意此时在南京遇到他们,几人聊起来,方知一旦上海开战,宋部长有意将税警团拉上作战第一线,但不能用自己的番号,生怕八国银行团反对之下停拨经费。因此他二人今日过来军政部商洽统归入19路军,由其统一指挥。
      薛希来问:“这么说来,事情已经定下了?”
      周畅卿说:“税警团不归军政部管辖,过来打个招呼,就是个面子上的事情。”
      他就是刺头儿,向来随心所欲。王庚看他全然不把军政部放在眼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管不住的话,忙接过话茬,“稍候周团长和我去真如面见蒋总指挥和蔡军长,经二位长官同意,就可以谈下面的具体事宜了。”
      薛希来说:“分属军人身许国,有机会效忠沙场,我羡慕二位。”
      王庚相劝:“明臻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杀敌报国不急在一时,总有机会。听说你们师奉命驻守京师,也是任重道远。”
      薛希来还是一脸沉肃。
      周畅卿自家斗志昂然,不说百万雄师,只消给他十万精兵,他敢说替天子守国门,将自甲午起在日本人身上咽下的耻辱连本带利讨回来。可他却不愿意看到薛希来上战场,腿上受个伤,蕴华就能守在黑暗中哭个昏天黑地,再有点什么,那一位恐怕也难独活。
      爱一个人,急她所急,虑她所虑,大概就是如此。
      那句你的家眷怎么办卡在嘴里,几次三番几乎按捺不住。幸好见杜律明往他们这头过来,周畅卿和杜律明没什么交情,谈不上话,远远地彼此点个头,就随王庚离开了军政部。
      等他们走远,杜律明说:“此人孤高桀骜,没想到与你还有些交情。”
      “孟澜只是在国外呆久了,不太懂中国人搞人际关系那一套。作为军人,他是极优秀的。”
      薛希来话锋一转,“旅座叫我留下是为了?”
      “张师长初步有这个意思,万一打起来19路军抵挡不住,他将主动请缨,率教导二师驰援上海。届时还将留一个团驻守南京。是去是留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才新婚不到一年。”
      与蕴华年轻鲜活的面庞一同闪过的心头的,是无止境的愧疚。国无宁日,这样的愧疚永难停歇。
      “我申请到上海第一线去——身为军人,杀敌报国,实属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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