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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九
      衣螽茶正躺在玫瑰园里的草地上。
      玫瑰大多都颓败了。
      苏格兰折耳猫在她身边躺着。
      “来,苏格兰,让我将花帽子戴在你头上。”衣螽茶终于做好那个玫瑰花圈,将花圈套在它头上,乐不可支。
      苏格兰折耳猫乖巧地蹭她手臂,圆眼睛温婉似水。
      路代远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你最近真是有空。”衣螽茶惊奇。
      路代远说他将很多事转交给路阔然。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阔然他要学会办事,学会挣钱,学会独立。”
      “会挣钱就是独立了?”
      “至少不用再向我伸手讨钱,他早已经是大人了。”
      “至少路阔然懂得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就是这样。”
      衣螽茶起身,坐好。
      路代远入神地看她的侧脸。她穿白衬衫,水蓝色直筒裙,白色短靴,披一件薄薄的浅蓝色小斗蓬。头发用浅蓝色印绿玫瑰、带流苏的纱巾束起。她喜欢用那种很大很长的纱巾,让纱巾陪头发披在背上。大多数时候,她会戴着白手套,她也喜欢手套。
      路代远的脸微红。他发觉自己太注意衣螽茶了些。
      “夏园淳什么时候回来?”衣螽茶问。
      路代远失神,没有听见。
      衣螽茶再问一遍:“夏园淳什么时候从瑞士回来?他离开这里快半个月了。”
      路代远终于听见了:“园淳?我不知道。他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行程。”
      衣螽茶抱起苏格兰折耳猫,摸它鼻子。
      “哎,螽茶。”路代远鼓起勇气,拿定主意。
      “什么?”衣螽茶转头去看他瞬间涨红的脸。
      路代远俯身去吻她的右脸颊,三十秒钟。
      衣螽茶诧异。
      两人四目相对。
      路代远的脸发烧般红。
      衣螽茶用戴白手套的手摸摸自己的右脸颊,看路代远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她微微一笑:“你何时学了外国人的亲脸颊礼仪?”
      路代远的脸刷一下全白。她竟不明白!也许她明白了,只是不挑明?路代远方寸大乱,呆呆地看她挂在脖子上那串玲珑剔透的墨绿色项链,链子镶满一圈蓝色钻石,一颗颗有如红豆大小,很精致。是夏园淳送她的。他当然也知道她的温婉只为夏园淳一个人绽放。但他不愿意不战而败,他要放手一搏。
      衣螽茶摸路代远的额头:“你发烧了?脸这样红。”
      路代远反而握住她放在他额上的手:“螽茶,我常常想起我遇见你的那一天。在后台,我看你缓缓解下舞鞋的缎带,你浓黑色的微卷长发一直垂到地上……”
      衣螽茶轻轻挣脱他的手,双手抚摸苏格兰折耳猫的脸。
      “你可在听?”路代远如此担忧。
      衣螽茶放手,让苏格兰折耳猫跑远。她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是,我在听。说下去。”
      路代远惘然。他想,她只是在敷衍他。
      “哎,路代远,你能带我出去逛逛吗?”衣螽茶诚恳地请求。
      路代远心中叹气。他确定了,她不想听他说。但他舍不得错过她。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路代远站起来,手插在裤袋里,走进城堡去推他的哈雷摩托车。
      衣螽茶远远跟在他后面。
      路代远终于推出车来。
      衣螽茶看身上的直筒裙:“我或者该去换一套衣服。这样我上不了车。”
      路代远含笑:“不用了。”他将衣螽茶抱起来,放她坐在车座上。
      衣螽茶并拢双腿,一时竟局促:“我不习惯这样坐,会摔下去。”以往她都是穿裤装出去。
      路代远说:“我不会让你摔车。”他希望一路上她揽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
      衣螽茶抿紧嘴唇。
      马蓝关忽而出现在她身旁,不声不响抱她下车。
      路代远不悦。
      衣螽茶如获大赦,回她房间换衣服去了。
      路代远想揍多管闲事的马蓝关,但马蓝关却目中无人转身就回城堡。
      衣螽茶出来时,已穿上白色长筒靴,水蓝色短裤,水蓝色圆形立领长袖衬衫,仍戴着那串墨绿色镶蓝钻石的链子、那双白手套。
      她看见马蓝关坐在大厅沙发上,独自一人喝咖啡看早报。她走过去,一枝蓝玫瑰刹那间出现她指间,她将它优雅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才转身走出去,找路代远。
      马蓝关他始终用报纸挡住脸,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放下报纸,用两根手指夹起那枝沾几滴水珠的蓝玫瑰。

      衣螽茶靠着哈雷摩托车,站在大街上,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等待街对面的路代远为她买来一杯咖啡。她口渴得厉害。
      一个法国年轻人走近她,想扯下她美丽的钻石链子。
      衣螽茶的脖子被项链勒得生疼,却没喊一声疼。她发现从前那几个跟踪她、受夏园淳差遣的黑西装保镖不见了。这正是中午呢,再忠职的保镖也会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而路代远却没发现她被抢匪纠缠了。
      “等一下。”衣螽茶抬起头,抓住那个法国年轻人的手,讲法语,“你想要这条链子?你先松开手。我解下来给你。”她几乎想笑了。这样英俊的一个法国年轻人,居然是抢匪。
      法国年轻人目瞪口呆地松手了。他是真没见过像衣螽茶这样的东方美女。他忽然拉衣螽茶跑了,跑得极快,衣螽茶险些摔倒,回头想看路代远,却发现自己已被这奇异的陌生人带离了原来的街道,她完全看不到路代远的身影。
      街上行人好奇地注视狂奔的两人。
      最后,两人在一条过道里停下。那条过道被两座楼房夹在中间,很少有人走过。
      衣螽茶看那个法国年轻人,向后退几步。
      法国年轻人有些手足无措,他的雇主可没有告诉他,他要对付的是这样美丽的一个东方女郎。
      他的手指触碰披在她肩上浅蓝色印白玫瑰纱巾的绿流苏。
      衣螽茶双手抱臂,尽量离他远点,终于没了退路,局促地倚在墙上。
      他逼近了。

      与此同时,在一间咖啡馆里,卡伦正与她的法国情人发生争执。
      卡伦不小心将咖啡杯推倒,咖啡泼倒在桌布上。甚至她的法语也慌乱:“什么?你雇人去教训那个中国女人?”
      她的法国情人眨眨眼,讲一口纯熟的法语:“甜心,你总在我面前说讨厌她,让我看她的照片,指着她的长发她的眼睛她的鼻子说你生气。”
      “但我没让你这么冲动找人教训她!”卡伦绝望。她想象鼻青眼肿的衣螽茶是怎样的狼狈。她想象夏园淳面目会怎样狰狞。这件事迟早会被夏园淳知道,只要衣螽茶叫他彻查!
      卡伦无力地坐在椅子里,双手撑起额头。
      “Dear,I am sorry……”卡伦的法国情人似乎开始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有法子停止一切吗?”
      他摇摇头:“无能为力。我早将照片交给罗德,让罗德自己看着办,只要给那女人好看就行。现在罗德恐怕已行动了。他是出名的流氓。”
      卡伦拉开椅子:“我要走了。别来找我。”
      她疯狂地跑出去,找到她的保时捷,开车回城堡。她要回去睡一觉,她的心跳得太快了。
      她的保时捷后,远远跟着一辆黑色奔驰,车里坐着夏园淳派遣的保镖,或者说,监视者。

      衣螽茶和颜悦色问那个英俊的法国年轻人:“你是谁?”
      他笑:“我叫罗德。你讲法语好听极了。”
      衣螽茶低头喝咖啡:“你约我喝咖啡的方式很特别。”被他拉着跑过几条街,在过道里他突然就微微弯下腰,说要请她喝咖啡。她有些啼笑皆非。
      罗德羞涩地挠挠头。心里轻度不安——用雇主给的报酬请雇主要对付的人喝咖啡。但此刻他无法顾及职业道德。
      衣螽茶打量他,服装很旧,手指上戴铁环,铁环上有骷髅头。
      “你还上学读书吗?”衣螽茶看罗德十分年轻的脸孔。
      罗德摇头:“不,我辍学了。我讨厌上学。”
      衣螽茶歪歪头:“所以成了混混?”
      罗德不答。
      那就是默认了。
      “你还要这条链子吗?”衣螽茶伸手到脖子,要解开项链的扣子。
      罗德手足无措:“啊,不不不……”
      衣螽茶看看手上的万国表,时间不早了。于是她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罗德拉住她:“再留十分钟?”
      “不,有人在等我。或者此刻他正满大街寻找我。”衣螽茶想起路代远。
      “或者你嫌弃我是混混?”
      “没有。混混也是一种职业。每种职业都有它的美丽——只要你愿意让它美丽。”衣螽茶轻轻挣脱他的手,要走出咖啡厅。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罗德着急。他的雇主只给他她的相片,要他守在街上,看到她出现就动手揍人。薪金丰厚。
      衣螽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门口,有人将手搭在衣螽茶肩上。
      衣螽茶有些恼怒:“放手,罗德。”
      “原来他叫罗德。”
      衣螽茶愉快地回过头:“夏园淳!你回来了!”
      “刚回来。”夏园淳仍旧是一身黑色西装,系着很严肃的领带。
      衣螽茶瞥见夏园淳身后的劳斯莱斯:“刚回来就出来找我?”
      夏园淳沉默地微笑,什么也不说。
      衣螽茶便说:“让你的司机先回去,我们四处走走,是否可以?”
      “就在这大街上?”
      “不然呢?难道你从来没有在大街上走过?”
      “一向是以车代步。”
      衣螽茶嫣然一笑:“现在可否破例?”
      夏园淳点头应允,然后回头对司机使一个眼色,司机便识趣地开车离去。
      衣螽茶挽住夏园淳的手臂。
      夏园淳的笑容变得隐隐约约:“像小女孩子。”他顺手抚弄她的如云秀发,将它们拨到她右肩上,然后,他锐利的眼睛发现她脖子上有伤痕,“这些瘀青是怎么回事?”
      衣螽茶想起罗德曾用力扯她脖子上的墨绿色链子。她拢拢披在右肩上的长发,让它们重新披垂在背后,遮住瘀青。
      她主动坦白:“罗德是今天才认识的。在大街上,他突然说请我喝咖啡。”
      夏园淳看她那张动人的脸孔:“你这样随便跟别人走,怕危险吗?”
      衣螽茶挽紧夏园淳的手臂,头靠在他肩头:“害怕。但你会来找我的,对吧?”
      夏园淳若有所思:“假如我来迟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能亲自、及时带你离开危险。”
      “我等。”衣螽茶斩钉截铁,“我等你来找我。”她松开他手臂,一个旋转,转到他面前,稍稍屈膝,微弯腰,头低下,“陛下,你会来吗?”一枝黑玫瑰摇曳生姿地出现在她指间,一瞬间而已。
      夏园淳接过那枝黑玫瑰,他说:“我不能给你承诺。”
      衣螽茶抬起头:“我知道承诺有时会被天灾人祸阻碍。你会尽量赶来吗?无论多晚,我等。”
      夏园淳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额头,他依然是那一句:“我不能给你承诺。我从不许诺。”
      衣螽茶于是放弃了逼他说“我会来”。她如今才真正明白他是那样一个步步为营的绅士。
      她走到他旁边,挽紧他的手臂,那样愉快:“来吧,与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街边几个地痞向衣螽茶轻薄地吹几声响哨。
      夏园淳眉头紧皱,不悦,但不看那几个地痞,始终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衣螽茶两手握住他的右手掌:“别理他们。”
      “螽茶,或者你不该时常出现在街头。”夏园淳担忧地看她那张美丽得不可思议的面孔。
      “我一向是跟路代远出来。”衣螽茶提醒他。
      “那他现在在哪里?”
      衣螽茶这才想起来:“啊,你该拨通他的手机,告诉他现在我与你在一起。”她是没有手机的。夏园淳有意忽略这点。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有典型的法国面容。
      衣螽茶的眼光不经意掠过他的脸,匆忙的一瞥。
      他却止步,张大眼睛看她。
      虽然她已与夏园淳走得极远,他还是没有移动自己的目光,一心一意看她的背影。
      “水蓝色背影。”他自言自语,“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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