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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云雾缥缈,泷江之上烟波浩渺,山峦叠嶂处有一处高台,名唤“醍恩台”,巨大的建筑像只巨兽向天张着血盆大口,楼身与苍色沦为一体,露台上星星烛火被风吹拂,轻轻摇曳。
      露台上的美人翘首,放眼望向远处的芝垭雪山,云似白浪翻涌,山顶上那一撮白皑皑反射着曦月的柔光,银灰灿烂。
      她面似芙蓉,白色的丝裙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敞开的衣领露出勾人的锁骨,如墨般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
      夜露渐重,河风肆意。
      她身子轻轻颤抖,可恨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如笼中鸟一般被囚禁在醍恩台,度日如年,时至今日已经第九十一日了。
      宋赵两国交战,地处国之交界的济阴城,也已经被围困三个多月了。
      赵霈是昨天半夜走了,她夜半惊醒时便只剩这一室的凉薄,而江对岸轰隆的攻城之声却连绵不绝传来,厮杀声隔着江水隐约传来,就连空气中也似乎飘着血腥气味。
      她知道,赵霈对济阴势在必得……
      夜半江风吹得她发抖,一秋之中是为中秋,济阴被围困三月,城中百姓举家团圆,赵霈竟然选在团圆夜攻城!
      赵霈故意让她知道根本没有宋国援军,济阴城就是一座死城……
      没有援军,这座城,恐怕是保不住了。
      到了金乌西坠之时,济阴城里一片冲天的火光,城破了……
      此刻城中一片死寂,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悬着的一颗心飘飘摇摇找不到归处,心痛如斯,济阴城终究是攻破了。
      一江之隔的济阴城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亲人,还有她的夫君,赵霈这个魔鬼将这一切都摧毁了。
      她举目而望,随着天色逐渐黯淡,江对岸城墙斑驳,火烧过的痕迹越发看不清楚。分明是尽收眼底的江水好风景,落在她眼里却如利刃剜肉一般。
      此时时刻她多想变成一只飞鸟,飞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究竟,城里怎么样了?
      济阴城破,她的家再也没有了,良野你还活着吗?
      她眼里忽然有泪光闪动,她仿佛能看见人间炼狱般的济阴城,到处残檐断壁,尸横遍野。
      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掩面,却哭不出眼泪。
      良野,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明明说过会放过济阴城……
      他一定是故意的,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故土是如何一点点沦陷,所以才临江建起这高台,醍恩台此处峰峦叠翠,雨霁如歌,举目之间便将泷江纳入眼底,若说景致自然是极好的,然而他的本心却不是让她在此安度年岁,他只想让她亲眼见证他摧毁了她的家,她心里的城池。
      他穷其一切想让她看见城破家亡,他想尽一切办法折辱她,只为少年时他们对他的无视,在他眼里,凌*辱她的身体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他的计划是颠覆曾经苛待过他的这一整座城池。
      天上的云像是用旧了的破棉絮挂在渐渐灰暗的天空,泷江洄水处平静如一面黑色的大镜子,岸边是坚硬冰冷的巨大岩石,乱石丛中一棵孤独的树,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赵霈一日未回,原本是万家灯火的中秋之夜,泷江两岸俱是死寂,醍恩台也是静悄悄毫无声响,今天这样的日子居然连月亮也不肯露面,怕是不忍直视泷江边的血腥吧。
      她俯身看泷江湍急的水,小时候曾掉进泷水之中,其余的细节她不记得了,唯独还记得在水里窒息时的绝望,如今的气氛同样令人喘息不及。
      偏偏她被囚禁在这高台之中三月有余,除了赵霈夜夜来此与她欢好,就连门口的侍从也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
      就在方才,有侍从进屋看见桌上的东西未动,又怕受责难,唤了声夫人她也不肯应,便摇摇头撤下了餐食,又摆上些应景的糕点和水果。
      那侍从低眉顺眼地劝道:“夫人若是不肯进食,王上回来一定会责罚我们的,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做下人的。”
      她摇摇头,哪里是她在为难他们呢?她很多次想问济阴城是否已被攻破,可赵霈对他们下了禁令,他们也不肯回应她的,她只好缄默。
      那侍从见她也不回答,也怕她会有闪失,几次借故进屋都看到她都立在台阶旁,始终痴騃不动,便也不过多过问了。
      她心如死灰,良野若是不在了,她必不独活!
      可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这三月她受尽屈辱,为了济阴百姓委曲求全,对着赵霈笑脸相迎,曲意奉承,为了让良野活命她不得不委身于他!
      可是,她的心纠结在一处,她知道自己睡在他的枕边的每一次都恨得刻骨铭心,也许只有亲手杀了这个畜生才能结束这一切,可她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搏得过赵霈?
      她恨,他没有遵守诺言!
      醍恩台是他临时建起的别院,最高的楼阁层楼叠榭、错彩镂金,若将此地比作金丝笼,她就是他豢养的一只小雀。
      她轻抚小腹,苦笑不已,看来她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哪有人会在乎一只家雀儿的感受?
      她恨与他的每一次肌肤接触,却又不得不极尽妩媚妖娆之态,婉转承欢,求他欢心。
      她杀不了他,像玩物一样敬献给他,早已被人卸去所有武器,连良野给她束发的钗也被一并取走,整座殿宇也早已被里里外外清缴得连一件利器也找不出来。
      每一次他在她身上的动作,都令她反感,她多想能推开他杀了他,可他身强体魄,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是多疑善变的性格,她想在他眼皮下连保命都要小心翼翼,杀他谈何容易?
      院外突然人声嘈杂,门外的侍从小声地对着屋里唤了声“夫人”提醒她。
      她收回神思,她知道是赵霈来了。
      一天没有进食她感觉心头发虚站立不稳,扶了扶门框,透过雕花屏风看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失魂落魄,她深吸一口气,稳稳神才向房内走去。
      一阵夜风传堂而过,他一进屋便斥退了旁人,与她相处时从不喜欢旁人在跟前。
      趁着酒兴而来,夜风撩起袖袍,他就像位神武的天神从天而降,与这份闲逸不符的是他殷红如血的双眼,也不知道是酒的麻痹还是杀人后尚未褪去的兴奋,此刻看着她白衣如雪,青丝如缎像一幅画立在妆台前。
      她还未回过神来一道颀长的人影便猛然立在她面前,朦朦胧胧中看见他歪着头,他并未察觉她的神情恍惚,向她伸出手来,嗓音沙哑唤了声,“夫人……”
      终于再见到他了,她没由来胃底泛起一阵恶心,极力压下心中那一丝反胃,扯出一抹笑来。
      她笑得寥落,他却莫名很兴奋,牵着她的手往里屋走去。
      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由地在心中骂他是猪狗,脑子里只有那件事,高兴也要做暴怒也要做。
      可她面上却依旧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轻轻勾住他的手,小鸟依人般偎在他胸膛。
      衣襟上银线纹着龙首鲤身的暗纹,龙首栩栩狰狞,龇牙咧嘴像在示威,她晃眼不看只笑吟吟问道:“赵霈,怎么喝这么多酒?”
      赵霈是他的名字,旁人都叫他赵王,唯独她一直叫他的名字,他的特许,她这样叫他的名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此时她很想知道结果,可又怕知道结果。
      不见应答也并不生气,她仰脸轻快而笑,换了话头又问,“今日仲秋之夜,你可食过月饼了?”
      他哈哈大笑,仓促的步子也停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小翘鼻。
      一时间眼中竟有一丝宠溺意味,唇边是靡靡酒气,“那帮大老粗懂什么?霈自然更喜与夫人同食,在说,月饼如何能有夫人味美甘甜?”
      一手抬起她的下颚,冰肌玉骨、艳红的唇色怎能不令人神魂颠倒,低头嗅着她唇脂的香味,她身上有令他着迷的味道。
      见他神色靡靡,她心中有一丝慌乱,不由地往后退去。
      这一动作却被理解成了一种邀请,令他误会,他脑中一懵,急切地亲噬上去。
      他向来粗暴,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只单手将她环住,两唇相接,她顿时满口都是甘冽的酒香,他的重量随即也倾轧下来,隔着衣料隐约能听见他厚重的心跳声,他的手难得温柔抚着她的背脊。
      她浑身僵硬,心也噗噗地跳,原本心中抵触身上便起了一层细细的腻子,一阵恶心莫名涌上喉头。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哪怕醉酒令人迟钝也很快觉察出她身体细微的变化,眉宇间顿时染上不快,眼中的温柔瞬间消散,旋即便松开了搂住她的手。
      她身子微微发颤,脸色发白,面对他的审视她眼光躲闪。
      终于不再看她,他目光扫过屋内陈设,临江平台门窗洞开,他顿时了然,临江的高台本就风大,一想到她又在眺望对岸,不由心火上涌怒道,“去拿水来!”
      门外侍从深知他的脾性,不敢多问更不敢怠慢,立刻便去了。
      他的喜怒无常虽不是对着她,她亦吓了一跳,唇上被他咬噬过的地方火烧一般,强忍住心中憎恨依旧对他笑脸相迎,眉眼弯弯看着他,“也好,待他们取水来我伺候你沐浴更衣。”
      他一袭白袍显得高贵清华,似乎有些头疼,按了按额角说,“我要喝的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取来桌上的茶壶,满满沏了一杯递到他面前,面上仍是笑意,“清茶可还行?请用。”
      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是湿润的,丝带将头发随意束在肩后,浑身散发着温润的水泽气息。原来他来前已经沐浴过了,她心中顿时腾起不好的感觉,顿了一顿,“原来你已经沐浴过了。”
      许是真的渴了,赵霈接过来一饮而尽,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了,虽然面容略带一些憔悴,可他不发一言坐桌前,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敬畏。
      更加确凿了,她身体微微颤抖。
      他为何疲惫不堪,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他终于还是在今天拿下了济阴城,许是怕一身血腥惹她怀疑所以他在外间就换下了战袍。
      自他继位赵国国君之后便一直在囤积兵马,他目标明确,一心南征,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宋赵两国边境的济阴城,只因为他幼时曾为质子被遣往宋国,而宋国便将他安顿在边境之城济阴。
      宋国明知济阴被围困却迟迟不派援军增援,济阴兵力登时落了下风,他便派使者传信,若是济阴城能呈上白氏之女便可撤兵。
      她愕然,她从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了他的眼,况且她当时已嫁做人妇,父亲恼羞成怒不肯就范,江良野更是不肯,为了她只求上前线,宁愿一死也不愿受此侮辱。
      可济阴城那么多百姓呢,反对声渐起,若为白氏女一人生而城灭百姓死,值得吗?她不是救苦救难的天神,可天生心软,若为一人可换济阴满城百姓平安,她也是甘愿的。
      她自知身无长物,只得只身一人坐船渡江,到了这醍恩台。
      他却不知她在醍恩台的每一日都是百味杂陈,心如刀割。
      赵霈见她出神,嘴角牵起一笑,眼中笑意深长,捉住她搭在桌面的芊芊指尖放在唇边吻了一吻,“若夫人喜欢,赵霈不介意陪夫人再洗一次。”
      事已至此他还想着怎么瞒住她,玩弄她……
      她佯装生气抽回手,“没正形!在外面喝了多少酒就知道捉弄我。”
      他明明知道她的名字,可他就是不叫,偏偏喜欢夫人的胡乱喊着。
      她真是觉得无比可笑,夫人?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夫人,她分明是江良野的夫人啊,他觉得他与江良野的夫人夜夜同裘而眠对江氏白氏来说是一种折辱吗?
      他越是以夫人称呼自己,她心中的屈辱就越深。
      可笑她被来的时候已经将这一切统统舍弃了,她不能随城破而死,也不能为求生存苟延残喘。
      他哂笑一声,丢开手调笑道,“夫人不笑可是觉得赵霈说得不对,还是不愿再随我住在这醍恩台?”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强颜欢笑,“怎会?能与赵霈朝夕相对,我亦欢喜。”
      “哦?”他挑了挑眉,面上腾起一丝奇异的红晕,大概是醉了他明知她对自己都是假意奉承,可就是架不住心中溢出的欢喜,“从前听闻夫人与江参将感情笃厚,也不知道现在在夫人心中我赵霈与江参将谁更胜一筹?”
      他突然说起浑话,居然主动提到江良野,她面上一红只好装作听不懂。良野是谦谦君子,文能提笔文章,武能上阵杀敌,他拿自己和良野比,自然是该知道她心里良野的位置谁也无法替代,他这种夺人妻子的卑劣之人怎么配和良野比?
      他眯起双眼,眼中尽是算计,她被他瞧得心里害怕慌忙撇开眼睛。
      他记得曾经问过她同样的问题,那时的她一如既往对他笑意盈盈,眼中有一道娇羞的温情,“跟了赵霈以后我方才得知何为快活。”
      而此刻她却一反常态不再对他奉迎,赵霈突然玩起方才放下的茶杯,道道寒光闪烁,他突然也不说话了。
      她脊背发凉,慌乱地推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她脸庞如花瓣一般娇艳,美得万种风情,她看向别处时眸中总是闪着万千星光,可一与他相处,她极力做出欢喜的样子,他都看得出。
      他憎恶她那么明显的逢场作戏!心中不由愤愤,他既不愿与她那夫君比,又忍不住会拿自己和那个人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奇怪的情绪中。
      越想越气愤,他心中不由地暴怒起来,口不择言道,“夫人这样的人……在赵国做个暖床工具尚可,在我胯*下时情动最美,只可惜……不知江参将有没有见识过夫人妩媚情动的样子?”
      他尾音拖得细长是试探也是挑衅,想用最露骨的言语羞辱她激怒她。
      “赵霈!”
      她背过身去,脸腾烧起红云,脑中没由来一帧帧尽是与他纠缠时的画面,心中又羞又愤,他不过是为了羞辱她不遵妇道,一女侍二夫。
      他曾经是济阴城最下贱的人,济阴城上至高门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可欺辱他,换作从前的她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幼时无依无靠的赵国质子,如今身份调转,他是赵国的赵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也成了是他的掌心玩物。
      明知都是羞辱,他却还要逼问,“哦?夫人仿佛并不认同。”
      她咬住唇,心中悲愤说不出一句话,直至一丝腥咸从舌尖传来,沾满鲜血的嘴唇越发娇艳欲滴,衬得面靥晶莹如玉。
      他登时起身,眼中有一瞬的慌张,随后见她只是咬破嘴唇,便立刻弃她如敝履,继续讽刺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拿你的命来威胁我,你死了我就让整个济阴与你陪葬。”
      他得意的样子令她心如刀绞,她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听到这儿却噗哧一声笑了,笑声就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池水里,脸上漾着十足的解脱,唇上的血顺着嘴角淌下来。
      “是……我的命本就不值钱,一个小小女子何德何能让济阴与我陪葬?昨夜江对岸炮火连天,此刻济阴城怕是已经改姓赵了吧?”
      像被抽光所有力气,那双眼睛再看他时依旧是流盼妩媚,却满是嘲讽的笑意。
      她终于无力地摇摇头,“这三个月来你羞辱我作践我,我全部都可以忍受,我活着,不过为了你这一句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动济阴城。我对自己说一百遍、一千遍与狗交*媾也不过是如此!”
      自他上位以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公然忤逆他,他顿时如同被人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阴沉呵斥道,“你说什么!?”
      一绺发丝落了下来掩住她细长的柳眉,唇边缓慢的渗出血来,她缓慢牵起殷红的嘴角,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爆发。
      “对!拿你跟狗比,你连狗都不如,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卑劣不折手段的人!凭什么你能作践我?赵霈,你知道吗?这三个月来我对你百般讨好,可是每一次与你的肌肤之亲都令我恶心,每一次我都恨,我恨我自己不能一死了之,更恨洗不尽你留在我身体里的污秽!”
      “你放肆!”
      他果然被激怒,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倒在榻上,倾身将她困住,他眼中喷出火来,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看来是本王太纵容你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无力地倒在榻上,在他身下被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不挣扎也不反抗。
      她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他不拘着她她也是无力反抗的,她已经绝望到了顶点,从前的她留着一丝希望能与家人团聚,如今什么希望也没了她也不想再反抗了。
      她全身搐动,压抑且痛苦的□□,凄然摇头,“我对你从没有过感情,只有恨,深入骨髓的恨,只有恨才是真的!你毁了我的生活,你毁了济阴城,你毁了这一切。”
      她一扬脸,眼中克制不住的恨意流露,“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不是……你别激怒我!”
      他脸色苍白松开困住她的手,眉宇间全然没有刚才来时得意的样子,瘫坐在榻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想杀她。
      他脾气不好,自幼敏感多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自她来醍恩台三月有余,一直对他小意温柔,柔软地像绸缎任由他铺平揉皱,她从未有过一句忤逆,两人情好时他甚至已经忘记她是敌方的女儿,曾经是敌军将领的妻子。
      他已经习惯将她的顺从踩在脚底,记忆中的她高傲冷艳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满心满眼就是依附他赵霈存在的小女子。
      他甚至想带她回赵国,就算于礼法不容,满朝文武反对,他也只想和她在一起。
      难道这都不是真的,她果真从没有爱过自己?
      色令智昏!
      他觉得很可笑,始终说不服自己,难不成还以为她是真心归顺,难道她真的拜服自己,深爱自己吗?
      明知是逢场作戏,她也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战事一毕便可随手可弃的玩物罢了,可为什么突然清醒的那一刻他心中如刀绞一般,为什么会如同坠入万丈悬崖,他百思不得解。
      趁他失神,她连忙推开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她望着江对岸的星星灯火,无不讽刺,“城破了,你看济阴城……或许对你而言那是人间炼狱,对我来说却是故土家园。”
      为什么要毁了它呢?
      他心中反复都是一个答案,因为他最不堪的回忆全在那座四方城里,少年时被摧毁的尊严全部在那里,他跌落尘埃的狼狈尽数都在那里。
      他不知道是否还有白家少女不屑的眼神,翩然离去裙摆扬起的尘埃,不论他怎么努力,她都是他此生触摸不到的曦光。
      即便他用了卑劣不堪的手段得到她,也知道她的心根本不在此意。
      江风透骨奇寒,赵霈看着她衣裙旋而扬起,突然脑中一个灵机。
      这场仗炮火连天,打得江边的鸟兽全部消失的无影踪,此刻只有滔滔江水清晰奔腾的声音,就像他血脉里喷张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着逐渐淹没他的理智。
      乘胜而归他被底下的将士们灌了许多酒,他承认自己是有些醉了,可他心里有一丝不安始终不能被酒浇灭,他到底在不安什么,他子也说不清楚。
      她一向不笨,只不过自小被保护的太好了,现在脑中开始清醒,即便他已经命令底下的人不许透露一个字,想来她也已经猜到了。
      济阴城的方向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她脚下虚浮无力朝着观景高台走去,口中呢喃自语,“赵霈这场仗你赢了,可是济阴城没有了,我的家没有了。”
      她独自眺望,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云,毫不遮掩露出来的肌肤,雪白的双腿在夜色中被渲染成一道奇异的光亮。
      他明知道那一切不属于自己,可很多次他都想要将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据为己有。
      从前他的院子与她毗邻,少女时的她也喜欢望月,他都看到过,她对月许下的心愿,他也听见过。
      那时的他躲在暗处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他自知不配,怎么去破坏少女恬静的美感?连偷看她都是一种罪孽怎么奢望得到她一眼青睐?
      赵霈不知为何自己会跟着她一直走到台阶外,面寒如水没有一丝表情。
      为什么要跟着她?他哪里会受人辖制,他安慰自己,他不要向任何人解释,万物于他都是尘土,他护着她只是看她脚下虚晃怕她跌倒吧。
      她迎着风,有种叫恐惧的东西正从心里慢慢消散,好像自来到醍恩台她便没有这样畅快过,原来人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是那么难。
      她无声地低下头去,温热的眼泪从脸上流下,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是恳求也是告别,“赵霈,到这里就结束了吧。从前的事白家对你不住,是济阴对不起你,这三个月就当我还你了……”
      “他们不配被原谅。”
      满腔的恨意煎熬着他,他怒吼道,“你还我?现在济阴的一切都已经匍匐我脚,你一无所有,拿什么还我?”
      是啊,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具身体还在喘息,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真的破城了……”
      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证实,两行热泪顺着她的腮边流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也许哭根本无济于事,她绝望了难道还不许哭吗?
      她不敢问父亲母亲怎么样了,更不敢问良野怎么样了,像赵霈这样不知亲情为何物的人,一定不会轻易饶过白江两家。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而她,她自问自己做到了,她早已无愧于济阴百姓,抛开这一场国仇家恨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若没有这场战争她只不过是一个闺中小妇人,春时赏花,闲时逗狗,何须将这国家大义背负于身?
      身后就是醍恩台的阑干,她轻轻抚摸白玉石雕刻的阑干上一朵莲花,城破不破与她何干呢?
      “美人笑隔盈盈水”,去岁赏莲时良野还这样说,他们在莲池中饮酒,她醉了伏在良野身上酣睡,良野的手细细抚过她脸的轮廓,他们曾经那样情好,可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叮。”是铁器落地的声音。
      “这是江良野给你的,你看清楚了!”
      赵霈有些不耐烦,随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了她的面前,那物件儿滚了几滚,滚到她的脚边——
      原来是来前良野给她的发钗,其实是一柄锋利的短匕,虽然只有掌尺大小却锋利无比,良野原本要她用这短匕刺杀赵霈。
      赵霈洞悉一切的冷笑道,“你以为他江良野是什么良善之辈?凭这点儿东西怎么伤得了我?当初他将这东西给你,哪里是让你杀我?不过是要你自我了断罢了!怎么你还想不明白,他不要你了,他背弃你了!整个济阴城都背弃你了!”
      冰冷的风碰撞冰冷的阑干,一切都是冰冷的,这个世界也是,她的心也是,她明白赵霈的意思,何止是良野不要她了,从她独自乘舟过江那一刻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她苦笑,赵霈说得没有错。这匕首若是杀得了赵霈,她回得去也不过是三尺白绫就了结的事,这世上哪有失节妇人苟活的道理?就算白家有钱养她一辈子,她也会自此抬不起头。
      可若是杀不了,就是自我了断的工具罢。
      她没有办法清醒,眼泪不住地流,却对赵霈笑了一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又何必诛心呢?我杀不了你,还在你身边苟活三月之久,更是平添罪恶。早知结果如此我当初就该自我了断,何必苟且偷生?”
      “你敢!”
      有什么不敢?原是为了济阴城她才残喘苟活,如今已然毫无顾忌,自然能够了无牵挂而去。
      她轻轻摩挲白玉阑干,自嘲道,“事到如今这条命凭什么由不得我自己?”
      诀别之词,锥心之痛。
      他心口乍然一痛。
      赵霈蓦然觉察出她话里诀别的意味,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醍恩台的边角上。
      衣裙被风扬起,宽大的袖口灌满了风,苍白的脸流着泪不再有任何表情,唇上血迹未干,衬得她笑容妖艳诡异,她赤脚站在那里,已然做好准备随时纵身一跃。
      她再回头看赵霈眼中是万丈寒潭,心如死灰,再也笑不出来了,“你说江良野诡计,那么你呢?赵霈,你有没有真的爱过?”
      “你要做什么,你过来!”说不出什么道理他一时间竟慌乱得不行。
      突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他此刻已经彻底清醒,来不及去想她的问题,刹那间脸色顿时惨白,慌乱地朝她伸出手去。
      她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身子仿佛正被虚无蚕食殆尽,朝着空虚的半空张开手,像飞鸟拥抱冰冷的夜空。
      她自问自答,“赵霈,你卑劣下贱,你根本不配被爱,更不配为人父,所以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我说过了济阴城没了,我绝不独活。”
      “孩子?什么孩子?”赵霈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她小腹的位置,那里依旧平坦光滑,她原本是纤瘦的人,她这三个月越发瘦了,根本看不出怀孕的样子,难道……
      他慌了神,不敢往下想,难道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可为什么他每一次求欢她都不拒绝?
      他懊恼极了,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也从未说过,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怨自己粗心得连这样的细节都放过了,痛苦像只手要从他的胸中伸出来,他慌了神,“白妧!你疯了!你怎么敢骗我?”
      情急之下他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白妧,她叫白妧。
      原来他还知道她是济阴白家的白妧。
      他厉吼道:“白妧!你敢跳下去我一定让济阴白氏全部给你陪葬!”
      然而无边无际的恐惧将他包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脑中独独只剩下绝望二字,可是他除了威胁还能做什么呢?
      “我没有骗你。”她回应他,一想到即将得到报复的他,心中就畅快无比。
      算算日子,刚来醍恩台的那几日正是她的小日子,赵霈一度对她冷漠到她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知道她来了,那句要白氏女的话他是否说过。
      她知道自己长得美,可赵霈看她时的眼神却时而飘忽,时而阴冷,似乎是在看她,可又不是在看她,时而深情款款,时而冷若冰霜,他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想要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再后来,那种事一旦开了头便如同燎原的星火,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
      三月有余,她身边除了赵霈,从无旁人。
      她只要向前一迈这一切都结束了,双眼空洞再无一丝感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济阴城都不在了,白氏江氏怎么还能有活命?你曾经也说过你不会攻城,那时我是真的信你,可你不是也食言了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济阴城被围困三月有余,城内早已弹尽粮绝,宋国久久不肯驰援是因为早已放弃济阴,济阴根本等不到宋国的援军。用不着我攻城,城里百姓和白氏只有等死!至于江良野,他是守城参将,城破他自然要负主要责任的,他死也是……他分明背弃了你,可为什么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没错他就是嫉妒江良野,赤*裸裸的嫉妒江良野,嫉妒他能得白妧多年青睐,而自己始终就是被白妧瞧不起的过街老鼠,话中的酸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向她解释,可他从不习惯解释,一套官方的说辞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想告诉她她的家人都没有死,不过是受了惊吓现在济阴城的家中休养。
      在济阴城流放的几年不堪回首,他少年时所有的恶劣不堪,下作卑微尽数都在那种四方城里,她都看到过,她也同旁人一样鄙弃过。他曾经发过誓,若是有朝一日得权第一个要颠覆的就是那座城池,要将曾经鄙视过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
      可他也因为她的陪伴对这件事有所犹豫,很多次他看着她在身边熟睡的脸庞,她恬静淡然,偶尔也乖张跋扈的,这样活生生的她不也是那种四方城池里的人吗?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他为何独独不恨她?
      三个月的陪伴真的能轻易抵消曾经的那些伤害吗?
      想问一问此时此刻的她,或是少女时的她,对少年赵霈依旧是那么不屑吗?
      也想问一问自己,若是少年时能得她一眼垂青,心中的恨会不会少一些,后来的自己会不会十里红妆去迎她?
      他不露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立刻被她发现厉声喝止,她精神已经失控,身子无意识向阑干外仰身而去,“你别过来,你过来我立刻就跳下去!”
      赵霈连声应好,语气也和软了许多,“我不过来。你在流血了,你过来我给你找太医。白妧你这样,太危险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如今看来他低声下气好像在求她似的,他下不了脸,如今的赵王赵霈不允许他放下身段去求一个阶下囚,他从不会说温情的话,话到嘴边说不出,他几乎要发狂!
      从未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他根本无法善良。
      她闭着眼睛,心知肚明他找太医只是想证明她腹中那个孩子的存在,讽刺道,“危险?难道还能比待在你身边更加危险?我这副身子不配得你厚爱,原是白家女一朝嫁做江家妇,却与你赵霈日日苟合,试问一个人怎么能与两人做妻子?就算我来日生下这孩子又如何?我有何面目去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不忠不贞之人,他的父亲母亲不过是苟合之辈。”
      她从心底仍是看不起赵霈,他不配做她的夫君,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赵霈被她一激不由地想起少年时的旧事,被济阴城里那些富家少年羞辱时,他难堪,他想拒绝,却依旧被团团围住,拳打脚踢,辱骂他为赵国弃子。
      赵霈脸上一阵青白难堪,这是他最难以启齿的回忆,他不是赵国的弃子,他的解释没有人会听,是永远不被人理解的痛苦。
      白妧,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唾弃他吧。
      她知道怎么样能轻而易举激怒他,可她之前故意做出乖顺的样子,难道看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可笑吗?
      赵霈无可奈何,此刻的她像跌落枝头的雏鸟,无依无靠站在阑干之外,随时都有可能跌落下去,他不敢上前不敢后退,有生之年竟从未这样手足无措过。
      他以为她在意的是名分,连忙向她讨好承诺,“你不是怕孩子将来没有名分吗?我娶了你,他就是赵国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赵王世子,我赵霈的孩子世人谁敢说个不字?”
      他后悔了。他终于知道自己攻破济阴城后为何全然没有兴奋之感,反而一直觉得隐隐不安,因为他违背了对白妧的承诺,他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当初不过是为了戏弄她将她关在这高台上,收走了她所有的武器,日夜看守,原想着她有城中白氏一族的顾虑就不敢死,从没想过她会真的绝望心死,最后这醍恩台反倒成了她绝佳的殒命之地。
      “不!”白妧胸口撕裂般疼痛,她厉声尖叫,一面摇头她再也不愿意多停留一刻,多一分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我不愿意!我怎么能做你的妻子?你已经令我活着无颜面对世人,死去更无法面对良野,现在的白妧只想做个孤魂野鬼,生生世世不要再见你!”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论通过什么手段,对王位对城池对她,他都想要占有,可到手之后真的开心过吗?
      他从不懂什么是爱,他以为占有是爱,欲望是爱,缠绵是爱,可现在赵霈觉得自己输了,输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中,到最后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对我……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赵霈心中冰凉,几乎已经放弃了,他冷笑道,“如果我现在让你回到江良野身边,你还会恨我吗?”
      白妧笑声凄厉,声如啼泣,“还回得去吗?我腹中怀着你赵霈的孩子,还有什么面目见江良野?赵霈,是你亲手打破这一切,也毁了我。我恨你,我恨不得能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啊,这游戏我输了,可笑你也没赢。这孩子……”
      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小腹,无数次她能感觉有个小生命在她腹中跳动,可她始终希冀不起来。
      从前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当母亲的时候,一定对他温柔以待,可从来不是这样不堪,这个孩子被赵霈赋予了心跳,身上流着赵霈的血,他是不被祝福的小生命,他是不被父母亲期待的结合,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自私肮脏的人原本就不配活着,更不配有孩子!
      如今她也脏了,她看向赵霈的脸,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他害怕的样子,她却觉得很可笑。
      他就在她咫尺之外,他慌张惘然,甚至不敢上前,可是原本骄傲的人你在害怕什么?
      她终于放开手,退后一步彻底解脱,对他说了生命中最后三个字,“……”
      失去倚靠的身子快速地下坠,身体轻到前所未有的酣畅,耳边传来赵霈声嘶力竭呼喊,他厉声喊着白妧,可她撇开脸不想再回应了。
      她和赵霈自幼便是邻居,他是赵国流放的质子,她是白家的嫡女。
      十二岁那年赵霈将她推进了水中,幸好旁人将她救了起来。
      此后她每每见到赵霈总是横眉瞪眼,她从来都不喜欢赵霈,赵霈不过是赵国的质子,住在隔壁的破落院子里,生活尚且需要白家接济,凭什么总是对她张牙舞爪?
      她张了张口无声地喊他的名字,此时此刻依然记不起他少年时的样子。可她还记得醍恩台再见时,他一撩纱幔走进来,斜飞的剑眉和那双深沉的眼,眼中藏着万年不化的冰川,他牵起嘴角唤她一声,夫人。
      赵霈,我已经不记得了。
      泷江河上每年都有祈福船会,白天锣鼓喧天,夜晚江边燃起一簇簇祈福的火把,你少年时是否像我一样会佩上最好看的祈愿荷包,也在拥闹的人群中穿梭,直至星辰颠倒也不愿归家?
      夜风扬起袍子烈烈作响,包裹着她的身子飞快地下落,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后悔,直至身子落在坚硬的岩石上,蚀骨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将她湮灭。
      其实她还想告诉赵霈,济阴城最美的是上元灯节,灯火阑珊处是她少女奔跑的身影,她收到过最亮的美人灯,见过最绚丽的人间烟火,她企盼一场霓虹灿烂的爱情,她的郎君会宠着她从开始到最终。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少时的灰烬,散落于红尘,弥漫于心间。
      她笑意渐淡,原本是可以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却被命运作弄、至此纠缠不清。
      遇上了赵霈即便死了也不能消停,这世间哪有什么好聚好散,你若真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可惜啊赵霈,你永远不会懂……相爱相杀大抵如此。
      然而真正的死亡来时她便不再害怕,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疼痛卷席而来,她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她疼痛自抑也无法抹去,当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时,她好像能明白赵霈对她的感情。
      少时不曾被爱,教他如何懂得爱人?
      他亦是可怜人,可他值得可怜吗?
      江水和风的啸声淹没她痛苦的呻*吟,温热的血从五脏六腑流出来,她的身下早已一片血泊。
      他抱紧她,不顾她的血侵染他的衣领袍角,血流了一地。
      他爱白妧吗?真的不顾一切的爱她吗……
      她身子撕裂般疼痛,意识一点点的涣散,很想指天上的月亮给他看,今天是中秋,今夜的月亮又亮又圆,月亮还是原来的月亮,就像小时候在家里看到的一样。可她的手却再也举不起来,意识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离,视线模糊成一片。
      赵霈越抱紧她的身子她的灵魂就越碎裂,她看见自己被挤压成一片,一片,终于飘零孤独死去。
      再也不见了。赵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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