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秦九北

4、第四章

　　第四章

　　这些天来，陆林深一直被愧疚和自责狠狠折磨着，他不觉得沈舟遥对自己的冷言冷语有什么不对，只觉得那是他应得的，他甚至在想，如果伤害自己就能让沈舟遥好过一点，也能让他心里的愧疚减轻一点，那自己大可以任她肆意折凌迟。

　　所以沈舟遥不知道，在她像从前一样关心他，仔细地替他整理衣袖，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很难受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人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害她独自承受痛苦的人是他，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啊。

　　沈舟遥闻言怔了怔，想要推开他，陆林深的手却划过她的后背，隔着腰封覆在她的腰间，

　　“这里……”

　　随后又松开她一些，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心口，“还有这里……”

　　他看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惜和心疼，声音里有些哽咽，声线也开始微微发颤：“都很难受对不对。”

　　“……”

　　沈舟遥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绪却比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她看向他，鼻头渐渐开始发酸。她突然觉得好委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紧接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陆林深没有说话，只是重又拥住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委屈更甚。

　　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这么大，原来只有他的怀抱才能装下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原来自己这些天来建立的伪装在他面前如此轻易的就会被打破，原来自己是如此的，离不开他。

　　汹涌而来的情绪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抱着陆林深，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哭，哭到最后都没了力气，只剩抽抽嗒嗒的啜泣。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陆林深的肩膀微微动了下，空出一只手抵在唇边，转头轻咳了两声，随后又揽住她，继续帮她顺着后背。

　　沈舟遥这才想起他还发着烧，抬手抹了把眼泪，便从他的怀抱里坐了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又握住他的手，带着些鼻音：“烧得这么厉害，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她拉过他的手想要放在唇边哈气，刚低头便瞥见了他手背上的针眼，陆林深猛然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抽走，却被沈舟遥一把拉住。

　　她皱着眉，指尖轻抚着那个针眼，刚才停住的眼泪又有些回笼的势头，被她用力的忍了回去，她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所以又背着我一个人偷偷生病了吗？”她放下他的手，抬头望向他。

　　“陆林深……”

　　一滴泪水陡然滑落，随即被她擦去：“很久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你了，我甚至在想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很多余……

　　你知道的，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止是因为这个孩子。我是你的妻子啊，可你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呢？”说着，言语间已染上哭腔。

　　陆林深有些语塞，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又帮她理了理刚才在他肩上蹭的凌乱的头发，柔声道：“傻，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推开你呢？。”

　　“那你为什么每次生病不舒服都不告诉我。”

　　陆林深沉默了片刻，低头不看她的眼睛，目光躲闪，随后扯出一个微笑，“因为怕你担心啊。”

　　因为觉得自己很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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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沈舟遥看着他强撑起来的笑意，突然就明白了，他还是不愿向自己敞开心扉，不管是这次、下次还是下下次，只要她不发现，他永远都会自己一个人死撑。

　　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却也不愿再想了。

　　是他之前的示弱，是这一个下午的相拥，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他是需要她的，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可她明明是晓得的，从前太远，早就回不去了。

　　“好，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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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舟遥出院后，陆林深也完全停了在医院的工作，一心一意的待在家里帮她调养身体，花了大功夫研究食谱，一日三餐全都亲力亲为，每天除了简单在电脑上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外，大部分的时间都猫在厨房，做菜煲汤，洗碗刷盘，大小事务全都大包大揽，沈舟遥几次想进去帮他打打下手都被他赶了出来，俨然一副要不问朝中事，洗手作羹汤的架势。

　　医院那次以后，沈舟遥就真的没有再问过他的身体状况。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她出事前的样子，他还是那个事无巨细的好丈夫，她也还是那个懂事得体的好妻子，他们依旧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熟练又自然的粉饰着太平。

　　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一起去超市采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有时沈舟遥看得累了会直接就着陆林深的腿睡一觉，一直到口水淌到他家居服的衣摆上，被他一脸嫌弃的叫醒，手指点着她的脑门说：“我真服了你的睡相了。”然后再她抱回卧室好好睡。

　　其实沈舟遥知道，他才不是真的嫌弃，而是怕她在沙发上睡久了会腰疼。

　　她也知道，难得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陆林深休息的并不好。

　　他依旧时不时的咳嗽，时不时把手搭在胃上，时不时在半夜悄悄的离开房间，不知过了多久又轻手轻脚的回来，明明每天都有按时吃饭，整个人却还是越发轻减，脸色也总是苍白。

　　可即便如此他还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偶尔跟任侠打电话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也是清晰果断有条不紊的。

　　沈舟遥甚至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不舒服。

　　以至于到后来，在很多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要掉眼泪的时刻，沈舟遥总会想起这段日子，悔恨之余，她竟不知是该怪陆林深演得太好，还是怪自己装的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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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林深睡眠很浅，虽然常常通宵熬夜，但也总能在早晨上班的点儿按时起床，于是他基本不怎么定闹钟，嘴上说是自己有生物钟用不着那玩意，其实是怕大早晨的被闹钟吓醒，心慌的起不来床。

　　也许是太久没有歇下来了，这么在家躺了这么长时间不光没能让他恢复些精神，反而歇的整个人越发的倦怠，像总也睡不够似的，有时候白天也会犯困，每天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连带着他这么多年来的生物钟也跟着犯起了懒，硬是往后推了两个小时不止，劳模逐渐变成起床困难户。

　　于是陆林深下楼后，看见自家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睡衣松散，头发凌乱，沈舟遥看着他这幅懒散的样子只想低头抚额……

　　本来就有些昏沉的脑袋越发混沌，陆林深努力定了定神，确定了这确实是自己家后，才缓步走向客厅。

　　刚迈出几步，便看见茶几上大剌剌的摆着一束百合，他下意识的看向沈舟遥，随后不悦的皱了下眉头，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被笑容取代。

　　“有客人来了怎么不叫醒我。”他走到沈舟遥身旁，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在她头顶轻柔地扣下一吻，随即向对面的男人伸出手：“韩先生，好久不见。”

　　陆林深一身睡衣，半椅在沈舟遥坐的那张沙发旁，虽是刚醒，脸上还带着些倦容，却也笑得相当周到温和，丝毫没有担心怠慢客人的惶恐，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性自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主人风范。

　　韩天墨看着这个男人，虽已尽力掩饰，但眼中的敌意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狭长的眼眸里带着些轻视和鄙夷，没有寒暄，只是抬手回握了一下便不再看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我听说遥遥前段时间出了事故，担心她身边没人照顾，特地过来看看她。”

　　他目光落在沈舟遥身上，可这话却是对陆林深说的。

　　“遥遥？”陆林深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没有接话，只是抚了抚沈舟遥的肩膀上，微微欠身，低头凑在她耳边柔声道：“不是说只有我能这么叫你吗，嗯？”尾音轻巧的上扬，宠溺里带着点玩味。

　　沈舟遥却在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寒意，她暗道不好，在心里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大早上的这人必定是带着起床气吃起飞醋了。

　　他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轻轻蹭着，痒痒的，沈舟遥被他好闻的味道包围，莫名有些脸红，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羞赧：“我没有。”

　　拉下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沈舟遥朝韩天墨笑了下：“天墨哥见笑了，你叫我舟遥就好。”

　　韩天墨微微一笑，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行，你觉得自在就好。”

　　随即放下茶杯，起身告辞：“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刚才聊的那件事你仔细考虑考虑，好好休息，回见。”说罢，目光扫过陆林深，点头示意，随后转身离开。

　　“韩先生。”陆林深叫住韩天墨，拿起桌上的那束百合，上前几步，在他面前站定：“您可能不太了解，遥遥她花粉过敏，心意我们领了，这花儿就麻烦您带出去吧，再在这多放一会，她就该流眼泪了。”

　　韩天墨越过他，看向沈舟遥的方向，似是在确认一般，见她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对他点头笑了下，才把花从陆林深手中接过，“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陆林深轻笑道：“哪里，您也是好意。另外，遥遥的身体我会照顾好，不劳韩先生多费心。”

　　韩天墨闻言轻笑一声，“希望如此吧，陆医生。告辞。”

　　陆林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的笑意逐渐消散，杏眼微合，一道寒光悄然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