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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激战三日泣天地,狼烟惊梦随半生(2) ...

  •   关麟征率领警卫连和149团的一个营沿着齐长城下一排东北、西南走向的小山包,向将军楼挺进。绕过146团的侧翼阵地后,关麟征根据地形决定先占领与将军楼毗邻的几处高地。他将特务连分成三个排,令连长亲自领两个排攻占小山头,而他率领余下部众朝将军楼南面山头运动,才到半山腰,遭遇刚从北坡爬上来的敌人,一阵手雷暴雨似的砸过来。
      日军能这么快从将军楼攻下来,关麟征实在没料到,但从来火力上看应该只是一小股先头部队,也就一个班的兵力。先下手为强,只要将这一小股敌人歼灭,一切都还能站稳脚跟。他当即命令一营长带一个连迅速占领两旁山坡,而关麟征本人居中路,一齐进攻。他的身边只剩下两个连和一个警卫排,往前开展几十米,日军的三挺轻机枪已经架好,朝他们扫射封路,并且在机枪的掩护下二十几个日军冲下山坡。双方距离拉近,开始互掷手雷。两个警卫看实在危险,一起将关麟征拖往石头后面,手雷恰此时在他身边爆炸,弹片四射,关麟征顿时满头是血。
      149团团长王润波赶来,当即组织人员包扎。关麟征忍着剧痛,“别管我,赶快收拾掉敌人三个机枪,抢占山头!”
      王润波应是,接过冲锋枪顶着敌人的火网一人当先,横扫三挺机枪,关麟征当即组织警卫排配合王润波上去占领山头。
      他们抢占了相对制高点,以猛烈的火力暂时压制住敌人,敌人于是退往将军楼方向。敌退则我进,然则部队追到将军楼的山坡下,马上受到将军楼日军的阻击。敌人居高临下得心应手,形势逆转,王润波只好先退回对面的小山包,此时两军直线相隔仅仅两百米,可却是个V字地形,若要强攻,则完全暴露在日军的炮火之下。
      关麟征依然在阵地上指挥,他对王润波说:“我们的炮弹只剩十几发了,不妨等一等146团调来炮兵再进攻,否则我们火力不占优势。”
      王润波很快做下判断,“不能等。敌人一旦缓过劲儿来,他们的炮比我们强,再等下去就是一个团来也攻不下。师座就集中火力掩护我和敢死队,夺回将军楼!”
      敢死队以命相搏,关麟征知道眼下唯有如此。他与王润波互敬军礼,朝迫击炮兵喊道:“听我命令,所有炮弹都打出去,轻重机枪马上进入阵地,听我命令射击!”
      王润波高喊 “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冲出去夺回将军楼!”率先冲下山坡。敢死队队形紧密而狭长,犹如一柄气贯长虹剑气纵横的利剑,又如一股涌流,顷刻间汹涌而下。下坡还好,冲到沟底折往上时,几乎寸步难行,有人倒下,又有人前赴后继。关麟征的炮火倾尽全力,74旅的炮兵也从齐长城一侧牵制将军楼的火力,王润波见状抓住机会又攻上去。
      这一去,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王团长壮烈成仁,关师长身负重伤,夺回将军楼无望。帽儿山烽火台里一片寂静,胖子几个一次又一次颠覆了对恶战的认知,班长气得问候敌人祖宗十八代,究竟也是口头意气于事无补。马大栓早看出来老朱颇有来历,能力更在自己之上,这时候就不计较班长不班长这些虚名,他问:“朱老大,往下咱怎么办?”
      “盯住,随时报告情况。”老朱的望远镜始终没有离开长城一线和对面的小山包,片刻过后,回头问济华,“黑子瞧见东北军的阵地没?10钟点方向,山坡阳面。”
      济华说:“瞧见了,朱哥想搞门炮?”
      “嗯。你会拆炮不?”
      “略通。”
      济华嘴里的略通几乎等同于让人放心。老朱从望远镜里看出去,边骂边说:“妈了巴子的,634团全撤了。王八蛋,这时候咋能撤出阵地呢,这他妈的太不讲究了。日本人缓过气儿肯定火攻齐长城和龙王裕,帽儿山是关键,咱得整他一门炮,到时候跟日本人死磕到底。”
      济华问:“可是朱哥,东北军撤退时能不把炮带走?”
      “他们着急撤退,来不及拿炮是必然的,放在你我身上也会这样。你们快去,底座太沉可拿可不拿,一个炮筒就够了,关键是炮弹能拿多少是多少。”
      马大栓觉得老朱说的全有道理,可是他们都下山了帽儿山咋办?
      “小鬼子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你们快去快回。”老朱说。
      东北军的炮兵阵地距帽儿山一千多米,中间隔着个山头,除了老朱留守烽火台,其余几人轻装,用绳子从北面崖壁吊下去,穿过树丛,直奔目标。拆卸迫击炮的活儿留给济华,马大栓领着剩下几人四处捡炮弹,零零散散总共有六七十发,他让胖子几个先搬炮弹往回撤,自己与济华再三确认实在无可捡漏,才扛着炮筒子也跑回来。

      将军楼一失守,74旅两个团里146团的阵地直接转变一线阵地,142团的处境更为艰险,随时有可能面对两面夹击。而目前142团已经与师部、旅部失去电话联系,薛希来不断地派出通信员出去检查线路,断的没接上,又有新的被炸毁,一个通讯班就此阵亡。
      142团团部遭飞机轰炸,何团长重伤不醒。接到142团通讯兵传来的消息时,薛希来和梁团长正在齐长城前沿阵地—— 634团还在抵抗,但已是强弩之末,关师长亲自组织反击却身负重伤,夺回将军楼的希望几乎是零。好在薛希来事先命梁团长调一个排贴近将军楼,力阻日军从那里往下运动,这就为146团争取到宝贵时间调整部署抢占最有利的地形。
      两人对轻机枪、重机枪堡和炮兵阵地做一番调整,尽量放在日军的炮火死角。接到142团的消息后,薛希来对梁团长说了声这里交给你了克怡,带着旅部的钟参谋和几个警卫沿着齐长城往东运动。走到一半,与敌军的一挺重机枪和几十名步兵迎头遭遇。挡在薛希来身前的两名警卫当场倒下,他和剩下几人只好暂时忍耐在箭垛下。这一股日军盯上他们,几乎全力封锁让他们寸步难行。幸好薛希来事前早有严训军衔不得外露,否则让日军得知他的身份,围堵他的兵力绝非仅限于此。
      目标相隔一百米的长城出口,他们在敌人火力的间隙缓慢移动,终于到达出口对面。薛希来脱下衣服和帽子,用步枪慢慢支上箭垛口,眼见火力如期上当,他果断示意,只能前面几人抓住时机跳下长城,他蛇形蛙跃紧随而出,却有子弹飞来,打在城墙的灰砖又反弹出去,擦出一线笔直的青烟,薛希来顿时摔了下去。
      几个卫兵井然有序,架起他边打边撤,避开眼前的危机,紧急处理伤口。好在没有打中要害,用急救包也能临时包扎一下。于是计划不变,仍旧赶往142团团部,途中遇到担架队运送一批伤员下来,其中就有何承笈。薛希来扶着担架急唤了声海山,何承笈双目紧闭,毫无意识,情急之中他只好紧随担架跑出去几步,切切嘱咐,“赶紧送下去救治,快!”
      142团所在的农家院烈焰熏天烟尘滚滚,砖瓦木柱坍塌,还有几根将倒未倒的梁柱与不远处的炮声引发共振,摇摇欲坠。在院子里指挥战士们灭火的团参谋长程守平见薛希来负伤而来,惊道:“旅座您受伤了?”
      “小伤,没事。”薛希来与他急步迈入未倒的那间农舍,副团长也正在里边维持指挥,见薛希来到来当即汇报最新的战场形势——149团团长牺牲,东北军已经撤入大关阵地。消息太突然,薛希来的意识如同扁担的两头,悲恸与愤怒此起彼伏。汤玉麟弃城逃跑时他一面组织部队紧急开拔一面大骂王八蛋,现在他却骂不出来了,实在已然词穷。
      敌人的可怕不叫可怕,自己人的可怕才是真正的可怕。
      悲恸到极点的时候,声音无可避免地颤抖,他朝团参谋长程守平命令,“二营立即占领龙王裕往南干沟左侧阵地,构筑工事,阻击日军从将军楼往东攻打大关,保证团的左翼安全。三营沿潮河支流布防,作为团预备队,保证通往古北口东门的畅通。团迫击炮排增援二营守住阵地,马上执行!”
      程守平下去安排了,薛希来站在地图前看了好一会儿,对副团长说:“现在与师部的联系全断了,来不及请示,你立即率领团部司、政、后全体人员撤到古北口东关建立团指挥部,设法及时与师部取得联系。”眼下的局势,他们地利已失,没有友军,炮火、兵力皆不占优势,只能凭借指挥官对战场反应的精准和迅速控制大局,下达后撤团指挥部的命令他已然经过深思——142团即将面临两面被围的险境,指挥部是战场中枢,必须先保存下来。他薛明臻的部队可以捐躯沙场,可以打残整编,但一定不能乱,行动有序建制井然,方能确保任何时候均可一战到底。
      战场很快验证了他的睿智果断。
      副团长说:“旅座,还是您亲自下去安排指挥部吧,我顶在这里。再说您的伤也需要下去医治。”
      “不用说了。这个时候,你下去是以防万一,我下去就是军心涣散。我是旅长,我不动弟兄们就不会垮。”
      副团长还想争取自己留下来,薛希来又说:“老弟别争了。日军最擅长黄昏和佛晓进攻,我留在这里指挥,你现在就抓紧下去安排吧!”
      副团长立正行了个礼,动容的看了薛希来一眼,转身执行撤离工作。
      军人的行动总是训练有素,很快人去屋空。炮火寒风中孤零的农舍经历人员的撤退,愈发显得凌乱。哗啦啦轰隆的联合奏响,如同风雨前夕的焦雷平地而起,又紧密相接,群山深谷当中回荡不绝。薛希来穿上王大狗临时找来的军装,手执冲锋枪,率领警卫出门往左翼山上前沿阵地靠去。
      那里此刻已经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薛希来赶到二营指挥所时,日军正向山上发起冲锋,火光、热浪、弹片、碎石和沙土裹挟声浪,滚滚黑流砸在阵地和营指挥所四周。薛希来泰然自若,急步迈进半突起地平面的木棚子就举起望远镜与二营长并肩观察。
      很快指出两山之间有一个日军全力攻击的前沿火力支撑点,说道:“调一挺轻机枪巩固那处火力支撑点,那是敌人选取的突破口。”
      二营长摇通了打给五连长的电话,结果五连长手头已无轻机枪可用,二营长赶紧从六连调出去。机枪手迅速到位,果然很快封锁住敌人的进攻,缺口渐渐收拢。
      二营长从望远镜里看到真切,暗道还是旅座眼光毒辣。他满心崇敬行注目礼,这才发觉薛希来身上的血迹,“旅座您受伤了?”
      薛希来打住他,“受伤的弟兄们多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二营长,我把团迫击炮排交给你,就那些炮弹,坚守到援军到来,你可得掌握火候。另外我再调三营的一个连给你当预备队。就这些家当,给我守住左翼阵地,别给你们受伤的团长丢人,能不能办到?”
      二营长血气上涌,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能!”
      薛希来道了声稍息,出了二营指挥所,朝龙王裕长城一营部而去。一营从昨日进入阵地,在敌机的轰炸和炮火中浴血奋战,伤亡过半,是142团伤亡最大的。一营之中营长、连长都是军校毕业,军事素质过硬,能指挥部队挑选敌人的炮火死角,还能有效组织防御,但两军交锋时敌机的轰炸却避无可避,只能干熬。眼见黄昏来临,敌机必然抓紧当天最后的光明来个黄昏轰炸,薛希来当场调来三营的一个连组织低空射击,用他的原话说:“能打下来最好,即便不能,也叫它们今夜再不敢来。”
      入了夜,炮火稍歇。离开龙王裕长城的烽火台一路下山,只见一轮银月高挂在东边天脚下,长城四周百孔千疮的废墟,烧焦的草木和炸塌的山石,尽数沉浮在牛乳色的夜光和戍边的厉风中。浮尸遍野的战场,是塞外苍鹰和林间老鸦最美的餐桌。
      薛希来的伤口渗血不止,王大狗曾一再劝他回旅部找军医医治,只是薛希来置若罔闻。现在一营二营的阵地已摸排一遍,心中有数,王大狗和钟参谋又劝,薛希来却一笑,月光下看,裹带征尘的笑容魅力无边。“慌什么,白天让敌机弄得灰头土脸。他们是急行军,今天又刚占领高地,防守上必然松懈。风水轮流转,现在晚上了,”他说,“夜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
      说起来东北军也有飞机,其中的几十架918时丢在沈阳便宜了日本人,另有二十多架停在北平南苑,也许已生锈发霉,谁又知道呢。
      大家跟随薛希来日久,见此纷纷摩拳擦掌,“旅座,派我去!”
      “我去!”
      “我也去!”
      “别急,冲锋杀敌来日方长。古有甘兴霸百骑袭曹,今夜二十五师夜扰日军,这次先留给三营的弟兄们。”
      衔枚夜度五千兵,密领军符号令明。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音——无不是夜袭敌营的酣畅痛快。
      薛希来回到旅部不久,就接到消息——三营长亲自率领一个连从龙王裕长城出发,隐蔽前行,摸到敌人的宿营地巴什克营外,一声令下,杀进敌营,举枪便杀,手雷与放火双管其下。待敌人援军赶到,三营的勇士们已安然返回龙王裕。来去如风的一次夜袭,虽不能改变整个战场的走向,却成功将敌人次日清晨的拂晓进攻延滞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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