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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投军校希来被囚,急走险蹊跷隐现(1) ...

  •   “啪!”薛鸿飞重重拍了下桌子,满脸青寒。
      穆青梵见此情状,一时跌坐在椅子上。几十年夫妻,薛鸿飞的心思她清楚,二房那些人趁机裹乱,无非是肖想,一向如此,不会让薛鸿飞怒极至此。难道希来的事情竟不能解?
      她拭了泪,“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都要准备些什么?黄金现银还是珠宝古玩?我这就通知账房备下,赶紧想办法疏通疏通去。”见薛鸿飞纹丝不动,真有几分慌了,“难道希来犯的事儿很严重,竟疏通不得了?这是薛家长房长孙,老太爷在时都寄予厚望,再怎么难也得让他出来,牢笼是好待的么?”
      半晌,薛鸿飞幽幽叹口气,“才刚得了信儿,已经使人往戍卫司令部送拜帖去了。赶明儿我亲自上门,又有打点,他过几天应该就能出来。”
      “倒早说哇,吓得我。。。。。。那刚才生气什么?”
      薛鸿飞脸色晦涩,“终归还是妇道人家。老太爷生前几次三番言,‘救国为目前之急,……譬之树然,教育犹花,海陆军犹果也,而其根本则在实业。唯实业与教育能救国也。’辛亥年前他老人家劝告清室与袁内阁,通电拥护共和,非热衷兵事,盖彼时局势已成,非共和则祸乱交至,水深火热。待民国创立,老人家主张一国之内,和衷共济,‘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也。况外患愈甚,国耻日渐,擅用兵器则斩伤元气,民怨日深。重创国本民生,如自毁长城,生灵涂炭之余,继以外患,瓜分之祸,即在眼前!先辈如此苦心孤诣,吾后世子孙秉承家训,岂能不遵乎?”
      穆青梵理家是一把好手,打理生意也精明,于政体之争上却没有主见,“孩子还小呢,见国家艰难难免一腔热血,老太爷的训教未能往深处里领会。回头你好生教导他就是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你自家的儿子,难道不清楚吗?”薛鸿飞苦叹,“报考黄埔,距北京千里迢迢,这等大事他都能不声不响自己给办了,且不论他心里有没有高堂,但说这藏而不露的心思就可怕!主意这么大,说不定哪天小命就葬送了!”
      “不。。。会吧?严重了。”
      “哼,几年前他要请南拳师傅学咏春,听闻练拳之余常打听南边风貌,现今看来,兴许那时起就存了心思。什么申请美国大学,什么读商科,全都是障眼法,哄我们的呢。”
      南边轰轰烈烈,各式主义各式党派层出不穷,穆青梵不懂,只知道儿子就一条命,血肉之躯,能在枪林弹雨下走几回?她心内像揣了冰块,坐立难安,忽然想到这次相看兴许梅小姐能入他的眼,让他回心转意依旧远赴重洋读书?
      “他可不像这等谈情说爱的人。”薛鸿飞说,一腔心事难以向老妻言明,草草吃了饭歇下。
      等信儿的几天里,穆青梵内心焦虑,还得一面派人去找赵太太,用些温和言语缓和住梅小姐,偏家里也不省心。佟老舅爷一嚷嚷,满家子都知道了,穆青梵虽然下令不许议论,却管不住佟老太太和薛二太太的嘴。
      “老大媳妇,希来干这事不地道啊。这是北京,国民政府还在这儿呢,张大帅几十万雄兵也在呢,他要跑去南边参加叛军,岂不是要活生生连累一大家子人?往日里我看你教导儿子还好,怎么会犯这等错?要是管家也犯糊涂,这内宅交到你手上还真不让人放心。”
      “到底是哪个在老太太跟前瞎嚼舌根,希来只是想报名参加军校,跟什么叛军不相干!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好生保养,别的事就不操心为好。”
      “大太太,话不是这么说,”薛二太太自得了信儿,兴奋到现在,声音里且有尚未平复的欢快,“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却不糊涂。那什么黄埔军校是干什么用的,学生毕了业直接参加叛军的,说白了就是叛军预备队。这事儿要传到外头,实情虽是大少爷一人所为,别人却当薛家满门都是叛贼,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啧啧,我们冤啊。”
      薛鸿飞看不下去了,重重放下茶盏,“既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就不要唯恐人不知到处乱嚷嚷!”看一眼二老爷薛渝飞,“二弟,管好你们二房的人,这个时候谁敢再添乱子,休怪我这个当家人不讲情面。”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薛渝飞历来庸碌,惧怕兄长的严厉,交代了句“妇道人家别乱嚼舌头。”跑去找几个姨太太寻乐子去了了。薛二太太恨他有贼心没贼胆,啐他“没用的东西“。转眼见老太太阴狠狠地瞪自家,颤了颤嘴角,“。。。。。。老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这个时候就需要个爷儿们出去交际,打探打探消息,我们才好对付大房,他倒好,跑去找姨太太。”
      提起姨太太,骂骂咧咧更是停不下来,直到佟老太太大喝一声“还有完没完!”吓得一哆嗦,封上了嘴。
      老太太身边的得力干将尹氏,打小伺候老太太的,颇有主意,说道:“老太太,二太太说打探消息,正是这个理儿。书上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
      “哎,大老爷使尽全力也会救儿子出来,咱们再打探又有什么用?手上财力不够,外边也没人,不顶事儿啊。”
      尹氏说:“大少爷这事儿开了头,后边且没完呢,只要叫咱们知道内中情形,就不愁没机会。”
      佟老太太点头,随即又摇头,“话是没错,可那几个院里叫老大媳妇管得铁桶似的,无法攻破,如何打听他们的事。。。。。。”想了想“嗞”一下,“你是有什么主意了?”
      尹氏笑道:“前些天穆家俩小姐过来玩儿,后来下雪了,有个面生的小丫头叫夏菊的过来给送大毛斗篷,正巧几个姨太太带着崭新的红宝石项链出来,她站在廊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眼里净是艳羡。老太太,大少爷自来跟穆家姑娘要好,从穆家那边下手,兴许也是一条法子。”
      佟老太太啧啧,先喝住了二太太一听说崭新的红宝石项链就掀起的新一轮咒骂,转头问:“那穆府里太太也是个厉害人,怎么会使出这等眼皮浅的丫头?”
      “听闻她这几年常病着,精神不济,一时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佟老太太恍然,“这倒是有可能。这个人你以后给我好生用起来。”
      尹氏又笑,“老太太放心。”

      等薛鸿飞接到侦缉总队通知,已经是两天后,他带了几个侍从和薛云来前往接人,在队长室里见到大儿子,一身风霜,应该没有受刑,顶多是精神上困顿些。
      薛云来见到兄长,心内激动,上前扶他,“大哥还好吧。”
      “还好。”薛希来轻描淡写,躬身,“父亲。”
      薛鸿飞冷哼一句“孽障”,再不去看他,伸手接过侍从递来的一包银元,客客气气向吴队长作揖寒暄,“小孩子家不懂事瞎闹腾,让您见笑了。”将银元放到对方手上,“这几天承蒙您照看犬子,该请您看戏喝茶,怎奈一时俗物缠身,惭愧惭愧。”
      吴队长掂掂,好家伙,至少有三、四十,心里咂舌,愈发客气,“薛大老爷真客气。里面粗茶淡饭,委屈大少爷了。诺,这是大少爷进来时留下的东西,您请清点一下,再签个字就可以走了。”待手续毕,哈着腰亲自将一行人送至门外。薛鸿飞掌管诸多产业,威严甚久,却也知道小鬼难缠,少不得与他周旋,“不敢,您请留步,改日再遣人拜候。”
      冬日惨败的日光冷不防迎面打来,薛希来眯眼,云来给他披上大衣,“大哥,怎么样?才刚里面不便问,他们有没有动刑,身上哪里不舒服吗?”薛希来动容道:“没动刑,就是没睡好,真的,放心。”
      侦缉大队确实没有对他动刑,且不说关进来第一天上面就有人关照过,问清楚,意思意思就行了,薛希来在年轻学生中名声甚高,正好借此敲打城里的年轻人,别有事没事乱掺和南方的暴乱。即便没有上头的招呼,侦缉队也还真不敢过分行事。薛家自薛老太爷始广有善名,不止是施粥布药的小善小惠,而是用实业所得,办学校建医院,造福一方泽惠数代。都说薛大老爷有当铺,开矿山,办银行,日进斗金,然薛家人却不兴奢荒,是因为一半所得无偿捐赠学校和医院。若真是对薛大少爷动刑,只怕消息传出去,第二日就有受过薛家恩泽的百姓聚众抗议。
      即便如此,侦缉队的牢房的确也不是舒服的地儿。刚进屋浑身上下就被翻一遍,手表、钢笔和皮带等通通被留下,写了个清单,叫薛希来签了字就往西厢去。靠南窗下有半间搭成顺房门的木炕,前面用木棍做成笼子形状,炕上一张草席,队兵开了笼门让他脱了鞋进去。一直到凌晨也没人来提审他,他只当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清晨时门岗拉铃响起,两个队兵拉着个人进来,和薛希来四目相接,俩人都愣了。
      是那天在城外打劫穆家人的刀疤脸。进门就对大家点头微笑,“扰您清梦了爷,对不住,对不住。”也不叫人发话,径自打开笼门,脱鞋进去躺下,熟门熟路的模样。
      有队兵说:“怎么着?才三个月,又失手了?”
      刀疤脸盘腿坐起来叹气,“运气不好,买卖也不好干,没办法的事儿。”
      睡在木板床的队兵们纷纷起来,如见熟人似的跟疤脸打招呼,有人问他如何失手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聊起。原来疤脸这阵子打劫没有斩获,干起了跑大轮儿——在火车上行窃。这一行都是师徒相承,每一节车皮只容一个大轮儿,率领自家徒弟,不容他人染指。疤脸初来乍到,胆大气盛,只想什么赚钱干什么,听人说火车上干一票千儿八百都是小数,仗着身手灵活,又会些拳脚,贸贸然挑了个有主儿的车皮下手,结果惹着了人,在天津换对号快车回北京时被抓了。
      “说了半天,您能不能叫个小跑儿(侦缉队里打杂的)到西单买两盘酱牛肉,两瓶儿烧酒,三百个三鲜馅儿的饺子,咱大伙儿宵夜?钱就从我存这儿的拿。”刀疤脸说,果真有个队兵出去给他叫人。薛希来心下纳罕,与侦缉队的队兵相处如此熟稔,可见此人圆滑。不一会儿东西送来,队兵们纷纷抄起碗筷呼噜大吃,又鸡一嘴鸭一嘴说话。
      薛希来背过身去睡,却有人推推他的背,“赏个脸儿。”
      扭着身一看,是疤脸给他递一碗饺子和烧酒。薛希来一沉吟,接过来就吃,间或抬头,见所有人都拿着奇怪的眼神看他,他想了想,对疤脸说了声谢谢。
      疤脸哈哈大笑,“他们说薛少爷吃的有专人给送,瞧不上咱这点儿东西。没成想不嫌弃,好,爽快!”
      有人说:“瞧刚才两位的情形,难道原来认识?”
      薛希来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众人一阵遐想。
      只是任凭他们怎么想象,也料不到当日的情形。
      那日出城前往秦李庄,在树林中遇到流寇,刀疤脸就是与薛希来交手的流寇之一。当时薛希来被围,有一撮土匪一拥而上,打算趁他分身乏术非礼蕴华,刀疤脸说了句“咱们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让薛希来记在心里,交手时特意手下留情,没折断他手脚。
      后来兄妹二人走散,薛希来没有头绪,只好返回出事的树林,又遇到刀疤脸。刀疤脸不落忍,告诉薛希来有人出钱出消息请他们埋伏在城外,劫道只为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将车上的女孩子劫走卖掉。薛希来感激不尽,进一步打听蕴华的下落,可惜刀疤脸所知不多,他们只是临时拼凑的队伍,刀疤脸出个人力,重要的消息他们一概不告诉他。但是他知道二十多里外有人贩子陈三皮的一个窝点。
      所以半夜时分,薛希来能摸到陈三皮的茶棚,及时救出蕴华,并不是误打误撞,更不是运气使然,而是得益于刀疤脸的消息有的放矢。
      疤脸没想到他回答得这样痛快,愈发高兴,“在大少爷手底下讨教了几招,真他娘的长见识。您既然把王大狗当个人,我也不整那虚的,刚才就一直想问,大少爷身份高贵,怎么也进这儿了?”
      薛希来看他与这里的队兵相熟,正好借他打听文白的情况,也就不相瞒,三言两语把报考黄埔和怎么来的事说了。疤脸顿时热血沸腾,“大少爷忧国忧民,真汉子!我王大狗是服了,以后出去大凡您有事,往城南法华寺胡同招呼一声,我绝不推辞!”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瞎掺和南省乱子,再有个末流的混混喝彩,简直乱了套了,队兵们哄堂大笑。有人说好好的大少爷不当,偏跑去添乱;有人说不知世道艰难;还有人说都是瞎嚷嚷什么改革民主闹的;再就是说疤脸你个劫道的,知道什么国家大事,瞎凑热闹么,七嘴八舌,好不喧闹。
      王大狗冷哼。家里有个犯了事就跑、十几年杳无音讯的王大虎,一个残了腿的老娘和一个狗把儿爹。他也曾规规矩矩给人当学徒,挣工钱,架不住王大虎的仇家三天两头上门来闹,哪个东家还敢留他?规矩人是当不了了,生活还得继续,总不能一家子饿死?末流儿怎了?他小时候听说书,陈涉少时佣耕,也敢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朱元璋自幼父母双亡沦为乞丐,最后也能当皇帝。他不理那伙人,低声问:“大少爷眼下在这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薛希来悄悄看一眼队兵,趁他们正说话不注意,悄声说:“家里人得了信儿自会给我想办法,只是我这事儿兴许会连累一位朋友,想托你帮我打听下他到底有没有事?”
      王大狗用唇形说了句好咧。
      天亮透时果然有人来给薛希来送吃的,一碗榨菜肉丝面,一杯牛奶,半斤酱牛肉,两碟子酱菜和两个白馒头。再过了会儿,又有人来领他到东厢房,给了纸笔,让他写自白书。他知道写过自白书后就会提审,只是还不清楚文白那边如何,暂且胡乱写一气。中午左右被带回西厢 ,一进屋王大狗冲他微不可查的摇头,终于可以确定文白没有被牵连,可以放心应对下午的提审。
      吴大队长亲自审问,倒是客客气气地,言语间诸多暗示,只要顺着意思写好自白书就能出去了。也问他为何南省寄来的信是到东堂子胡同一个叫李文白的手上?此人是否是革命党渗透在北京的人?薛希来不动声色,只说那是他学校里的师兄,对革命党和军校一无所知,正因为清白的很,才跟南边留下他的地址,借他之手转交信件而已。
      “可认识北京城里的革命党?”
      “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既无人引荐,那伙人是如何发展大少爷的?”
      “谈不上发展,我尚未入党,只是在天津版的《新青年》上看到军校的招生简章,去信报名,无非是一时好奇想经历一下而已。”
      吴大队长半信半疑,然而上峰发了话,薛希来的话又滴水不漏,且写了自白书,自然不能过分紧逼。当天傍晚就结束审问。
      第二天再关一天,薛鸿飞就来接人了。
      等回到家,穆青梵一早就准备好火盆让他迈,“去去晦气”。母亲脸上几夜间长出数道皱纹,薛希来暗愧,老实照办。一旁的薛鸿飞喝斥道:“混账东西,换了干净衣服到书房找我。”
      他换过一身干净长袍,出门时发现薛云来守在外边,稍具惶然。
      “有事?”
      “。。。。。。父亲实在生气,不如我陪大哥去,多一个人挨骂也好。”薛云来自己都觉得这话好笑,呵呵两声,“就当有个伴儿。”
      薛希来一阵无语。好半晌语重心长,“彦平,往后我不在家,你要孝顺父母,谨遵家训奋发求学,知道吗?”
      薛云来声线发紧,“大哥这是要干嘛?”
      “甭管了,以后你会知道。”
      薛鸿飞的外书房在懿德堂。这一天懿德堂的仆佣人人噤声屏气,因为大少爷和大老爷争执得厉害,大老爷极少见地摔了两次茶杯。屋外随侍的薛桥和薛亭见情形不对,赶去请大太太。
      等穆青梵赶到时,争辩已了,薛希来跪在屋子正中央,神色昂然。薛鸿飞气紫了脸,指指老妻,又唤薛亭:“把这个逆子给我关在屋里,没我吩咐,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薛亭踟蹰,薛鸿飞拍桌子,“还不去!”
      穆青梵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架走,焦心,“伯骞,有什么。。。。。。”
      “你不许替他求情!”
      “伯骞,我也不替希来求情,就想问他犯了什么错?”
      薛鸿飞顺下一口气,不答,反而又说:“把他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能留!薛家大公子的印信也收起来!”指着薛桥,“听清楚了,通知咱们家所有的账房、当铺、银行、酱园,一应产业,只要见大公子前去取钱,一个铜板也不许给!去广州上军校,没钱我看他怎么用脚走出北京城!”
      薛桥自来唯薛鸿飞之命是从,从不打折,只冲大太太一作揖,出门去了。
      穆青梵想替大儿子求情,毕竟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进入腊月眼见着快过新年了被关,传出去不体面。但看丈夫气得够呛,只得先给他倒茶,待其平复情绪,再问:“到底怎么了?薛桥他们语焉不详的,只说希来顶撞老爷?”
      “忤逆!老太爷留有遗训,我薛家门下不得参与兵事,一心专营生产,兼重地方教育和医疗,如此才是富国之举。他却说此一时彼一时,且哪怕在前清,洋务运动也不能说成功。”
      “也都是民国了,现在外边嚷嚷什么民主,提倡畅所欲言。希来不过说说而已。。。。。。”
      “他哪里是说说,这是铁了心要去广州!他向我明说了,三民主义是真理,国家兴盛所在,坚决拥护北伐投身革命,推翻旧军阀,建立民主新社会。还引诗为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穆青梵吓了一跳,这是在北京,这些南省论调传出去简直字字可诛。
      “你还敢替他求情?放他跑去广州,不说咱们一大家子受牵连,单论现在南边的局势混乱,孙传芳自任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兵力高达二十万人,还请日本人冈村宁次来做军事顾问。张大帅控制着北京城,又长期盘踞东北;旁边还有一个倒戈将军成立了国民军随时虎视眈眈。”翻过头去抄捡书案上的《京报》,摊开邵飘萍的新闻专栏,“诺,你自己看!前不久郭松龄联合冯玉祥、李景林在滦州反了,七万大军攻占山海关挺进锦州。张大帅秘密联合日本人,凭新造的重炮在巨流河重创郭军。现如今外头一天一个样儿,国民革命军统一了广州,磨刀霍霍举旗北伐,背后又有苏俄人,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他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跑去了,小命很快玩完!”
      “这。。。。。。可怎么好?”
      “如今之计,只能先把他关起来,什么时候绝了去广州的心思,我才放他出来。”看一眼老妻,厉声道:“你不许心软!偷偷放他,抑或让他跑了,就是害了这孩子一条性命!”
      穆青梵分得清利害关系,“你放心,我知道的。”
      薛鸿飞缓缓坐下,面色沉沉。这段时间,城里的日本人似乎比早些年更多了,据门头沟矿山那边的管事回报,近几个月常有生人在附近转悠,口音奇怪,行动训练有素,像有组织的日本浪人。一名经理还提起,有人辗转问起薛穆两家的矿山是否对外出售?经理事后打听,似乎买主就是日本人。门头沟的矿山是华北最大的煤矿,凭借平汉铁路之便将煤矿销往华中和华北,战略地位不言而喻。不论日本人出于何种原因觊觎,必是狼子野心,又有二房的人在一旁时刻虎视眈眈,真是内忧外患,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儿子沉肃稳重,本来是大房最佳的继承人选,将家业继往开来,谁知他志不在此!剩下个心性随意浪漫的小儿子,薛鸿飞看一眼老妻,两鬓已隐有寒霜,自己也已到知天命的年纪,还能为这个家操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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