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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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日子，我自知时日无多，愈发努力的想要纠正瑞亚的想法。
但令人苦恼的是，无论我如何解释、劝说、引导，他都满是不以为然，没有半点羞愧和改正的迹象，直到我第一次板起了脸严厉训斥，他才终于明白我态度的坚定，对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闭口不言——也仅仅是闭口不言。
随着时间经过，随着我的崩毁严重到肉眼可见，瑞亚的眼中闪动的光芒也一日亮过一日。
纵使不使用语言，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大声告诉我，他期待着什么。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比起不解更重要的，是忧心他真的会放弃生命。
“世上比我重要，比我值得你留念的东西太多太多……”
斩杀恶魔的间隙，我再次体会到了那股接触不良似的僵滞，严重到踉跄一下跌在地上，右臂失去了知觉，不得不交换了握着长剑的双手，跪坐在地上用左臂发力才斜着切断了直扑而来的恶魔。
恶魔死后，我跪在地上缓了缓神，直到脑内那股嗡嗡作响的嘈杂逐渐平息，这才双手撑着剑身借力，勉强地站了起来。
站起后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眼前又是一片跳动的花点与黑斑，随着动作而粗噶摩擦的身体部件令我找不准重心。
但我还来不及调整自己，便先听到了随着我每况愈下情况而在战斗中被我安排得越来越远，本该和现在的我相隔千米外的瑞亚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霎时脑中嗡响大作，光学镜头彻底一黑。
直到听到他的呼吸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的视线都没能恢复晴明。一时间，愈发有心无力的自己与愈发固执胡闹的瑞亚的两份沉重压力交织着，令我本就薄弱起来的脑内线路再一次烧断了几根。
我又一次摔在地上，混乱中听到瑞亚惊叫一声，跑在我身边试图搀扶，我知他是一片好心，更不想把他砸伤，却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控制自己倒下的躯体，远比外表沉重的炼金材料结结实实与他摔在了一起。
“……■■！”
什么、谁在说话？
我体内更嘈乱了起来，视力功能没能恢复，连听力也出现了障碍，无法确认身旁小声痛呼的瑞亚在说什么，又伤到了哪里，只能尽力快地直起上半身，让自己合金所制的身躯不再压迫他脆弱的身体，但我刚撑着手臂抬起自己，便听到耳边瑞亚的呼吸随着我的动作与我贴得更紧了。
我一愣，空出一只手摸索了一下身前，惊诧地发现这孩子竟然连摔倒时都牢牢地抱着我，随着我直起身一起被带起了上半身。
而他方才的痛呼，在我清晰起来的听觉分辨后，恍然全是：“‘星星’，你还好吗？”
一时间，被这孩子如此依赖的欣慰和你不应当如此依赖我的懊悔交织在我人工的脑中，酸苦难言。
这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人和我一样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形，而他们对此又会作何选择，还是只有我这滞留人间的残缺工具才对此难以取舍，但这一刻，我的确是满心悲楚，不愿他再这样下去，也不愿让他真的亲眼见到我的崩毁，做出令人悲伤的错误选择，忍不住用充满电流的声音再一次劝说：“你应该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瑞亚。”
即使还看不见他的脸，我还是摸索着将他抱在了怀里，也按住了他的反驳，哀伤道：“你天生有着比我更长久，更充盈的生命。主是何其优待你，让你生为可爱的人类，感受阳光的温暖，感受花枝的芬芳。你还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值得你感受的好的东西，需要你在这人间留下更深的痕迹……”
眨了眨眼，我的视线逐渐自灰暗花杂剥离出来，又能看到瑞亚微笑的脸，和他面具般微笑下的不以为然，想着如此小的孩子心存死志，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问他：“你曾走过崎岖辛苦的路，不是更应当珍惜当下光阴？为何当初你能忍受生命的苛待，如今一切阴霾散去，你却一定要走那条绝路？”
“还是说——”
想着当初他在我怀中渐渐失去声息的样子，若不是人造的身躯没有眼泪，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滑下的眼泪要把他衣服都浸湿了：“我对你的照顾还不够多，我注定短暂的停留让你误会了什么，让你不能体会这人间的可贵？但、瑞亚！也许我不能感受更多，不能带给你更多生命的美妙，但请相信我，只要你稍微放开一些固执，如此美妙的世界，未来数不清的光阴，可能的还未发生的故事——请不要放弃它……！”
说完这一串随着近来身体崩毁愈发严重而越来越少见的长长交流，我的发声器发出了一阵不妙的磨损声，不得不垂头呛咳，将那股烧坏什么的灰烟自唇边吐出，这才艰难地抱着瑞亚站起身，摸了摸一直沉默着的他的头。
“瑞亚……”
我烧毁的发声器能发出的声音愈发沙哑低微：“……你是怎么想的呢？”
被我摸着脑袋，瑞亚偏头靠在了我的掌心，小小的脸蛋在我掌中眨着眼，露出甜蜜的笑。
“啊呀，亲爱的……”
他笑着说：“我好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哦。”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因为他的神情真是格外的专注可爱，但听清之后，我脊骨支架又是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好在用手肘撑住了自己，又是难过又是无奈，看着他显见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眼睛，艰涩询问他：“你只有这、个感觉吗？”
“没办法嘛……”
他伸头在我面上亲了一口，眨着那双含笑的眼睛：“以前的日子，即使和我在一起，你在意的更多的也都是工作。但是现在，你每一天都更在意我，全心全意都是我，我好高兴哦！”
又是这样。
又是一次在他的胡搅蛮缠下完全不能达成一致，结束在开始之前的交流。
然而，见他将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岔开了话题：“我、一直，非常在意你。”
“不一样啊。”
他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神色，只淡淡道，面上的笑容都随着这句短短的话消失了一瞬，露出一股我不认识的冷漠来，但在我产生怀疑之前，他又很快重新笑了开来，靠在我身上撒娇：“我不想骗你，但说实话你又总是生气……虽然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喜欢，但我不想你不高兴，难道要让我骗你吗？”
他仰起头眨眼睛，可怜极了地问我：“你想让我骗你吗？我不想骗你呀。”
我下意识张了张口，又不得不闭上，头疼地叹了口气，轻拍了下他装满胡闹的小脑袋：“我不是，想听你好听的话。我是希望、你能自己想一想，多，想一想。你现在的想法，是非常错误的……”
“……爱有什么错呢，‘星星’。”
瑞亚合眼靠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地被我拍了下脑袋，长发披在我的臂弯，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你觉得很好的那些，我也不是觉得不好，只是和你相比，无法放进眼里。你希望我做的，我不是没有去想象，但感觉不到一点颜色和生趣……从头到尾，从你出现开始，我想要的就只是和你在一起，最多不过是希望你比爱旁人更多爱我一点，再没有其他。”
他微笑着将头从我肩侧抬起，这个在我身体开始崩毁后言行一日比一日偏激，简直让我怀疑过去六年多来几乎没有变化的天真是梦一样的孩子将我贴在衣领中的长发拂出领口外。
“我还梦到过……”
他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取下我脑后歪倒的发冕，我连忙抱住他的腰，防止他摔倒，看着他伸长手帮我整理战斗后凌乱的银发：“我梦到，有一天，世界要毁灭了，世界上只能活一个人，神飘下来，问我要选择谁，我一秒也没有犹豫，说‘她’。”
“如果注定要分开，能活的只有一个人，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犹豫的，我只会选你，也只有你能活下去。但你活不久了，你快死了，却想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他的声音只轻轻的洒在我的头顶，他的身体却逐渐朝我更紧地贴合，在别好发冕后在我头顶落下一吻。
“‘星星’……”
他的声音贴在我的发顶，两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我不是不明白你的苦心，也不是故意惹你难过。你对我说真心话，我也对你说真心话，你对我说‘没有你的世界也很好’，就好像鹿对鱼说‘岸上的世界也很好’。”
“是啊，岸上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好。香软的面包，尾巴甜甜的花瓣，爬来爬去的甲壳虫，镶着亮闪闪珍珠的鞋子，节日时跳起来才能抢到的幸运银币，望着我说‘好可爱的孩子，你是谁？’忘了脸的谁和谁，是啊，是啊，它们多好啊，就像你说得那么好——但我活不下去。”
我指尖一跳，正想问‘那怎么可能’，便感觉到他环抱着我，身体缓缓滑下来，直到与我目光相接，不像儿时那样说着说着话就掉眼泪，也不像之前那样外放出浓郁到具现化的情绪，只用那双瑰丽的眼睛深深看着我，却让我几乎有了被那些即将被我斩杀的恶魔含着刻骨仇恨凝视的感觉。
瑞亚在恨我吗？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我一如往日温和地看着他。
半晌，被我望着的他才露出一个微笑，吻在我侧脸。
“鱼没有水活不下去，我没有你也活不下去……”
在我不认同的目光下，瑞亚喃喃着：“你不相信，你还是不相信……没关系，不需要你相信了。虽然鱼不能拥有水，但我却可以拥有你。很快，我们就能再也不分开。我不用选择你和我中的哪一个，也不用害怕你哪一天把我丢下或忘记，你再也不能拒绝我，也永远只有我……”
他一边说着，眼中逐渐闪烁起按捺着的心动，细碎又明亮得仿佛一串女士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笑容带上了温度，有些得意地点数他这段时间做过的坏事：“把我留在下一个城镇？我能自己跑出来。让人看管我直到我放弃？人总有饿的时候，困的时候，我还是能来找你。直接把我关起来等着教廷来人？绑住我的手，我掰断手腕，绑住我的脚，我就掰断脚腕，我总能跑出来——反正最后担心的还是你，而我不介意让你更担心我一点。”
“瑞亚……”
我的表情在他笑着说伤害自己时终于维持不住了，看了看他重新接上的脚腕，仿佛又见到了这个孩子满身是泥，拖着一条腿冲我招手时的心情，忍着心口巨大的痛楚，我困苦又茫然，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如今的情形，瑞亚又是怎么变成这样一个孩子。
对抚养者的感情是会浓厚到这种程度的吗？还是因为瑞亚曾经吃过太多的苦，让他对第一个对他伸出手的我产生了过度的依赖呢？
这种情况，孩子如此固执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他的言行是偏激可笑的？
他此刻的依赖不过是因为在这之前身边只有我，因为我陪伴了他最坎坷无依的那段时光，然而，只要他稍微放开一些对旁人的心防，感受那些真挚的，和我一般的好意，这份年幼的寄托很快就会被成长的精神吸纳，成为他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一小节。
他此刻愈是对生命本末倒置、不屑一顾，愈是显得他阅历的稚嫩，想法的极端。
那些他想要舍弃的，他甚至都没能体验过——也正因为他没有体验过，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放弃，而我，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让他愿意去明白不可重来的生命的那份可贵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台即将崩毁，自诞生便注定寿命短暂的机器。
我的制造者和神将生命的珍惜这一概念赋予了我，只是为了让我能更用心的为生命服务，为生命奉献，让我能更深地理解自己的存在的意义，投入这份工作，我也一直深感认同，殚精竭虑。
然而，从没有谁告诉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一个对生命不以为然的孩子，一个手握无价之物却宁愿砸碎在地的幼稚鬼。
更何况……随着这人造身躯的崩毁越深，我拥有的能够说服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已将我所有能够想到的解释说遍，能够做到的方法试遍，也不过让这个孩子的偏激更重，让他学会了闭口不言，只微笑着等待我不可避免的那一日的到来，等着将自己的宝贵生命终结于我这无足轻重的工具消耗殆尽的那一天——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想和我一起死，但我根本不能和他死在一起。
代行者的身体便是最精密的魔法，随意处置会造成巨大污染，为这个满是裂口的世界捅上更深一刀，我必须在能源耗尽机能停止之前赶回中央教廷，被拆解、回收、销毁，除了会安置在下一任代行者胸口的核心外，我什么都留不下来，也绝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他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努力说服瑞亚，让他放弃那可怕的想法，同时也对自己报废后的情形闭口不言——单是知道我即将报废后的瑞亚就已经让我耗尽心力，我虚弱的身体实在腾不出更多的能量面对知晓了更多情况后，可想而知会更加爆发的他。
我怕他做一些更偏激的傻事。
也因此，我本想在他放下执念，或者直接将他强留在某个能够放心的地方后就和他告别，不告诉这个孩子更残忍的事实，安静的，如同我之前每一任的前辈们那样损耗、报废、销毁，从此泡沫般消失在世界上，为后来者留下一个更明亮的未来。只在长大后的瑞亚偶尔想起儿时的自己时，作为一个模糊的影子淡淡残留，而后被忘记。
然而……自从与他相遇起，这个孩子，明明乖巧又温顺，却从不曾令我省心。我为他着想的一切，我为他谋算的未来，他全都不要，小小的身体有巨大的固执，牢牢团成旁人无从下手的一团，令我这个合金所制的人造人都惊疑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份钢一样的倔强。
如果有可能，我怎么忍心让他难过呢……
我哀伤地看着眉眼间犹带天真，却说着何其残忍的话的瑞亚，想着今天第一次出现的，与恶魔战斗时的重大失误，想着那触之可及的未来，想着注定被我留下，无法实现愿望的孩子痛苦的面庞。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终于承认我敌不过他的固执，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落了下风，口中溢出更多的叹息，我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将他慢慢放到了地上，俯下身，将双手撑在身前与他平视。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还是乖乖地坐到了地上，
“瑞亚。”
明白接下来的对话非常重要，我将能调动的能量都用在了发声器上，让它暂时恢复了正常的语言能力，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被我一手养大，希望幸福的孩子，先予以肯定：“我很高兴，这些年的相伴在你心中留下了这样重的分量，你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更有意义，也对这个世界和人类有了更深的理解。”
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我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了，将所有能量都用在了发声上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面上贴着的仿制肌肤有没有如我所希望那样对他露出往日一般的微笑，睁着朦胧的眼看着那团黑白分明的色块，慢慢伸手摸在了他的发上：“……我似乎从未为此对你说过感谢？谢谢你，瑞亚。”
我是真的很感谢他。
虽然他给我带来了苦恼、悲伤、痛苦，带来了很多我的前辈们不曾理解，也不应当感受的负面感情，但苦恼背后是欣慰，悲伤背后是快乐，痛苦背后是幸福，小小的花苞在我手中抽出枝芽，每当我注视他，感受他的长大，都让我明白自己的存在和付出，这人工制造的短暂一生是多么有价值。
“谢谢你，瑞亚。”我微笑着说。
视线中的色块伸出白色的一小块握上了我的手，将它拉到了他胸口的位置抱住了。
“■■■■■■，■■。”（*防好奇解码器：你可以直接说，‘星星’。）
耳内收音器传入的声音同样模糊不清，让我连猜测都没有头绪，但能咀嚼到他平静冷淡的语气，这有些意外的发展令我不由更缓和了语气，定了定心：“但没有一段感情应该以死结束。你对我的爱，和我对你的爱，我们的感情不会随着死亡而消逝，更不需要用死去终结。”
我说完，瑞亚便发出了一声叹息似的笑，接着摇起了头：“■■■■■。”（*防好奇解码器：你还是不懂。）
我还是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但这一次，我大概能猜到他说的是‘不是那样的’或者‘你想的不对’……之类的话吧。
我有些无奈，更大的却还是悲哀，时间已经不足以让我再细细为这个孩子梳理道理，我只能陪伴他，我只能教导他到这里了，想到这里，连身躯的沉重都更深了些，我不得不叹了一口气，这才有了接着说下去的力量，尽量轻柔的告诉他：“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多么宝贵，有无数人需要你能更长久的活下去，你又是多少人的希望。也许你觉得，我这是在为难你，只是，瑞亚，你还很小，你不能否认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时候，你的很多决定和想法，都是冲动的。我曾经说过，不希望你做下太冲动的决定，不愿你遇到无法挽回的错误，如今我还是这么想——不同于别的事情，这件事是绝不正确，也无法后悔的。”
“即使是要走那条路……”
我悲从心来，竭力微笑：“即使你非要走那条路，那也绝不应该是因为我。世上有很多痛苦的，不得不选择放弃生命的人，也有更多痛苦的，竭尽全力却也活不下来的人，我不希望你是他们中的任何一种。只是、只是如果你一定要选，一定要走那条路，那么，至少也该是在你更成熟之后，为了远比我值得、珍贵的，陪伴你更长的什么人。”
“你能明白吗？”
我捧起他的脸，虽然还是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却看到他眨了眨眼，那双色彩瑰丽的色块消失又出现：“瑞亚，我很高兴你这么在意我，认同我的陪伴。但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不需要你为我的陪伴付出什么，也只能陪伴你这么长，很抱歉没能在一开始就告诉你，只是，我们确实到了应该告别的时候了。我恳求你——请你不要做那件事，不要做无法后悔的事，留给自己和未来更多一点思考的时间，好吗？”
说完这段话，我便停下了体内加大供给发声器的能量，感受着从模糊逐渐恢复清晰的视力和听力，看着眼前的孩子，等待着他的答复。
在我能彻底清楚的看清瑞亚之前，他便两掌着地，一步两步，爬到了我的脸前，伸长双臂，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我麻乱的身躯顺着他的力气歪了歪，险些没能撑住自己，跪坐着与他斜斜地对望。
瑞亚的脸上没有半点我希望看到的情绪。
理解、释然、放弃，什么都没有，仿佛被吸走了灵魂。
但在我开口询问之前，面无表情的他看着我，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
“‘星星’，你知道吗。”
他突然说：“你跟我讲过许多道理，我每一条都觉得非常有道理——虽然我大多听不明白，但我知道，只要是个会说话的人都知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即使不明白，我也都会把它们记住，我希望你觉得我是个听话的、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想要回答他‘我知道，你一直很懂事’，然而，随着我方才的举动彻底烧毁的发声器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能合上口，温柔地看着他，而他似乎也没有想要我的回答那样，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你比我懂得太多东西，我很相信你。每当你告诉我什么的时候，我都会顺着你说的话好好思考，而大多时候，如你所说的‘想一想’后，我都发现你是对的——除了这一次。”
他的神情和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抱着我的手臂全更用力，将我紧紧搂在他的怀里，我甚至听到了自己体内合金‘咔’的轻响。
在我茫然无措的眼中，瑞亚抬起了头。
“——这一次，无论我怎么想，也无法理解你的道理。你说‘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珍惜’，但它们是与你在一起才显得可爱；你说‘还有更长的时间去品味’，但我根本想象不到没有你的日子；你说‘至少不该是为你’，但我只有你——从最开始到现在，从除你之外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到现在你要把我赶去那些朝我伸手的家伙身边，一直，一直，一直！”
“我、一、直、只、有、你——！！”
……他在说什么？
瑞亚怒吼着说完，把我震在了原地，又变脸般瞬间缓和了神情，仿佛很抱歉似的在我脸上亲了亲，笑了起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早就知道你不能理解，你是蓝宝石，你是星星，你怎么会理解我？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情，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只是，‘星星’啊，即使你不能理解，即使你不能理解……也该知道这个机会我在梦里等了多久，对我又是多么重要。我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他笑得无比可爱，看着我的目光却浓厚得如仇恨一般，重重握住了我的手，交扣十指。
“……所以，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他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