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秦九北

3、第三章

　　午后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沈舟遥刚好把陆林深的带给她的那本书翻完，她抬头看了看新换上的吊瓶，开口问道，“小美，我今天还有几瓶药啊？”

　　小美是陆林深特意安排专门照顾沈舟遥的护士，之前一直跟着陆林深在心外，沈舟遥每次来医院都会给这些护士们带些吃的喝的，或者出差时淘来的小玩意儿，跟她们也算是相熟。

　　小美翻了翻医嘱，笑道，“舟遥姐，今天这是最后一瓶了，赵医生说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药，之后再观察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你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眼前的小姑娘笑的甜美，沈舟遥不由得也牵起了嘴角，“好，谢谢你，也替我谢谢赵医生。”

　　“客气了舟遥姐，赵医生早晨还说呢，下了手术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今天这个病人情况比预计的复杂，这都进去快五个小时了还没结束呢。”

　　沈舟遥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下眉头，“赵医生在上手术？”

　　“是啊，一早就开始忙了呢。”

　　。。。。。。

　　看着沈舟遥若有所思的样子，小美在弯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打趣道，\"想什么呢舟遥姐，是不是陆院不在你想他了。\"

　　沈舟遥回过神来，拍下她的手，“瞎说什么呢。”

　　“别不好意思了，院长这么疼你，科里的小护士们可都羡慕死了，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那几天里陆院有多担心，就那么坐在床边成宿成宿的守着你，滴水未进，眼睛都没合过一下，我们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

　　在春辉的人眼里，尤其是春辉这帮小护士们眼里，陆林深那可一直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存在，春辉几次危机，他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解决，那张波澜不惊的帅脸上，除了平日里礼貌牵起的嘴角外，很少会出现别的表情。

　　除了面对沈舟遥的时候。

　　直到见过沈舟遥，她们才知道，原来陆林深也不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是她们这些人，从来不曾靠近过他而已。

　　沈舟遥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小美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能感觉到这些天里他们二人间的气氛不对，便也没有再多说，给她的杯子里又添了些热水便出去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自己心里还别扭着，可是听完小美的话，沈舟遥就总是想起陆林深那张苍白的脸，还有他这些天里偶尔溢出的咳嗽声。

　　住院的这些天，陆林深除了回家做饭，很少有离开她这么长时间过，就算她一直对他爱搭不理，少有的交流也总是话中带刺，他也从来只是当做没听懂一样，在病房里守着她。

　　沈舟遥醒着的时候，他便坐在离病床远一些的沙发上，有时翻翻书，有时在电脑上处理一些工作。她睡觉不老实，总盖不好被子，于是等她休息了，他就坐到床边，帮她顾着点滴，掖好被子。

　　这么想想，恐怕自己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是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吧。

　　这么想着，眼睛便有些发酸。

　　任侠的办公室里，一瓶点滴终于被陆林深开着倍速见了底，他眼看着透明管里最后一段液体流进自己的手背，下一秒便一把扯掉了针头。

　　任侠拿着帮他开好的止疼药掐着点走进来，却看到这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理袖子了。

　　他把药甩在桌上，戏谑道“呦，可得把袖子拉好了，手最好也揣兜里别往外拿了，回头再让人看见了。”

　　陆林深懒得接他的下茬，手下动作不停，瞥了眼桌子上的药，“我这就回病房了，拿着药不方便，你有空搁我办公室吧，我到时候下去拿。”说着站了起来，身形还是有些不稳，但多亏了刚才那瓶葡萄糖，他甩了甩头，眼前的黑暗没有持续太久便消散了。

　　他拍了拍任侠的肩膀，“走了。”

　　任侠转头，看着陆林深归心似箭的背影，又扫了一眼那根还滴答挂落着些液体的针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彼时沈舟遥正盘腿坐在床上出神，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走道里传来，越来越近，她赶忙拉好被子躺下装睡。闭上眼睛后才反应过来：她有什么可心虚的？？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了为什么要装睡啊？！？！

　　虽然心里很是懊恼，但沈舟遥还是掩了神色，老实的躺在床上，面上是平静的睡颜。

　　门外那人随着距离变近也放轻了步子，似是在门口观察了一番，才更小心的悄声跨了进来。

　　陆林深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随后弯腰，伸了两个指头探上沈舟遥的额头，确定温度没有异常后便收了回来。

　　额间微凉的触碰很快被抽了回去，沈舟遥没忍住，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瞥向床边，一只修长的手正捏着调速器，滴管里液体点落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陆林深转头，轻声往墙边的沙发走去，长腿几步跨过，没落下声响。

　　看着他就要转身朝自己的方向坐下来，沈舟遥赶紧重新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沙发那边低低的窸窣已经消失，估摸着他大概已经开始看书了，她便又偷偷睁了眼睛。

　　嗯？人呢

　　她微眯着眼睛慢慢挪着视线，挪着挪着，一副斥果着的完美禸体撞进了她的视野。

　　靠！不带这么铯诱的！

　　从沈舟遥的角度看过去，陆林深站在衣柜旁，侧身对着她，腰身微曲，流畅的线条沿着肩膀向下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肩宽腰窄，肌肉匀称，陆林深这优越的肩腰比她一向是着迷的。

　　她都好久没有抱过他了……

　　还没看够，那人已经扯了件毛衣出来套在身上，随后关了柜门。沈舟遥重新闭上眼睛，脑袋却没停着转，那毛衣是陆林深放在办公室的衣柜里冬天换洗用的，之前为了照顾她方便，他干脆从办公室取了几件衣服放在病房里。

　　B市的初秋虽已有了些凉意，陆林深又一向怕冷，但也从没有在这个季节就把毛衣套上过。

　　再睁眼时，沙发上已经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陆林深侧躺在沙发上，vip病房的沙发已经算宽敞，但是要搁下他那双长腿还是有些困难，于是他蜷缩着的背影落在沈舟遥的眼里就莫名的有点软萌。

　　其实在她的眼里，陆林深从来都不是一个满身是刺儿的人，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看到的便是这个人的柔软和脆弱，从此他的外壳和他的防备，都成了她想要抚平的伤口。

　　她慢慢转过身，朝他的方向侧身躺着，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病房里静默无声，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沉，太阳时不时的蒙上云翳，过一会又恢复明亮。光线被窗帘隔了大半，屋里忽明忽暗，但也不让人烦躁，反而觉得平静安宁。

　　不知是谁先睡着的，那对男女的疲惫好像就这么被秋日的光景包裹了起来，慢慢发酵，慢慢飘散，而后消失不见，只余一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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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沈舟遥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时间不长，却格外踏实。

　　她看向沙发，那人似乎还在睡着，依旧保持着她入睡前看见的姿势，沈舟遥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这些天来几乎很少见他在白天休息过，睡到现在这个点还没醒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脑海里闪过他苍白的脸色，还有他总是若有若无带过上腹的手……

　　该不会是疼晕过去了吧？

　　终究抵不过心里的担心，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往沙发的方向走去。还未靠近，便听到了陆林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喘息间没什么节奏，深的深浅的浅，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走近一看，才发现陆林深蜷缩着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颤，他面朝沙发，沈舟遥看不清他的面容，不知这人是否还清醒着，于是抬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

　　“陆林深？”

　　知道他有低血糖，每次刚睡醒的时候都会觉得头晕心悸，若是突然被惊醒更是心慌的厉害，存着怕他难受的心思，沈舟遥的声音和力道都放的很轻柔。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么轻轻一晃，陆林深的身子便无力的向床边倾了过来，原本搭在身前的手臂软啪啪的落在了沙发上，另一只手横在腹间，脑袋随着身体歪向一侧，本就拧着的眉头似乎皱的更深了些。

　　沈舟遥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这些日子心里别扭，一直没有仔细瞧过他，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就算是睡着，那张向来苍白的脸上也带着浓浓的倦色，下颌连接脖颈的曲线越发明晰锋利，本就精致端正的五官也更立体了些，细密的汗水攀在他的额间、鬓角，连带着些碎发也湿答答的贴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到了极点。

　　心里缓缓升起熟悉的心疼。

　　她伸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意料之中的滚烫，沈舟遥不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又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可躺着的人只是皱着眉头，薄薄的眼皮有些似有似无的起伏，随后便又没了动静。

　　就在沈舟遥准备起身出去叫人的时候，她的手被轻轻回握住了。湿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力道不大，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似乎还不甚清醒，陆林深微眯着眼看向沈舟遥的方向，缓缓开口，声音低弱无力。

　　“去哪里？”

　　沈舟遥回头，重新蹲了下来，“你发烧了。”说着把他的手拿了下来，又向下笼了笼他的衣袖，好让毛衣盖住他的手心。

　　床上那人方才睡得睡沉，此时还有这发懵，眼里的雾气尚未褪去，似是反应了一会她的话，他缓缓眨了下眼睛，喉结轻震。

　　“嗯。”

　　“……”沈舟遥有些无奈，一般陆林深刚睡醒的时候反应都会有些迟钝，整个人迷蒙到不行，跟他说什么都要很久才会有回应，在你以为他不会再接话了的时候，又冷不丁的回复一句。

　　她站起身，“我叫任侠过来看看。”

　　尚未转身，余光便瞥见陆林深方才被她塞进毛衣里的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探了探，没寻到她的手，只是触到了她的衣袖。

　　修长的手指攀上她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不用，坐过来好吗，我看不清你。”

　　他似是累极了，费力的支着沉重的眼皮，好像下一秒就又要昏睡过去，可就是这样还偏要对她带着笑容，沈舟遥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她顺从的坐了下来，重新握住他的手，

　　“很难受吗。”她已经尽力克制，语气里却还是有藏不住的心疼。

　　陆林深沉默的望着她，也不知究竟能否看清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显而易见的在意和心疼……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便不舍得再把眼睛挪开。

　　仅是片刻，眼中却似有千种情绪流转，不知怎的便红了眼眶，他似乎也对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绪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皱了眉头，转过脸去，努力逼退眼里的酸涩。

　　最近这两年陆林深很少在沈舟遥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脆弱，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委屈起来了，以为他是疼的厉害了，便紧了紧他的手，“胃很疼是不是，我帮你揉揉。”

　　话音刚落，却见陆林深摇了摇头，他提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沈舟遥刚要开口，便被他倾身拥住，修长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身体，似是在抱着一件绝世珍宝，不敢用力。

　　沈舟遥这么被他抱着，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毛茸茸的头发蹭的她脖子发痒，她缓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边突然响起他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

　　“我不难受，可我让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