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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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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任思源“回家等我”的四字短信时,纪缓在地铁上被压成了相片儿。即使是在3号线这样人文气息强大的地方,她的耳朵仍然敏锐地捕助到手机微信急促的提示声音,不得不在心里评估自己忘记任思源重新开启全新人生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山河黯淡。
只是,任思源大约不记得早上一个月以前的某个傍晚,他已经要求纪缓把钥匙交还给自己了,所以,按了半天门铃,依然不得其门而入的纪缓,只好惆怅地坐在楼下的休闲椅上,数着手指。接二连三有各色人等上来打招呼,纪缓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尤其看着着隔壁单元的保姆追着那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喂饭吃,纪缓笑得无可无不可,最后实再忍不住,挽起袖子帮忙把个软软的小身体抱了起来,跟着保姆,你一勺我一勺地给可怜的娃灌了个七成饱,很是打发了许多时间。
又过了许久,远远地,看到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往这边晃过来,即使隔了那么远,纪缓却从在混着桂花香气的夏夜黑暗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任思源,记忆就象轰隆而过的列车,过去了的是时间,留下的是诸如气味、光线这些细节,如果早知道很多年以前的那一眼,会导致很多年以后这种无法转移的视线,平心而论,纪缓真的情愿当初可以戳瞎自己的眼睛。
任思源喝醉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让纪缓等待的愤怒和被伤害的情绪倾刻崩溃,抢上两步扶住脚步零乱的男人,心里习惯性地心痛那张青白的脸孔——这人喝了酒不上脸就伤肝!
任思源眯了眼,鼻子里的味道让他心安理得地把重量交了过去,听到一个声音极充不满地问:“喝这么多,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怎么会,司机贪饮一滴酒,亲人悲流两行泪,我是好司机,所以,我坐的士回来的。而且,我喝得也不算多,看,手机在这儿,钱包在这儿,的士□□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任思源尽量口齿清晰,得意地挥了挥手上的白色纸片儿,一个酒窝甜甜地旋开在颊边,平添万种可爱……天啊,任思源居然在撒娇!这个认知让刚刚硬起心肠想推开他的纪缓失了神,恨恨地想,有多久没见过他不装酷的样子了?喜欢上这坏孩子实再是很容易的事,不喜欢才比较艰巨,对自己这些日子的突然就难过起来的唾弃隐隐就有了一些同情。
好不容易地把醉眼迷离地任思源放到床上,给他灌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普洱,纪缓直起腰走进洗手间给他拿热毛巾,一脚踏进去,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眼睛一扫,看到原来她买的那个纯银的漱口杯换成了彩版阿童木,ESPRITR 的蓝白洗脸毛巾也成了那个腰和屁股一样粗的偶像在傻笑。
这明显不是任思源的品味,任思源不喜欢阿童木,说整个就是一日本脱毛剂代言人,左手一举:这是没用之前;右手一举:这是用了以后。
眼前一闪而过林婉GUCCI背包上阿童木挂件,纪缓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怎样一副嘴脸,于是抬起头去看镜子,只一眼,纪缓就撇开了眼睛,手上仍然是没有停地调了热水来泡着毛巾,只是那水摸着怎么也不觉得烫,纪缓皱着眉头调着热水器上的设置,直到热水器尖叫着报警,纪缓把手都浸进水里,只见两只手立刻绯红了起来,依然没有热的感觉,纪缓举着两只手放在眼前观察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纪缓把拧干了的热毛巾覆在任思源脸上约约半秒钟,就听见毛巾下面的任思源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双眼赤红地瞪着纪缓无比清醒地问:
“你怎么在这儿?想烫死我报仇吗?”
纪缓吓得手足无措,摇着手,刚想分辩,任思源不由分说往前一倾,酸的苦的臭的冲喉而出倾了纪缓一身。纪缓捏着鼻子苦着脸说:
“是你找我报仇的吧?”
可惜好命的任思源同学的神智报复完毕立刻非常配合地混沌起来歪在床上静静地吐纳,把烂摊子就这么丢给了纪缓。
叹着气,纪缓收拾了地上呕吐物,这才开始收拾自己。这里,并没有她的衣物,纪缓只好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围了一条因为任思源嫌弃是山寨板,怎么也不肯用的浴巾,蹲在洗手间洗那件被任思源吐得臭气熏天的连衣裙还有内衣。
正使劲儿地拧着裙子,突然感觉气场不对,纪缓一拧头,吓得差点儿尖叫,只见背后光着膀子的任思源一副要放水的模样在那儿正看着她在发呆。
“你你你你你吐了,我我我我衣服脏了,房子退退退退了,只好在在在在在在这儿洗洗洗洗洗,你要用厕所吗?我我我我这就让给你!”纪缓的脑子和舌头进行着艰苦卓绝地纠缠,不知所云一轮以后,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是脑子还是舌头在而对任思源的时候依然一如继往地违背着自己的意志,只好住嘴,掩着脸在风中凌乱。
洗手间并不宽敞,纪缓见任思源即没有出声邀请自己留下来参观他放水,也没有一点要让路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打算跟他擦身而过。只是两个年轻的身体在炙热的空气里无法避免地狭路相逢。
口腔里陌生的触觉让纪缓无比抓狂,着实体验不到神智昏迷的亢奋,两只手被任思源压在身后,苦恼地想:眼下这是什么状况?喝醉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任……思……源……”三个字叫得支零破碎,哪唤得回正对着她用全部感官来膜拜的男人的回应。拼命抽出一只手,纪缓使劲儿把任思源的脸抬起来对住自己的眼睛,凭着心底静静流流趟的悲伤,几乎是吼着问:
“我是谁?说,我是谁?”
“纪缓,你是纪缓,纪缓,纪缓,纪缓……”
任思源的表情狂乱而陌生,但是声音里的那熟悉的温度却让纪缓红了眼睛,紧紧握住金属衣架的手松开,轻轻地,轻轻地扣在任思源的背后……就算是跌落无底深渊,魂飞魄散时,我会用全部的意念记住,此时此刻,你的声音。
如果清醒的话,纪缓一定会极度不耻自己如此狗血以及小白的心声,但是沉浸在被爱情救赎的卑微里,纪缓以极度的无知以及无畏透支了人生完全相反的另一种可能,通常,历透世事的人们会用两个字简结有力地总结这种愚蠢的勇气:放纵。
然后,然后,然后纪缓就把任思源给踹飞了……
想明白自己干了什么,纪缓有点儿傻了。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见到任思源皱着眉头,左手握住右手腕,坐了起来。
“撞到手了?有没有怎么样?”纪缓一看吓得一哆嗦,扑过去,想摸,又不敢摸。这一脚的力度,她心里没数,当然她更是到死也不会承认,这一脚,在任思源开始装酷以后的近十年里,曾经在她心里彩排了一次又一次。至于能在有生之年实施出来,真的是意外。
这个预谋良久的意外让纪缓愧疚不已,以至于扑到近前了,才一眼瞥到任思源的模样,脸腾地就红了,于是光速往回缩。只是她的动作快,任思源动作也不慢,一伸手就捞住她,清明全失之前,纪缓只记得任思源眸色黯沉地细说:
“你痛了,我也痛了,这次我们扯平了!”
事后,纪缓仰望蓝天悲愤地想:原来窗事窗事,并不是一定要在窗上才能成事,挂着羊头卖狗肉,古已有之……
在这个清晨,游荡在寂静的街头,纪缓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从任思源床上偷偷溜走的行径。身上穿着半干的连衣裙,纪缓步履蹒跚。
天桥上的杜鹃和昨天一样红得艳涟,可是身边经过的人一定不知道,看着杜鹃微笑的她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这个想法让纪缓想哭又想笑,那丛杜鹃象是从身边就这么烧进她的心底——火红妖娆。她那么急切地想找人谈谈这种奇妙的感觉。
迅速地伸手招了车冲回家,洗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包住湿漉漉的一头长发钻进被子里,纪缓认为自己得睡会儿,可是一闭上眼,她就看见任思源拉着林婉的手以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朗诵:
“请你相信我,今天我带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要羞辱你,我是要为我们,争取一个未来。”
纪缓终于想起自己一醒来就逃跑的原因是什么,在空调被下瑟瑟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