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巨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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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晨光穿过早晨雾蒙蒙的森林，沿着高高的玻璃窗爬进屋里，像没有重量的灰尘一样落在人脸上。
次郎觉得有点刺眼，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背后的木架床上睡着的上司。见到六冰就跟在事务所的小床上一样睡得正香，身体平缓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才放下心来。
刚放松没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让他绷紧了神经。
“抱歉，草野。把你吵醒了？”
“不，我正好起来了。早上好，今井小姐。”
昨天洋一交代完后，由今井陪着他和睡着的六冰来到魔法律协会私有林中的小屋。据洋一所说，这里就是六冰曾经跟冥王签约使用过的地方，作为据点相当适合。今井安排了执行部的部下在林子里提前布好了魔法阵，提前对异常的灵素作出反应，也可以随时作为防壁发动，让他们今夜先好好休整。但他的精神依然一直绷紧，在半睡半醒中浮浮沉沉，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真正睡过去。
今井一整晚都在门外放风，对木屋周围的魔法阵进行检查和加固。进屋后她也没来得及休息，通过手机和各处沟通，听取昨晚的巡查情况汇报。她应该也相当疲惫了，但按她自己的说法，执行任务时早就习惯了，连续两三天不睡也完全没问题。
今井一边说着，给他递上一罐咖啡，配早餐面包用。看来这就是她保持少睡眠高功能的秘密之一吧。
“谢谢，今井小姐。”
“不客气。”
然后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昨晚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协会小镇那边。”次郎问道。
“没有，周边地区也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异常。”今井揭开罐装咖啡拉环。她没再细说，但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六冰执行人的状况如何？”
“一直睡得很沉。”次郎苦笑一下。
“看到六冰执行人睡着的样子，真让人不禁想到北支部作战的那一次。”
今井也抬头看了看木架床上睡着的小人儿。
“可他这两次睡得越来越沉了。有时让我禁不住想，如果他再也醒不来该怎么办。”
在从他还是二级书记官时就守着他的人面前，次郎终于忍不住把堵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今井沉吟半晌，然后用严肃的语气问道。
“草野法官助理，你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是控制住维特，确保禁书能安全转移。”
“答得好。为此在关键时刻，我们肯定会需要六冰执行人的力量。现在只有你能叫醒他。我不知道那孩子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但如果你的心智受到他的干扰，那就是让他得逞了。”
今井的话每次都能让他清醒，像一注冷水浇头上，让他从头脑发热思维混乱的状态中冷却下来。
“我明白了。”次郎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一口气把罐装咖啡喝了个干净。
看他被苦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今井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柔和。
“你好像缓过来一些了，那来我们谈谈维特的事吧。可以的话我也想让六冰执行人听到，但现在似乎没办法。”
次郎对话题的流向感到有些惊讶。“维特的信息不都写在报告书上了吗？”
“那你也看到了吧，他曾经是毒岛的学生。”
“是的……”次郎不敢想象，毒岛的心情该有多难过。大概像当年追踪着圆宙的班治一样吧。
“有些从毒岛那里听来的话，可能对行动没什么用，不便放在报告书上。”今井沉吟片刻，“班治执行人曾经叮嘱过她，要对维特多加留意。她原本感到很奇怪，因为维特的成绩一直处在中下游，是个表面看起来很乖巧、有点稀里糊涂的孩子。在那孩子跟班治打过招呼后也有段时间没什么变化。直到某一次，别的老师来反映，对恶灵实践课上经常发生异常状况。她就悄悄去观察了。然后她发现，那孩子在所有人无法注意的情况下，用类似腹语术的方式，跟恶灵进行直接交流，让它们听从他的指示。”
“一般情况下，低级恶灵能沟通吗……？”
今井摇了摇头。“不，但我们都见过有智能的恶灵，对吧。”
“贝克特尔的进化灵……”次郎的思绪一下又被拽回四年前。
“毒岛当然也跟维特单独谈过，尽量以不打草惊蛇的方式。但是维特没有任何破绽……她把情况汇报给了班治，但在那之后不久，维特就从学校里失去了踪影。我们当然根据他的入学档案到他家乡去进行过背景调查，但是……”
“是伪造的？”
“我们是这样以为的。档案上写维特的家乡，在俄罗斯边陲的村庄，去到那儿发现只有一片森林，根本没有人烟痕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魔法律学院的入学背景审核如此严格，不该错过这么明显的伪造。还有一个没考虑到的可能……”
“是什么？”次郎没办法进行思考，或者那个答案过于恐怖而无法思考下去。
“那片森林里不久前确实有一个村子存在过……直到那头沉睡的巨兽觉醒之前。我没有去实地考察过。但据北支部前往调查的人说，那里弥漫着异常的灵素，因此他们也无法过于深入。”
今井把手里的空罐子捏得变了形。锡罐被捏扁时发出的声音，像骨骼断裂。
“那孩子，也许是个无法控制的怪物……毒岛她，没办法原谅自己，让这样的怪物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
“那不是她的问题，是协会和毛球之间的事。你就这么转告她吧。”
从头顶上传来的冷冽的声音让次郎和今井不约而同地看向木架床的方向。
执行人这次醒来时精神状况比昨晚稍好，虽然眉头还是微微挤在一起。也是，刚才毕竟听了那么令人不快的话题。
“六冰执行人！”今井似乎比草野次郎还要激动。“刚才的话您都听到了吗？”
“啊。”六冰木架床上爬下来，在次郎旁边坐下。助手马上给他取来斗篷披好，顺便张罗起执勤中的简单早餐。看着上司像个冬眠中起身觅食的松鼠一样抓起面包和装在保温壶里的汤就往嘴里送，次郎只觉得好可爱，忍不住傻笑起来，结果被上司狠狠瞪了一眼。
“今井，我有事要拜托你。”
“您说，六冰执行人。”
“我之前拜托孙子做的东西，现在临时需要，麻烦你通知她送过来。”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打个电话。”今井离开前不忘捡起自己捏扁的罐子。
次郎一开始还有些不解，让他来联系孙子不就好了，大家都在同一个群组里。但他很快明白上司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我知道你有话想问那家伙。”
等木门关上，执行人才缓缓开口。
次郎低下了头。自己所想的一切果然都瞒不过六冰。
“但是，千万不能靠近他，不能听他的任何一句话。之后你尽管可以问我。”
上司在等他回答，蓝色眼睛幽幽地看着他。次郎从那里看到了六冰最不常流露的感情。
六冰是在害怕吗？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六冰怎么可能会害怕？
但那只有一瞬间。那感情很快又沉到深蓝色的虹膜深处去了。
“我向你保证，六冰。”
想问的还有很多，但次郎忍住了。他还想问为什么六冰确定诱饵作战可行。维特的主要目的不是禁书吗？即使那边戒备森严难以奇袭成功，冲着我们来又有什么意义？可他隐隐觉得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以及这些问题跟六冰答应回答他的事有关。
那些都是后话。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六冰，以及协助今井他们，逮捕维特。
***
浓雾散去后，山林迎来的本该是又一个清爽的晴秋。
恶灵不会挑阳光灿烂的日头来访，只要黑夜不会突然降临。
今井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话筒里的不明杂音，于是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和部署在树林边缘地带的执行部人员进行联络。
无线电里的杂音似乎更加严重。从滋滋作响的话筒中，黑色的雾。她勉强捕捉到这个单字。
今井马上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她立刻向所有定点下达指令，发动大型防壁法阵，并让所有非战斗人员离开森林。
“六冰执行人！草野！”
在今井急切的喊话声传到屋里的同时，远处魔法律小镇里也响起尖锐的防空警报声。森林，街道，整个世界都开始逐渐变暗。疑惑的人们抬起头，只见空中并无云翳聚集，但太阳正被一块黑斑一点点啃食，最后只剩下一个血红色的影子。
“来了吗。”
六冰勉强站起身来。次郎也握起笔和术式用纸，进入备战态势。
“我们也到开阔点的地方去吧。”
虽然大致感觉到不详而紧张的气息随着黑暗降临，但走出室外时还是吓了一跳。次郎觉得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凶险的天空，光线像血海一般倾泻下来，不详的暗红色染满天地。
随即，一道绿色的光墙环绕住他们，将三人同外面噩梦般的血红世界隔开。
今井发动了木屋周围的阵。
“森林周边的防壁也已经顺利发动了，这样至少其他灵体不容易混进来，有也能掌握它们的位置进行追击。但是对防御维特恐怕……”
“没关系，这样就好。”
六冰说道。次郎注意到他说话已经有些费力。
“天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呢……日蚀吗？”
次郎抬起头喃喃地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如果说这是维特的能力，那也未免太强大了……”
“看上去壮观而已。本身没有什么意义。”
六冰冷笑一下。
“逢魔时这个词听说过吧？”次郎和今井点点头。“黄昏时分是白天和黑夜、人界和灵界的界限变得模糊的时候，因此在施行大型降灵术的时候，都会出现遮天蔽日的自然现象。”
“降灵……？”别说次郎，连今井都觉得很久没听说过这个词了。在魔法律体系壮大之后，各种灵媒和巫术系统不是被吸收吞并，就是彻底隐没了踪迹。“是降灵术吗？能和死者沟通过的那个……”
次郎想到在赤川团地作战时六冰教菜菜使用过的召唤思念体的法术。
“跟那玩意儿差不多。”六冰手里的书已经翻开。“不过要到这种级别的话，只有现代已经血脉断绝的黑魔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要多人聚集在一起施行大型降灵术才行。”
说着，六冰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的森林深处。
“看来你就是那其中某个家系的后代了，维特.尤利。”
四周没有风。四处弥散的黑雾，突然像爪子一样从前方的森林里伸出来，逐渐将他们包围。
“不愧是六冰。”
那熟悉的银铃般的嗓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时远时近。
“既然你知道，还以这种不能作战的状态迎战，是瞧不起我吗？”
声音的主人依然没有现形。在黑雾即将完全裹住他们的前一刻，一道雪白的光将其劈开。如暴风降临一般，阵四周的雾瞬间散去，维特小巧的身影在正前方现了出来。
“这状态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六冰岿然不动，和迎面走来的维特对视着。完成第一击的地狱使者，双手合十，闲然落在他身后。刚才驱散雾气的除了幽李，还有次郎的五连萤火之术。今井负责维持阵的防御，确保没有灵根之类的东西从死角偷袭。
迎战态势，已经准备完毕。
维特和他们保持二十米开外的距离。雾气重新在他身边聚拢起来，像一个漩涡不断吸收聚集空气中浮游的灵力，最后逐渐幻化成一头巨大野兽的形状，并且还在像氢气球一样不断、不断地膨胀。
“唉。都说了这样是不行的。不打败全盛状态下的六冰，哪有什么意思呢。”
维特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托腮思考了片刻。
“我知道了。让我来替六冰解除封印吧？郎次。”
他突然盯着次郎，笑了笑。
那双血红的眸子里依然没有任何笑意。次郎只觉得一阵寒意侵袭了全身，即使在今井的防御阵里，依然觉得犹如被一只巨大的魔爪握在手心里。
比贝特克尔那双悲伤的眼睛更可怕，更绝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背后那头巨兽还在生长，几乎能吞噬掉整片森林。
这时候，他们差不多能辨认了那巨兽的实体了。
那是四年前，本该在北支部被消灭的九苦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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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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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巨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