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EchoEon

10、第 10 章

　　十
　　直到傍晚，夏园淳才用手机召来他的司机。司机开劳斯莱斯接夏园淳与衣螽茶回城堡。
　　衣螽茶满脸倦意，坐在车里昏昏欲睡。今日她与夏园淳走了很多路。
　　夏园淳递来一个墨绿色礼物盒。
　　衣螽茶知道那一定是内画鼻烟壶。可是，为了讨他喜欢，她欣然拆开盒子，掏出那个内画鼻烟壶，看它里面玲珑的玫瑰图：“是紫玫瑰路易十四。紫是反复无常的颜色，有致命的神秘与高贵。”
　　“你困了。”夏园淳看出来了。他有极敏锐的眼睛。
　　衣螽茶不再伪装，放下内画鼻烟壶，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戴白手套的双手握住他的左手掌，眯起眼睛，很快入睡了。
　　夏园淳愣怔，过去也只有旋转会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睡觉。他渐渐发现，衣螽茶竟然这样像他的周旋转。相似到这种地步。
　　他沉默地揽住衣螽茶窄窄的香肩，眼圈极缓慢极缓慢地红了。
　　旋转。他心里念一遍。
　　车子驶近城堡大门才停下。
　　这一次，又是夏园淳抱着衣螽茶进城堡了。她熟睡得像小女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握成拳头。
　　大厅里，路代远坐立不安。看见夏衣二人，他的心阴沉得要下雨。他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带螽茶出门，带螽茶回家的却是园淳。
　　卡伦从螺旋楼梯上冲下来，脸上残脂剩粉未抹干净。她在家里担忧整整一天，在房里来来回回、一圈圈绕桌子走来走去。一眼望见平安无事的衣螽茶，她又诧异又放心。但旋即妒火中烧，那离谱的中国女人，竟睡在她的夏园淳的臂弯里。
　　衣螽茶在这一刻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夏园淳。夏园淳于是放她下来。
　　她揉揉眼睛，茫然地望向卡伦与路代远。她被这两人比娱乐圈还要混乱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那，我先上楼了。”她向夏园淳挥挥手，便走上螺旋楼梯，与卡伦擦肩而过。

　　卫生间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几乎占据一面墙。镜子与墙壁有夹缝。
　　顾后恺在照镜子，一会儿，她走到墙角处，将手小心翼翼伸进镜子与墙壁间的夹缝，撕下那里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色纸张，大约是4厘米X 4厘米的规格。随即，她将纸张对折，塞进裤袋，这才若无其事走出卫生间。
　　然后，她提着黑色笔记本电脑走在螺旋楼梯上，要去大厅。她喜欢偶尔坐在大厅里，那样够明目张胆。而明目张胆的现象，又往往会被忽略。
　　她望见三楼走廊上的马蓝关，他脖子上照旧挂了莱卡相机。此刻他正站在舞室外，看舞室里的衣螽茶。
　　她伸出食指摸摸鼻头，扫视马蓝关深蓝色的背影，不屑：“呆子。”
　　路代远在大厅里。他看见了顾后恺：“小恺。听说你最近在建设网站，如何了？”
　　“你手上的桔梗花束要给你梦中情人吗？”顾后恺嘲弄他，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打开电脑。
　　路代远捧着桔梗花束要上楼。
　　“是刚买回来的桔梗花吗？花瓣还这样新鲜。”顾后恺又追问一句。
　　路代远默认，捧着花就要去找衣螽茶。
　　“夏叔叔与衣小姐在舞室里。”顾后恺善心提醒。
　　路代远形同被雷劈，但勇气鼓舞了他：“他在也无妨。”
　　“听我说，路叔叔，冲动要付出代价。这幢城堡里，人人知道夏叔叔喜欢了衣小姐。”
　　“人人也知道园淳有卡伦。”
　　“你认为那就是障碍？关键是，那两人没有一纸婚书。”
　　“我亲爱的小恺，大家都是自由身，不妨公平竞争。”
　　“我亲爱的路叔叔，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你不会以为你争得过夏园淳吧？”
　　“我要试。”
　　顾后恺摇摇头，手指灵活地敲打键盘：“我等着你向我说后悔。”
　　路代远早已上了楼。
　　出乎意料的，舞室里只有衣螽茶。
　　“园淳呢？”路代远其实很高兴。
　　衣螽茶文雅地坐在窗台上：“刚走。你要找他吗？”
　　“不，并不。”路代远此刻还将那束花放在背后。
　　她还是看见了：“那是桔梗花吗？给我的？”
　　他走上前将花放在她手里。
　　她单纯地微微一笑，接过花，倒是没说什么。
　　他窘迫，抓不到美丽的句子来打破僵局。
　　衣螽茶捧着那束桔梗，低头嗅香气。她向路代远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路代远来到衣螽茶面前。
　　衣螽茶俯身向他，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谢谢你的桔梗。”
　　“螽茶。”路代远微笑，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下一串英文：I LOVE YOU .DO YOU ?
　　衣螽茶的眼睛流露出不知所措。她将桔梗塞回给路代远，灵活地跳下窗台，神色慌张飞也似跑回房间，再一次将匆匆的墨绿色背影留给路代远。
　　“我明白，但是……”路代远自言自语，“不是园淳该多好。”
　　他的肠子一寸一寸、翻天覆地地疼痛起来。

　　夏园淳与马蓝关在夏园淳的书房里。
　　“这段时间整理你交给我的资料时，我产生疑问。”夏园淳将一本资料摊在书桌上，摊开的一页纸上仅有寥寥数字：Secret，男，考骑集团的神秘王牌，职务多重，包括特务、枪手、黑客。
　　“Secret的资料何以这样简单？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马蓝关坐在书桌前，与夏园淳面对面：“他是个秘密。在考骑当特务这几年，我甚至没见过他。他在考骑负有盛名，有口皆碑。知道吗？蓝色集团的旧老大死在Secret枪下。”
　　“那么老奸巨滑的一个人被Secret杀害？有办法更深入调查这个天才吗？”
　　“老板，莫非你想将他归为自己旗下？你休想。知道吗？传闻只有黎知深见过Secret的真面目。我在考骑这几年，几乎日日听到考骑的人议论Secret，说他干了很多大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对他很祟拜。我曾入侵黎知深的电脑，那里面竟然也没有Secret的详细资料。当初黎知深信任我，但从未向我透露Secret的蛛丝马迹。”
　　“Secret——秘密。”
　　“你像我一样，对他产生兴趣吗？别伤脑筋吧，他是那样神秘的一个人，难以寻找，像是根本不存在，只有奇怪的名字广为流传。”
　　夏园淳燃起一根雪茄：“我也曾听说他的‘英雄事迹’。他谋杀许多□□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替黎知深铲除不少宿敌。最传奇的一次，他在飞机上开枪击落几部追赶他的飞机，并仅用三颗子弹成功射杀坐在另一架飞机上的三位□□首脑。而他本人成功逃脱。”
　　马蓝关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真是了不得的天才。”
　　夏园淳弄个响指：“确实。”
　　马蓝关追加一句：“考骑集团的人也称他为传奇。”
　　夏园淳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令人眼花缭乱。他感到遗憾：“如能收买这位传奇，我的左仑集团会更强大。”
　　马蓝关赞同地点点头，头歪向一边，用手撑住，微笑：“问题是怎样才找得到他。”
　　“最近十几单生意都被抢去。”夏园淳深沉地盯紧电脑屏幕，“听说是黎知深捷足先登。他提出比我们更好的条件。”
　　“他何时也变成天才？”
　　“至少他算是人才。如今我已着阔然去加拿大、德国等地了解情况，收集情报。我怀疑……”
　　“有人泄露我们的资料？”
　　“也许，大概，或者。”
　　“有必要的话，你该给代远派新任务。”
　　“让他查出内贼？不，恐怕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下去。他的心思在螽茶身上。”
　　“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了解代远。我们从小长大，如亲兄弟。”
　　“我感觉他会誓死与你争衣小姐。最近他神色与从前大不相同，这表明他很早便对衣小姐死心塌地。”
　　夏园淳沉思，看上去却丝毫不像是忧心忡忡。
　　“我知道你自有分寸。”马蓝关不再多说，打开门走了。

　　傍晚时分，夏园淳还在书房里忙碌。
　　衣螽茶来敲门：“夏园淳，吃晚饭。”
　　夏园淳在电脑里输入密码，书房那扇厚重的石门自动打开，衣螽茶站在门边。
　　“你可以进来。”夏园淳道。
　　衣螽茶于是走进来，她看见一座书架嵌入墙壁，摆满书。
　　“为什么不开灯？这里很暗。”她问。落地窗洞开，书房里充满微弱的光线。
　　夏园淳说他习惯在黑暗中工作，却一面打开那盏水晶灯的开关。
　　衣螽茶看着书架：“我能看看这些书吗？”
　　夏园淳说可以。
　　衣螽茶抽出其中一本，是中译本《蝴蝶梦》，硬质书皮滑溜溜，封面上有个撑红伞的女人。衣螽茶扫视其它书，无非是《呼啸山庄》《小王子》《小夏蒂》等。居然还有一本《绿野仙踪》。
　　“我以为你是不看这些书的。”衣螽茶哑然失笑，转过头去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甚至连他的眉毛都宣示他的严肃沉稳。
　　“你以为我看怎样的书？”夏园淳含笑问她。
　　衣螽茶低头去翻那本《蝴蝶梦》：“在我想象中，你翻阅极厚的英汉字典，或者其他英文书，全部有关科学、枪支、炸弹、时事之类。而不会是这些打发时间的读本。”她扬扬手中的《蝴蝶梦》，“你像英国绅士一样老派严谨。”
　　夏园淳目光灼灼凝视衣螽茶。
　　“又或者，你该叼雪茄喝咖啡，看华尔街日报，泰晤士报，金融时报，经济学家周刊……别笑，你的气质适合这些。”衣螽茶一目十行地看那本《蝴蝶梦》，她发现书页空白处写满墨绿色的英文字体，有些凌乱，“这些英文是谁写的？”她将《蝴蝶梦》插回书架上，再看其它书，发觉大多都被涂写了墨绿色的英文。
　　夏园淳望向窗外深蓝色的天。
　　衣螽茶看着那些墨绿色的英文：“这个人的笔迹多像吕蓓卡的……是女人写的英文吧？”
　　夏园淳仍是沉默。他是不会在衣螽茶面前提起周旋转的。事实上，他从不向任何人提起他的旋转。
　　“你知道吕蓓卡吗？”
　　夏园淳终于有了反应：“知道。她是《蝴蝶梦》的主角。”他的旋转从前告诉过他。也告诉他，她爱上了吕蓓卡那个“坏人”。
　　“我喜欢吕蓓卡。”衣螽茶说道。
　　不可思议。夏园淳盯住衣螽茶，眼神百感交集：“一盅茶。”
　　旋转。是旋转再度归来否？他想。但又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翻到那本《三个火枪手》，衣螽茶发现一张照片夹在书里。她看照片背面，上面有墨绿色的中文：周旋转。
　　是周旋转的照片。衣螽茶深吸一口气，仔细看那张照片：一个皮肤白净、身材修长的少女站在森林里，拥有一头潇洒的黑色长卷发，手里牵着一匹白色骏马，头靠在树干上，顽皮地微笑，穿墨绿色圆形立领长袖衬衫、深蓝色短裤、水蓝色靴子，戴水蓝色骑士帽、水蓝色手套。
　　她是真的美。如此美丽。
　　衣螽茶合起书，将它放回书架。
　　“好了，去吃晚饭。”衣螽茶已经明白那墨绿色英文出自谁的手笔。
　　旋转。
　　周旋转。
　　甚至她的名字都这样与众不同，像她一样美丽。
　　衣螽茶反剪手，低头走到门边：“走不走？夏园淳？”
　　夏园淳早已走到她身边，与之并肩去了饭厅。
　　当看到夏衣二人双双出现，正吃着牛排的路代远噎住了。
　　一旁的顾后恺拍路代远的后背：“怎样？无法呼吸吗？吃东西要细吞慢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