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主都爱我》山海皆自在

42、星星有好好活下去

　　从旧屋里取回了所有物品，周奇带着所有人折返回车子停靠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车顶上的茧已被清楚，等坐进驾驶室启动车子，果真看到油箱已经被加满。
　　原来韩星沉在来之前，就已经默默安排好了一切。
　　周奇看着油表盘，心情很是复杂。
　　说来有些可笑，他们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好，如果没有韩星另一边的同伴帮忙，云晓澜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对着坐标，周奇一路驶出大山。
　　而在视野开阔的山坡坡上，韩星沉站在那儿，就这样目送着他们的车越开越远。
　　太阳逐渐升起，顷刻间光辉洒满这片土地，它看似驱尽了黑暗，实则在这辽阔的土地上，仍有它照不到的阴暗犄角，那里有黑暗的种子不断发芽、成长、肆虐……
　　韩星沉望着脚下这片土地，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度被唤起。
　　在末日到来的很久之前，韩星沉曾有着稳定且知足的生活。
　　她是个孤儿，被奶奶收养，也是奶奶不顾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供她读书、生活，所有人都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只有奶奶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强调：
　　你是奶奶的宝。
　　在备受排挤和贬低的幼年生活里，奶奶是她唯一的希望，韩星沉自觉在她被抛弃后的日子里，在奶奶身边的时光是此生最幸福的。
　　这种幸福只持续到了她十岁的那一年，奶奶离世了。
　　她记得那天是夏日的午后，太阳是有些毒辣的，奶奶睡在她身侧搂着她，慢悠悠慢悠悠地摇着蒲扇，感慨着自己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星星（韩星沉）走出大山的那天哟。蒲扇的风一下一下地，伴随着奶奶慈祥又惋惜的声音，韩星沉就在这样的状况下慢慢地睡着了。
　　耳边依稀恍惚地听到：
　　奶奶还想照顾星星哦。
　　可惜奶奶老了，没几年活头了。
　　星星啊，你要离开这里去外头，奶奶希望你你好好活下去……
　　韩星沉只记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很沉重，一点儿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搂住了奶奶。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那把奶奶不论醒着还熟睡时都捏在手里的蒲扇掉落在草席上，干枯布满褶皱的手无力地垂在一旁，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抚摸她头的姿势。
　　奶奶很安详地走了。
　　没有一丝痛苦，慈祥的面容就像睡着了一样。
　　韩星沉回握住那冷冰冰的手掌，泪水滚烫得让她发颤。
　　奶奶就这么走了，村子里的大娘来串门的时候传出了这个消息，随后一群从来没见过的人闯进她和奶奶的家，一半人商量着怎么做丧，一半人唾沫横飞地争吵着房子怎么分……
　　她抱着冷冰冰的奶奶，试图唤回对方的体温，在这场乱哄哄的喧闹下，像个透明人。
　　后来几个大人从她手中将奶奶抢走，不由分说地裹上袋子搬上车，韩星沉麻木地看着他们做着这一切，然后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孩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奶奶走了眼泪都不掉。
　　真是白眼狼，白养这么大……
　　……
　　……
　　……
　　那些人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和嫌弃，也有少部分人摇头叹息着说孩子可怜，随着车子被发动，她被丢弃在原地，人群全都散了。
　　她傻傻望着车子开出去，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撒开腿去追。车子的速度很快，她拼了命地跑也追不上，转身跑上山坡绕路去追，望着车子开出去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然后，她跳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车上，拉着奶奶离开的那辆车。
　　车里坐着几个男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叼着烟冷漠地问：“醒了？”
　　韩星沉以为自己追上了，翻起身就要去找奶奶，可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根本使不上力，她的膝盖磕破了，肩膀也很疼，胳膊肘也是……
　　“憨东西！”
　　男人骂了一声，然后朝窗外丢了烟头，按住她的肩膀，“你想死呐？万幸没摔断腿，不然下半辈子当个瘸子！”
　　韩星沉不吭声，只想去找奶奶，可扭过头车里根本没有装着奶奶的袋子，只有一个醒目的黑坛子放在另一侧的座位上，由几个男人看着。
　　那一刻，韩星沉明白过来了。
　　那个就是奶奶了。
　　她哭不出来，楞楞看着黑坛子，才终于明白奶奶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奶奶说，她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要带，就烧成灰装坛子里，找个高点的山头迎风扬了就好。这里是她的故土，人死了，就是要落叶归根的。
　　原来这就是死亡，会被烧成灰，装进漆黑的坛子里。往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不论多想念，都再也见不到、触摸不到。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韩星沉是被男人背下车的，她想去抱“奶奶”，却被另外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瞪了一眼，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由其中一个男人抱着“奶奶”，韩星沉就在后面看。
　　后来她才知道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是奶奶的子侄，却在此之前从来也没见过，更没听奶奶提起过。
　　韩星沉才知道奶奶是有儿子，有侄子的。
　　那天发生的事情她至今都记忆犹新，阴暗屋子里的烟雾缭绕、唾沫横飞的争吵、偶尔向她投来嫌弃又厌恶的眼神……
　　漆黑的骨灰坛子就摆在她和奶奶吃饭的那张桌沿上，韩星沉被孤立在一边，她瞅准机会抱起骨灰坛，冲出了吵闹声不断的房子，赤着脚跑到村子里后面山头上。
　　一路跑，一路耳边不断响起奶奶说过的话。
　　找个高点的山头迎风扬了就好，人死了，就是要落叶归根的。
　　星星啊，你要离开这里去外头，奶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奶奶还想照顾星星哦……
　　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山路上的石子将她的脚硌得生疼，破了还是没破她连想都没心思想，满脑子都是午后奶奶手中蒲扇悠悠的风，落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
　　以及她抱着奶奶，钻进奶奶怀里时，淡淡的皂香。
　　不知道那天跑了多久，她跑到了最高的那个山头，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小小的高楼建筑，看着脚下纤陌交错的小路跟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子。她打开骨灰罐，将手伸进去，似乎那些骨灰还留有余温。
　　掌中粉状的、颗粒状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最终她将手伸向天空，张开。
　　随着山风一起，奶奶的骨灰从她的缝间一点点溜走。
　　落叶归根哟。
　　那一刻登上最高的那个山头，她仿佛明白了奶奶的用意。
　　在这里，她能看到奶奶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能看到远方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
　　奶奶要落叶归根，奶奶要让她到外头，只有到外头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那天没多久以后，屋里头的几个男人找了过来，看到空荡荡的骨灰坛子，扯着她的头发骂骂咧咧地拽下了山，一路上又打又踹，骂着她良心被狗吃了，没人性……
　　韩星沉觉得奶奶是个很有远见的人，早早地就预料到了她离开以后，韩星沉在这里根本生活不下去。
　　那一刻，韩星沉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了庇护，她就是个人见人厌的垃圾，最终还是要学会独自生活的。
　　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就如同时间永远不能停止，河水永远不会逆流。
　　但处在时间里的人在挣动，河水里的鱼在逆流而上。
　　而她，是时候离开了。
　　如果云晓澜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不学会独自生活，那在这末世之中，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韩星沉承认她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那样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保护她了。她是很感动没错，但……
　　云晓澜太弱了，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甚至他们这么多人都避免不了有疏忽的时候，在没有足够百分百保证云晓澜不受伤害的前提下，韩星沉坚决不会再将她带在身边。
　　把云晓澜送走，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
　　终于再也看不到车子，韩星沉站在山坡上，望着远方的高楼建筑，摸了摸衣服下的项链坠子。
　　奶奶，星星有好好活着。
　　朝阳升起，天大亮。
　　韩星沉转身下了山。
　　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看样子是没法好好跟云晓澜告别了。
　　“小藜，通知大家去柏烨那里。”
　　变异后为了能以常人形态和梵溱他们接头，韩星沉一次性用光了他们所携带的所有抑制剂，这不仅会给她的身体带来很大的副作用，还会让他们接下来行事极为不便，眼下只有赶紧去柏烨那里，等新一批强效抑制剂出来。
　　顺便，再检查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此时周奇驾驶着车子，林昊坐在他身旁，两人探讨着韩星沉的事情。
　　林昊不傻，他从前是安全队的人，知道一旦完成变异以后是决计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成人类姿态的，不然每次变异后，韩星沉也不会离开那么久了。然而这次韩星沉站在他们面前时除了头发，其他方面看起来都跟常人无异，显然是用了抑制剂的缘故。
　　而且，极有可能是很大剂量的抑制剂。
　　他们身上常用的增强类药剂都有副作用，何况是还原变异的药剂。虽说韩星沉跟他们的体质有所不同，但短期内用了两种药剂，且是剂量比较大的药剂，一定是会对身体造成极大伤害的，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她可能很在乎自己变异的模样被我们看到。”
　　周奇说。
　　“不管什么模样，只要她是韩星沉，我们就都能接受，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伤害身体。”
　　林昊仍是想不通，真心不明白韩星沉为什么要这样做。
　　倒是周奇一语道破：“我们是能接受，那澜澜呢？”
　　开着车，周奇想起那晚他透过帐篷缝隙看到的场景，又结合一直以来韩星沉对云晓澜的态度，说：“阿沉……她很在乎澜澜的看法。”
　　“她不想让澜澜见到自己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