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乌麦梨

14、番外[未摘花]

　　我时常在想，父皇为什么总是不苟言笑，这般不快乐。

　　按理来说，他坐拥偌大的山河，后宫三千佳丽，儿女成群——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握在了手里。

　　而我的母妃秋淑妃说，他曾经不是这样的。但当我想要细细追问时，她却突然闭紧了唇，一言不发。

　　我想，这定是与那死去了的昭玟皇后有关。听闻当年她去世时，父皇辍朝半个月，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半月过后，父皇提笔写下了圣旨，追封她为昭玟皇后，全然不顾自己那病重垂危的刘皇后。

　　而我的母妃，在失宠两年有余后，因为昭玟皇后的去世，终于得到传召。

　　母妃心里很清楚，她不过一个舞姬出身，但是她却有着无人能及的争宠利器——与昭玟皇后肖似的容貌。

　　伺候我的嬷嬷说，母妃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昭玟皇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我，恰好继承了她的容貌。所以父皇时常把我带在他的身边，无论我做错什么，他总能原谅我。

　　他在我面前，永远是慈父的模样。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那般正颜厉色，所有兄弟姐妹都怕他，唯独我。

　　父皇教我那些男儿才应该学的东西，例如骑马、射箭。

　　他说，他最喜欢看我骑马驰骋在狩猎场上的样子，张扬又艳丽。

　　他在透过母妃和我，看他真正想看的人。

　　在我十一岁那年，空置多年的皇后之位，终于迎来了继任之人——孙将军的妹妹，孙婉薇。

　　孙皇后只比我年长九岁，木讷又愚笨，除了那张脸长得漂亮些，一无是处。

　　父皇娶她，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即便是个貌丑的女子，他也照娶不误。

　　每次瞧见这孙皇后在御花园独自散着步，一脸孤寂时，我都有点同情她。

　　有身后的母族势力撑腰，我猜想她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到死。但我万万未想到的是，不过两年后，父皇便抄了孙将军的家，直接一杯毒酒赐死了孙皇后。

　　孙将军陪父皇征战多年，不曾想到会落个这样的结局。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陪父皇打天下的老臣。直到父皇将孙将军所犯的罪行一条一条地念给他们听，众人才恍然。

　　但这么多罪行，父皇到底用了多少时间派人搜集的呢？

　　没人敢去妄自揣测。

　　在我十七岁那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不再出入后宫，只是命我和母妃来他的寝宫里照顾他，陪伴他。

　　有时候，我听见他咕哝着“秋芙”二字。

　　这是昭玟皇后的名字。

　　虽然明白他与昭玟皇后的情谊深厚，但我也替母妃和自己感到不值。

　　我想不明白，一个二嫁之身的前朝公主，有什么能耐让父皇记挂这么多年？

　　许多年后的我才明白，昭玟皇后死在了父皇最爱她的时候，这无疑对父皇是最致命的一击。

　　父皇在身体极差的时候召见了琸冉姑姑。她是伺候过昭玟皇后的人，知晓昭玟皇后的一切习性。

　　“陛下，您弄错了，公主最喜欢的，其实是白山茶，不是腊梅。”琸冉姑姑低着头，含泪道。

　　父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我以为他即将停止这个话题时，他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看着殿外长势甚好的腊梅树，道：“那砍了吧。”

　　他这是在责怪自己，竟然连心爱之人最喜爱的花也弄错了。

　　父皇终究是没撑到来年的春天。

　　他临终前，是这样嘱咐兄长们的：“不要跟昭玟皇后合葬。朕不想扰了她的清静。”

　　他去世的时候，举国哀悼，京城的天空是蒙蒙的灰色，还飘下了一场雪。

　　我慢悠悠走在雪地中，倏而明白了父皇此举。

　　他只是不想让她再讨厌他。

　　我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我幼年时，曾问过父皇这样的问题——

　　“父皇，你为什么总是这般不快乐？”

　　他说：“她还没原谅我。”

　　有雪花落进了眼中，前方的路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