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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白妧醒了多时却不敢睁眼,闻到熟悉的迦南香的味道,被褥里温暖气息让她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知觉,她动了动手指,她还活着?
      撕心裂肺的疼痛还在胸中萦绕,心痛就像雨前的潮湿空气,令她窒息,她不禁疑惑,难道刚才只是做了个恶梦?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焦急地询问,“妧儿可醒来了?”
      她顿时如遭雷击,这个声音……
      很快另一个稚气的声音回答她,“夫人别担心,小姐吉人天相,大夫说只是受到惊吓,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这分明是母亲崔氏的声音,这个声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母亲不是已经病了多时了吗?几年前母亲突然一病不起,还时常说胡话,为了方便照顾就住在后院,母亲不出门不议事,就连白妧拉醍恩台的事情也是没有告诉她的。
      母亲在和谁说话,她怎么也来了醍恩台?
      怎么现在还有称呼她为小姐,自她出嫁倒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她小姐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说是睡一觉就好了,可妧儿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
      她心中满是疑惑,慢慢睁开眼睛,烟青色的纱幔低垂,室顶是绣花毛毡装饰,床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栀子花幽香,周遭的一切她太熟悉不过了,这里分明是她成婚之前在白家的闺房。
      难道她跳下醍恩台并没有死?病中被送回了济阴?
      跳下高台后的记忆除了骨骼断裂的疼痛她竟毫无其他意识,现在身体只是稍微感觉有点冷。
      她满腹狐疑转头向门口看去,有个小小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轻轻撩起床帘瞧她,这小女孩顶多十二岁,一张小圆脸奶胖奶胖的,穿了件湖水绿的衫子,头上双髻扎了同色的绸带,正瞪着眼睛望着她,这是谁呢?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白妧本能觉得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她认识的。
      小女孩见她也睁着眼睛看自己,连忙向屋外喊道,“夫人,小姐醒来啦!”一面够着身子去挂床幔,低头冲她露齿一笑,“夫人可担心坏了,好在小姐你没什么大碍。”
      崔氏走了进来,口中念了声阿弥陀佛,一进屋便开始絮絮叨叨数落她,“可算是醒了,我可先告诉你,你父亲可有一顿板子在等你,平日说你时你总不听,怎么就敢悄悄跑去泷江边看划船,也算半个大人了怎么就是不听劝,今天溺了水算是遭了大罪。阿弥陀佛,幸好人是救回来了。”
      真的是母亲!白妧心绪浮动,心中无数个疑问。
      母亲神志清醒,看向她时双眼不再混沌,看向她时是神思清明的温柔,根本不像有病之人。
      可她们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白妧不敢出声生怕破坏了这梦境,只由着她们将自己扶起来,那小女孩还拿了厚实的靠枕给她垫背,在旁边笑着望着她,俨然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她狐疑地又看了小女孩一眼,这个胖嘟嘟的小女孩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崔氏坐在床沿上看着她,见她傻傻愣愣地不说话还以为是她没睡醒,又道,“难不成还想睡?那可不行了,你父亲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眼见你哥哥就要下学了,你醒了就赶紧过去,若是迟了你哥哥回来也救不了你。”
      哥哥?城破之前哥哥嫂嫂不是一起去外地做生意了吗?
      她细细打量着此刻的崔氏,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她肌肤还未松弛,人分明更年轻了……
      “看我做什么?还不快些起身。”崔氏佯装生气道。
      白妧心中始终散不去疑团,不对啊,母亲神志不清,被病痛折磨得身形消瘦,从她十几岁开始便一直在后院静养。
      她记得济阴被围困时她曾回了一趟白家,哥哥嫂子去了外地采买,家中只有父亲和姨娘,母亲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安静静,那时的母亲便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可现在看到母亲,满头的青丝依旧如故,竟是她童年记忆中母亲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空气中一阵阵涌起凉意,炊房烧菜的香气飘来,这是她在熟悉不过的烟火气,此时此刻日暮将至的宁静令她内心平和。
      崔氏见她不说话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以为不说话此事便就此作罢?你父亲气得要打你,若不是见你病着一顿板子定是少不了的。小苔你去浣了净面的毛巾来给小姐擦擦脸。”
      小苔!
      见那小女孩应声便往外走去,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激动,她怎么会是小苔?这样小小一个怎么能是小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变年轻了,小苔变成了小女孩,那她……
      白妧猛地抽出自己被窝里的手,一低头,眼前分明是一双小孩子的手,细细长长却满是肉感,手背的关节处尚有几个小窝,未染蔻丹。
      她记得自小便受家中长辈宠爱,从前祖母十分顾惜她的手,常说她长这样一双手天生就是富贵千金。
      她捂住心头,心跳快速跃动、强有力的节律是最好的证明。
      她没有死?!
      由于太过震惊这一切,她心中偷偷盘算,口中不自觉脱口而出,“我也变成小了?”
      崔氏一听她孩子气的感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水里泡了一遭,索性你不是块木头,若你是块木头反倒要发胀呢。”
      说着崔氏掩口一笑,就连捧着脸盆进门的“小苔”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起来。
      我原本……就是小孩子?
      她一把掀开被褥便下了床,她记得房间的东南有一面西洋镜,能照得人影铮亮清晰,她来不及穿脚踏上那双小绣花鞋,打着赤脚就直奔镜前。
      ——镜子里的一个小女孩也正一脸不可置信将她望着,她穿着雪白的寝衣,披散着头发,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双颊晕红,浓眉大眼,活脱脱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白妧愣在了原地,眼角余光瞥见房间的西壁挂着一幅哥哥的涂鸦之作,那是他的得意作品非要挂在她的房间里,那种熟悉细软的笔触,触手可及的真切感直击她的胸腔。
      她环顾四周,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就连看实物的角度都在真切地告诉她,房中陈设都变高变大了些,她便小了变矮了,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一定是梦境!是老天知道她生前痛苦难捱,所以才让她死后能回到温馨的家里?这一切都是梦幻梦境?
      树影在地毡上移动,香炉袅袅上升的烟气,这一切变得既真实又模糊。
      是她穿越时间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白家,还是她这十多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可分明梦境真实,胸中悲愤尚且激荡,怎样的梦能让她确信不已,难不成梦中连喜怒哀乐都那么真实?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圆圆滚滚的一块,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随即又反应过来,腾起一阵淡淡的失落,她连身子都变小了,腹中那个孩子怎么可能还在呢?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只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过头看见一脸好笑的崔氏,十年前的母亲是婉约动人的,母亲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随时随地温婉骄矜,她最得意的乌丝盘在耳后,眉眼弯弯看着这个从小就不着调的女儿。
      她眼中蕴满泪水,小嘴一瘪扑到了崔氏的怀中。
      “母亲!”
      我好想你……我最想见的的人就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你。
      崔氏却不知她为何突然流泪,只摸摸她的头发催促道,“快些洗把脸,你父亲在前厅等你,若去迟了你父亲定要责怪你的,若是饿了就先吃块点心垫垫。”
      她破涕为笑,傻乎乎地望着崔氏,反驳道,“我不饿。”
      小苔拿着帕子过来在她脸上擦拭,没好气地道,“不饿小姐摸什么肚子?”
      白妧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竟有些怅然,垂下手不再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腹。
      母亲才说她落水,难不成是她十二岁时被赵霈推下水中那一次?一时间脑子里的念头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否还有其他时候落水的经历。
      她在崔氏怀里腻歪,便随口应道,“我在瞧我自己这是喝了多少水呀!”白妧自小古灵精怪,这样的回答倒和她性格相符。
      她和小苔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小苔本是粗糙的性子,向来有些粗鲁,自然不可能在她脸上轻描淡写地擦拭,下手多多少少有些重了。
      白妧忍住脸疼,抢过帕子对小苔求饶,“好了小苔洗干净了。”
      小苔瓮声瓮气地答她,“脸上黑黑的哪里就洗干净了?”
      白妧挣脱开小苔的魔爪,气鼓鼓地争辩,“我自小便黑,哪里是洗得干净的?”
      崔氏见她们你来我往斗起嘴来,忍不住摇摇头,“你们可快些吧,如今越发没规矩了。”
      崔氏转身要走却被白妧拉住,看着母亲看不够,此刻真是一刻也舍不得和母亲分开,“母亲哪里去?”
      “救你的人就在前厅,母亲自然是先去见客了。”
      “那母亲你等等我。”
      她不知道母亲要她见什么救命恩人,有什么恩人能令她一夕之间时间倒流重回父亲母亲身边,重回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她真的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飞快地换了见客的衣裙跟着母亲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她都牵着崔氏的手,母亲的手又软又温暖,就像小时候常常抱着她的样子,她左顾右盼欢喜得不得了,这一切哪怕这是场梦她也很满足。
      花坛里有颗一丈多高的红海棠树,枝条被修剪得疏密适度,一阵清风吹拂,从海棠树上落下的叶子敲在地上沙沙作响,园中一簇龙船花开得正忙,争先恐后向她报时。
      白妧悄悄推算时间,龙船花开了预示端阳将至,难道真的是赵霈推自己落水那一年?她记得那一次落水正是端阳前她去泷江边看龙舟演练,被赵霈下了黑手推下水中。
      他可真是阴魂不散,生前做不了主,在自己的梦里难不成还要对他听之任之?她暗暗下定决心,梦是好梦,这场梦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可是这梦里的一切她都好喜欢,全是她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和事,还有廊下熟悉的大水缸里养着她的宠物——
      一只叫小乖的乌龟。
      她挣脱崔氏的手,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和它打招呼。
      白妧出嫁没有带走它,后来被赵霈掳去便更没有再见过它,她双手搭在水缸边缘,努力地找乌龟想好好跟它说句话,“小乖,你还好吗?”
      水池中除了几个大石头,哪里有小乖的身影?难道是她记错了,这场梦里没有小乖?
      她懵懂地回过头问小苔,“小乖呢?”
      崔氏见她顽皮也无可奈何,等不及便自己先进了正厅。
      小苔轻车熟路地从地上拾起一根棍子拨开水缸中的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一只拳头大小的乌龟正蜷缩在那里,见自己身形暴露连忙伸出四爪刨了两下水,证明自己还活着。
      “小乖哪里才这么小?”白妧没好气地说道,记忆中小乖明明如菜盘子大小,哪里才跟拳头一样小?
      该不会是小苔糊弄自己的吧,她扭过头怀疑地看了小苔一眼。
      小苔被她那不信任的眼神一看,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地丢掉棍子,“小姐就说打算怎么吃吧,怎么还嫌它小?”
      白妧眯起双眼,仰起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这梦境未免太真实了,造梦主可以说十分敬业了,十年前的梦,就连小乖也只有十年前那般大小,她喜欢梦里的小苔,怼天怼地的小苔。
      她欢欣鼓舞,上前揉了揉小苔气鼓鼓的脸,“好小苔快去拿些肉来给小乖,让它吃了快些长。”
      “小姐你呢?”小苔问道。
      白妧欢欢喜喜,努嘴指了正厅的方向,“我要去拜见我的救命恩人,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欢脱,小苔倒不起疑,随口应了声便往后厨去拿肉了。
      白妧低下头看水缸里的小乖,小乖像是听得懂人话以为她要吃它,又缩手缩脚又藏身到石头之下去了,她笑着对小乌龟说道,“你放心我不吃你,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吃你呢?你吃了肉就快些长大吧。”
      交代好一切她便要去瞧一瞧她的恩公了,她记得她的恩公是一个龙舟会的鼓手,上一次白家就许了许多财物给他,当时她年幼,倒是没有亲口对他说一声感谢。
      这一次,她很想亲口对救命恩人说一声感谢。
      白妧理了理衣裙迈着细碎的步子进了正厅——
      正厅中堂依旧挂着那幅陈所翁的墨龙,张牙舞爪像随时要飞舞下来,她记得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一幅画。
      上首坐着的正是她的父亲和母亲,父亲白傅是个商人也是济阴城里有名的先生,他虽然不曾出仕却名满宋国,再见父亲依旧威严正气,她已不像方才见到母亲那样惊诧,反倒是平静了许多,时光不易,就当是一场梦也要欢欢喜喜地与他们好好相处才是。
      白妧还来不及细看恩人的模样,父亲便哼了一声责问起她来,“这样没规矩到底是谁教的?来了不先进来与客人见礼反倒是在园中逗留,那些玩物我迟早统统给你丢出去。”
      原来刚才在园中逗小乖全部都被父亲看到了,白妧也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小乖是父亲买回来的怎么会丢出去呢?
      发怒的父亲原来这样英俊,她傻傻地笑着,不想这样美好的画面被破坏,嘴上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她欠了欠身,“是妧儿做错了,父亲千万别动气。”
      难得她认错这么快,白傅也不再追究,指了指右手首位上坐着的人道,“快去谢谢赵公子,先前就是他救了你。”
      赵公子?
      白妧笑着点点头,狐疑的向那人看去。
      见她的目光扫过来,那少年郎便抬起脸来与她直视,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穿着半新不旧的紫色夏衫,小麦色的肌肤,眉目清隽,迎着少女的目光也丝毫不畏惧,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得意地转了一转,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赵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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