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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戏院相亲白忙碌,希来凌然进牢笼(2) ...

  •   帖子直接放在门房,递入蕴华手中时,她正在上房与老管家理事。新年在即,之后腊八、大寒,紧接着就是除夕、正月。除了照往年的例准备亲朋好友的节礼,还要留心多备一份,给济华的开蒙老师宋鹤年老先生。
      渐渐说到家里两台电话机被老鼠啃坏电话线的事。蕴华细细算了算,“冬至的第二天就说坏了。怎么五天过去了也没修好?”
      老管家说:“电报局的人讲最近报装电话的人家多,人手一时抽不开,还要再等几天。要不,我这就派人再去催催?”
      “既然人手不足,催也无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等吧。”蕴华说:“倒是家里闹老鼠这事可恶,也不卫生。该买些老鼠药、蟑螂粉回来各处杀一杀。投放的那几日您通知下去,让大家伙都注意些。”
      老管家忙应是。
      因为临近年节,穆家常年光顾的洋行、绸缎庄、首饰铺等一干商家送来账单,只等内宅里核算无误,便通知账房放款。再就是年字号药房年底关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些都是蕴华几日来的大事,只因她擅长珠心算,也不怎么见她焦头烂额,只是老管家看她低头翻起身旁的一摞账簿,知道再往下没有自己的事了,便告退出去。
      屋内,周姨娘的笑声响起,“真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姐,就是一百件事到跟前也是手起刀落。”她当是早已在一旁静静观看了许久才会有此一说。蕴华阖上账本,跟她打起官腔,“哪里?周姨娘知道我最经不起夸,当心我又办出什么莽撞出格的事,给我爸爸、妈妈添乱,也让周姨娘今天的话打脸。”
      “二小姐真会开玩笑。”周姨娘对眼前精刮不似凡人的蕴华恨之入骨,面上仍是声色不动,甚至和煦如春风,“我们二小姐走一步看三步,可不是什么莽撞人呐。”
      “跟姨娘比,我还差得远呢。”
      都是一语双关的机锋,点到即止过后,蕴华忽然笑起来, “姨娘过来打听电话的事?还得等几天,电报局这几日抽不开人手上门维修。”见周姨娘妩媚的脸上刮过阴柔柔的风,蕴华的笑声越发爽朗得没有半点心机杂念,“耽误姨娘约朋友打牌了?”
      周姨娘自有一拨姨太太朋友,依靠一根细细的电话线,往来邀约打牌喝茶传闲篇,穆崇山不在家的时候,她能将姨太太的日子过得神仙一般舒爽。现在电话使不上了,她理所应当的着急。
      果然周姨娘尴尬地笑了下,“嗨,都是些消遣的小玩意儿,不要紧的。”
      蕴华冷眼看她走向里间,给佛龛前念经的母亲轻声请安,眼前浮现那晚,她从婉华手里接过矬子,亲自磨断电话线的一幕。
      夹道两头无人经过,婉华确认之后垫高脚尖给她打手电筒,有些不安,“能行吗?”
      “放心,‘四眼大齐’没丢,她得知后必定想方设法散布消息,否则一旦让我的计策得逞,也不是她的心气呐。电话被掐,她别无他法,只有自己出门或者派人出门。她鬼精似的,自己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出门。瞧着吧,这些天她除了乖乖到妈妈跟前点卯报到,哪儿也不去。而肩负重任的,只有她最亲信的玉坠和秋扇,盯紧这两人,我就不信,得不到我想要的真相。”
      暗中较劲的两方,如同绷紧的两根弦。而表面上,在大家看得见的地方,周姨娘与蕴华只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两根线。一个如常请安问好,安分守己、改过自新,一个到了约定的日子,带着薛希来兄弟,按时出现在梅小姐约定的真光电影院。
      梅小姐邀婉华姐妹看电影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姐妹俩简直是解语花,不仅带上薛希来,还有无懈可击的说辞,“梅姐姐,父母亲担心我们姐妹单独出门,正巧两位哥哥没事,便一起来了。不介意吧?”
      梅小姐心花怒放,看电影的时候,蕴华又借故将梅小姐和薛希来凑成堆儿,她自己则坐到与薛希来隔一个人的座位。薛希来全程话很少,任凭蕴华施为,只有当蕴华的用意过分明显时,才淡淡地看她一眼,之后又任她为所欲为。
      电影放映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影院工作人员猫腰过来,对薛希来说外边有人找。他一出放映大厅,就见三个彪形大汉冲他而来。都穿着棉袍外罩一件灰布大褂,衣着肥大,走起路来两个肩膀上下画圆圈。
      薛希来沉思一瞬间的功夫,内中一人上来冲他作揖说:“薛大少爷,看文明戏呢?先看着,”目光往他身后飘去,“完了事请您跟我们回队上,有几个问题劳烦您回个话。”
      侦缉队能找到他,兴许文白那儿也出事了,难怪几日来未曾有音讯。他要自保应该不难,文白却绝对不能罹难。另一个人见薛希来不说话,跟着说:“真的没什么,您帮我们这个忙,走一趟。”第三个人也搭腔,“真的是,薛大少爷是明白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听说您能文能武名声在外,拴上绳儿拉着走反而不美,您说呢?”
      薛希来点点头,“我明白了,绝不让几位为难。只是我几个妹妹还在里面,容我向她们打个招呼。”
      “好说,这也是应该的。”
      那三人也不为难他,只是一左一右跟着,挨得紧紧的,后边还跟着一个。薛希来在大厅的幔帐外还请刚才的工作人员进去,不多会儿蕴华掀了帘子出来,见情形奇怪,“大哥?”
      “我有事先走了,你替我跟彦平说一声。天冷,你们也早点儿回家去。”
      “哎。”
      “今天是不是还有物理课?兴许要下雪,让彦平开车顺道载你们去吧。”
      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蕴华更奇怪了,“昨天去过了,先生让我们明天再去。”
      “嗯,那就回去吧。”
      这事情透着奇怪,但蕴华从未见过侦缉队便衣,没往深处想,只把话原样传给薛云来。穆青梵晚饭过后本想逮住大儿子旁敲侧击,问他今天怎么样,没成想大儿子没回家,佟老舅爷却不请自来,在院子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得空,请往二太太院中坐坐吧。”
      蔡妈妈去而复返,一脸忿忿,“我说您不得空,老舅爷不肯走,还好个胡说,什么大少爷叫北平侦缉队给抓了,现在外珠市口迤南鸡儿胡同的侦缉总队呢!”
      穆青梵顿时剑眉倒竖,上次说儿子欺辱婢女,这次空口白牙的又咒儿子进牢笼,全当她是个死人么!一面吩咐人去找大少爷,一面叫佟老舅爷进来,也不看座奉茶了,直接道:“您老人家平日里斗个鸡耍个蛐蛐,自家乐呵罢,我儿的事就不劳过问了!”
      佟老舅爷年轻时就是个混混,老了老了也还是个老混混,左手进钱右手花,实在没钱了院子里一块石头也叫他当出去,几十年来见惯了当铺大总管和各色债主的嘴脸,没脸没皮惯了。穆青梵没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恼,甩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笑,“大太太先别生气,我这不是凭空造谣,侦缉总队的一个小队长是我发小儿的儿子,亲眼所见,今天晌午左右咱们家大少爷进了鸡儿胡同的侦缉总队,现在人还关在里边呢。“
      旗人的发小儿自然是旗人,不是她偏见,几百年来旗人仗着祖宗的萌庇,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惯了,又好体面,但凡剩下一口气,也用在茶馆里吹牛侃大山遛鸟逗蛐蛐,哪儿会出去干活儿?佟老舅爷编瞎话讹诈都不走脑子,真是懒到惊心动魄。也不跟他废话,“我这里不得闲,您老人家该干嘛干嘛去吧。希来的事也不叫您操心了。”
      “别介,大太太,”佟老舅爷嬉皮赖脸,“我可不是讹您,光天化日许多人都瞧见了,不信您只管叫人打听去。”
      穆青梵冲身后的秀珍点头,秀珍悄悄出门去了。
      “也不怨您不信,我下午听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心说这不是别人,是咱们家大少爷!北京城里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怎么会犯事呢?再一打听,这罪名可说得有模有样儿,大少爷几月前报名广州的黄埔军校,那边寄来的通知书被冲戍司令部设在邮局的检查班给查出来了,证据确凿,冲戍司令部叫警察局下面的侦缉队按信拿人呢!”
      穆青梵心内暗吃一惊,大儿子一向寡言,主意又大,这不动声色报考军校像他的手笔。当即按下疑惑,先打发了眼前的佟老舅爷再说,“果真这样儿,我给他想办法,您老人家自个儿珍重,我不送了。”
      没脸没皮的事儿佟老舅爷麻溜儿着呢,“您先别忙着赶人。希来是我晚辈,妹夫的嫡长孙子,但凡能搭把手我就不能站干岸不是?”
      “哦?”穆青梵气极反笑,索性看一看他的花样。她在紫檀圈椅上坐好,听佟老舅爷叨叨,
      “侦缉队是什么地方?大清刑部里的刑具跟那儿一比,简直就是个玩意儿。没事的人进去一趟都能叫扒层皮。咱希来大家公子,可受不了那个!当时就跟我那发小儿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不兴屈打成招哇,那什么党、什么党,都是革命党,乱党,洪水猛兽!咱们希来一向循规蹈矩,绝对没掺合这些乱事。”
      “那还真要多谢老舅爷仗义执言。”
      “可不是!”佟老舅爷一撇头,不理会穆青梵的怪调,“可惜这年头,人心不古,仗义执言有什么用啊,”搓起两只手指,“还得靠这个!您想呐,那看牢笼的、管饭的、放茅的、审讯的,哪个好惹?我发小儿的儿子虽说是个小头目,上上下下也要打点,都是为了希来在里面待得舒服些!想要出去,还得往上层疏通。”呲牙咂嘴,又搓手指,“那更是海了去了!”
      终于讲到重点了,穆青梵假意问他,“依您看,多少?”
      佟老舅爷只当穆青梵意动,“长官们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寻常万儿八千的拿出去寒碜人!依我看,咱们家挣钱的矿山,又或者银行,拿点儿干股出来孝敬长官,那才是诚心实意。有了官方参股,以后就多一重保障,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痴心妄想!穆青梵才要骂,薛鸿飞一脸寒霜地从外边进来:“外边摆了饭食,请佟舅舅移步前院用饭。我这里内院,多留不便!”言毕,他身后两个身手矫健的侍从薛桥和薛亭上来架起佟老舅爷就往外走。
      那两人功夫了得,架得佟老舅爷使不上劲儿,只能乖乖跟着走,嘴里却还嚷:“外甥,可别舍不得!丢了银子重要死了儿子重要?那什么军校瞎嚷嚷北伐,要搁前清,就是造反,可要全家人菜市口砍头的!”
      穆青梵气得不轻,怒斥道:“还嚷!”薛桥会意,捂住佟老舅爷的嘴巴,这才清静了。
      穆青梵看薛鸿飞脸色,估摸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她心内焦急,屏退旁人,问:“说是希来报考黄埔,被冲戍司令部发现,叫侦缉队拿了,果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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