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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难中出手结友谊,高人显现拒流氓(2) ...

  •   紫砂锅往那儿一架,浓且鲜香的海米口蘑汤汩汩冒泡儿,倒入薄如纸匀如晶的羊羔片儿,芝麻酱、卤虾油、腌韭菜花随意调配,真是咸香诱人。对于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屋外寒气逼人,室内涮锅子热气腾腾,甫一出锅一人一筷子迫不及待,烫死也愿意。
      市井吃法图热闹、热乎。而跟着薛云来和杨浩文一道,他俩能将绅士淑女的那套从西餐厅原封不动搬进火锅店。一个薛云来就惯会照顾女孩子了,从点菜、调佐料到涮肉涮蔬菜全程一力承包,嘴里不忘天南海北乱扯一通,以满桌子女性笑得花枝乱颤为荣。
      “市井村镇最火红的行当当属铁匠铺。炉灶用黏土和砖块垒成,左边是煤堆,右边连着陶管的木制风箱,把风引到炉膛。炉上有口大铁锅,炉膛里也用钩子吊着罐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蕴华嫌弃他碎嘴子没溜儿,一天到晚满世界瞎白活,一脸我瞧不上那低级趣味的模样地往王大虎身边挪了挪,低声说:“无聊。”王大虎虽与他们同桌,全程都在认真执行吃饭二字,闻言又默默涮了一片羊肉。
      薛云来又说:“说明炉灶除了打铁,还兼烧水和做饭。”把三个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他依旧一本正经传道授业解惑,“咱们家里都有自来水,可你们知不知道许多小康人家及店铺都是雇人挑水,人称‘水夫三哥’。改天若见了哪家房门砖垛子上密密麻麻的鸡爪子,可千万别当作街坊孩子涂鸦,那是水夫三哥的记号,一道代表一挑水,月底凭道数结账的。”
      哦,众人又恍然大悟。
      再加上一个杨浩文点了满桌子的点心,薛馨来不禁啧啧道:“奶油炸糕、核桃酪、豆汁、炸糕、杂面条、驴打滚、艾窝窝,还每样四份,呵,三哥,你们这是不过了?”
      薛云来正给婉华和茹嘉涮腐竹和豆腐,忙得双手当四拳,闻言头也不抬,“你问明空。”
      杨浩文的成长道路一路紧随他叔叔的仕途升迁路线,近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清一色温柔型,今天甫一见麻利彪悍的薛馨来当即惊为天人。薛云来给他递亲近佳人的梯子他哪有不接的道理,当即道:“哈哈,不用你操心这个。还有什么爱吃的,我叫小二拿菜单来——”
      蕴华瞟一眼杨浩文,心道,哪是不过了,分明有人慷他人之慨。前几日听三哥无意中提起,杨浩文不满家中叔父的军阀作风,一直勤工俭学以求早日经济独立,便可以摆脱家里控制。这才知道当日判定他为附庸蠹虫过于草率,索性叫上他一块涮锅子,她请客,全当赔罪。没想到这厮跟与薛云来一路货色,以护花使者自居,讨好女孩子从来不遗余力,钱赚得少花得快,谈何经济独立?蕴华不禁替他操心,别饿晕在马路边连打电话的铜板都没有。
      抛开杨浩文过分的殷勤,一顿饭融洽异常。
      蕴华因为赵茹嘉的事情对薛馨来有了重新认识,分明是身边存在很多年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脾气如此对路,有种“温故而知新”的惊喜和新鲜。
      少年人的情谊总是比满腹心思的成年人来得感性,只言片语就能引为知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转眼为了鸡毛蒜皮也掀桌拍案,大哭大笑过后又好得形影不离,似乎青春和热血可以作为一切恣意的资本。
      几个女孩子因为赵茹嘉受了委屈,无不将就她的喜好,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天已黑透。蕴华见状起身去结账,薛云来拦住她,“你还当真了?哪儿能让你掏钱,我来。”
      婉华手挽茹嘉,笑道:“就让她去吧,”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这一位如今是实打实的小富婆——妈妈的钥匙都在她手上,听说银行的经理大班见了她的印章才敢放钱的。”
      叫你多嘴!就你跟他好!蕴华冲婉华耸鼻子。
      杨浩文已经抢先一步结过帐,又付了小费,过来说:“我去门外叫车。”
      “不是闹独立么,你哪来的钱?”蕴华诧异道。
      与薛云来物以类聚,杨浩文也有着一副旷世难寻的好脾气,一顿饭的功夫就与蕴华混熟了,笑道:“早上刚得了十块钱稿费。”
      “你才刚总共掏了多少?”
      “也是十块啊。”
      左手进右手出,一分都不留啊?但看杨浩文对着薛馨来的背影发痴,俨然一副千金难买美人笑的架势,蕴华暗道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转身去卫生间找婉华。
      那头赵茹嘉洗了手,对照镜子整理鬓发,一转身,不觉撞了人。
      不等赵茹嘉道歉,那光头“呦呵”一声,招呼左右,“哥儿几个快瞅瞅,这丫头长得真像谭家茶室当年那个头牌,叫啥来着?”
      “苏菲卿,哥。”
      “哦!对,苏菲卿!听说后来从良了,不会生下的小崽子就是你吧——”大光头流里流气,手上比嘴里更不干净,一面说话一面去撩赵茹嘉的脸。
      赵茹嘉姨娘的出身,家里人背地里没少闲磕,她自己多少也风闻。但背地里说一千道一万也比不上当面戳破难堪。赵茹嘉羞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正巧婉华出来,见状大声喊,“你们干什么!再乱来我叫人了!”茹嘉不愿生事,拉起婉华就往外走,“别理他们,我们快走。”
      “哪儿去——”一个小混混抢先一步挡住她们。
      她俩有些慌不择路,一头撞向那人,挣扎中百般窘迫,那几人越发得了恶趣,污言秽语不停。
      忽然那为首的光头被人从后面一扯,啪啪两下耳光就招呼上来,“混蛋!”
      婉华和茹嘉一看,赶紧躲到蕴华身后。浑身戾气逼人的蕴华,拦在她俩前头与小流氓对阵,“赶紧道歉!”
      那为首的光头胖子笑得浑身肥肉乱颤,那几个无良左右更是过来压住两边阵脚,叫道:“老大,咱哥儿几个今天撞了什么桃花运,一连赶上三个小美人儿——”
      “还有一个带刺的,够辣!”
      头顶的白炽灯照射下,肥得精彩绝伦的一只大猪蹄递到蕴华跟前,“过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婉华和茹嘉瞬间汗毛炸起,异口同声叫,“小心!”
      蕴华胆大性烈,却不莽撞,谋定而后动刻入骨髓,早已变成行为习惯。然而底线一旦受到挑战——此时此刻,不要脸的老流氓已经欺负到跟前,叫警察、叫人帮忙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看来注定不能善了,那就无需善了!
      她嘴角噙着冰冷地笑,神经绷紧到极致的时候,脑中已按王大虎所授,将人体脆弱部位、对方的身高以及包围圈的间隙通盘考虑,只待最佳时机骤然给那胖子一下,然后拉起婉华她们快跑,只要冲到外边人多的地方即可无虞。突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两只手指,虚虚架住大猪蹄,拔凉拔凉的声音响起,“朱大头,怎么扎,二十年过去了,还是没长记性啊。”
      语气波澜不惊,略有叹息,王大虎像地缝里凭空冒出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罩住蕴华她们。他身着棉短褂黑布鞋,还是那副眼睛半睁不开、惜字如金的样子,微微驼背,单从外型上看,与一出场就光芒万丈的绝代高手完全沾不上边儿,却把朱大头吓得身如筛糠,好像恨不能把满身肥膘脱下来回炉再造,只愿出炉个顺毛小白兔。
      扭过头,王大虎对蕴华说:“三少爷他们在门口。这里交给我。”
      蕴华点点头,护住婉华她们往外走,走到半道心中一动,让婉华她俩先出去,自己往回折,只见那群流氓跪倒在地,此起彼伏的磕头声震得蕴华心头一颤,而王大虎冷眼旁观,始终不发一语。
      何等高手才能携带十几年不散的余威,一露面就把一拨流氓后生吓得屁滚尿流?好家伙,蕴华心道,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一天之中,赵茹嘉先挨姐姐耳光,后遇流氓调戏,可谓舛运连连。坐在洋车上想到自己将来的处境,不免情绪低落。婉华看着不忍,说:“别胡思乱想了,要不你去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咱们一块上下学,相互有个伴儿多好。”
      蕴华和薛馨来也极力附和。于是趁着邮局没休息给赵茹嘉父亲拍去电报,大家又于当晚替她收拾行李,向宿舍管理员报备过后连夜住进穆家。先去拜见穆家太太,后安顿在蕴华的西次间。
      陈淑碧对茹嘉欢迎之至,吩咐胡妈妈按婉华姐俩的份例给赵茹嘉裁衣服、发零用。虽然也知道赵家不会在这上头亏待赵茹嘉,但进门即是客,这是一份诚意。
      三个女孩子自此同进同出,有时候悄悄躲在胡同口等薛馨来出来,四人一起上学,路上叽叽喳喳地谈论些少女特有的话题,时间如流水,将她们的求学之路冲刷得异常短暂。
      婉华温婉,蕴华明媚,茹嘉骄矜,馨来爽直,梅兰竹菊各胜其场。薛云来和杨浩文周末放假的时候常带她们去玩,不时笑称“四朵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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