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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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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晚上七点。在房里睡觉的衣螽茶醒过来。吃过退烧药的她,现在感觉好点。她摸摸额头,依旧滚烫。
枕边有一个内画鼻烟壶,图案是一株梧桐树,墨绿色梧桐叶,深蓝色枝干。十分磅礴的一株梧桐。
衣螽茶拿过那个内画鼻烟壶。她知道是马蓝关送的。只有他才会用这样沉默的方式送礼物,连一张贺卡都没有。
她起床,虽说头脑还是昏沉,但已不至于天摇地动。她走进衣柜换了一件墨绿色大衬衫,深蓝色牛仔裤。然后,下楼去。
阿格尼斯、莉莉安、马常来、顾后恺、路代远、马蓝关一个个千姿百态地坐在大厅里。管家仆人在饭厅布置餐桌,圣诞大餐就要开始。
“本来想等餐桌布置好之后,再叫醒你,庆贺你生辰。”路代远向衣螽茶微笑。
莉莉安问衣螽茶:“感觉好点了吗?”
衣螽茶答:“好些了。”
其他人一言不发。马常来看顾后恺,阿格尼斯看马蓝关,马蓝关看衣螽茶,路代远看衣螽茶。衣螽茶径自去了饭厅,坐在自己位置上。
管家指挥仆人在餐桌上摆上火鸡、腊鸡、烤鹅、红酒……
最后,管家向衣螽茶微笑:“小姐,我们准备了你喜欢的南瓜馅饼。”他将南瓜馅饼放在她面前。
“夏园淳呢?”她问。
管家说:“祝愿你生日快乐、圣诞快乐!”
衣螽茶寂静无声,从碟子上拿起南瓜馅饼吃起来。
阿格尼斯等人此时一一入席。
紧接着,管家指挥仆人摆上各式各样的蛋糕:沙架,史多伦,撒哈,慕斯,布丁,兰姆糕……
“这么多蛋糕!”衣螽茶慢条斯理地吃南瓜馅饼。
管家笑容可掬:“是老爷吩咐我们为衣小姐准备的。”
“但不必这样多。”
“这些蛋糕的数量与衣小姐的岁数相同。是老爷吩咐,让我们务必让小姐过个热闹的生日。”
衣螽茶将围坐在餐桌上的人一 一看过,寂静地微笑。
阿格尼斯对衣螽茶说:“喂,你吹熄那些蜡烛吧。”
蛋糕总共二十个,每个插了二十根蜡烛。
所有人都微笑。
衣螽茶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依次吹灭蜡烛,眼睛映照烛光。最后,她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吃南瓜馅饼。
路代远好奇:“螽茶,不许愿吗?”
“许愿?”衣螽茶愣怔。
“生日愿望啊!”
衣螽茶微微一笑:“我没有愿望。”
坐在衣螽茶对面的阿格尼斯站起来,递给她一个饰有华丽缎带的礼物盒:“祝你生日快乐。”
随后莉莉安、马常来、路代远依次送衣螽茶礼物,并分别祝她生日快乐。
阿格尼斯等人花了一天,出去给衣螽茶买生日礼物。
衣螽茶捧着那些礼物盒,不知所措,紧张万分。她一点也不习惯这样。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她寂静。她错愕。她失措。她哑然。她失神。
细密的汗水从她脸上沁出。
这时候,顾后恺冷着一张脸,递两张墨绿色贺卡给衣螽茶。
衣螽茶接过那两张折叠式贺卡,打开其中一张,是圣诞贺卡,能播放英文曲子《听,天使报佳音》;再打开另一张,是生日贺卡,也能播放曲子,是英文曲《雪绒花》。
两首英文曲子混在一起,衣螽茶听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将两张精致的贺卡折好。
顾后恺突然说:“祝你生日愉快。”
衣螽茶微笑,双眼晶亮。
室内响起英文曲《圣诞老人进城》。是管家用唱机放的。
马常来委屈地望向顾后恺:“小恺,你没有送我圣诞贺卡。”
顾后恺脸色更冷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破坏节日气氛?”
阿格尼斯美目圆瞪:“嘿,这小鬼!”
马常来按住他妈妈肩膀:“妈,你也要破坏节日气氛吗?”
莉莉安说了:“好了好了,阿格尼斯,安分守己地度过一个美妙圣诞吧!”
“安分守己?”阿格尼斯怪声怪气高声调地重复一遍,“莉莉安!”
之后,整个饭厅充满阿格尼斯的声音。她可不是一个安静的人。
其他人都沉默地吃圣诞大餐,以及那二十个蛋糕。
衣螽茶将礼物堆放在一张椅子上,寂静而文雅地吃她的南瓜馅饼,而那些蛋糕,她每样尝一口。最后,她懒洋洋地倚在椅上,捧起碟子吃那些南瓜馅饼。
阿格尼斯笑咪咪地:“蓝关,我要送你一件绝妙圣诞礼物。”
马蓝关一如既往不理不睬。他是非常傲慢的中德混血儿。
路代远问衣螽茶:“你只是吃馅饼吗?”
衣螽茶无邪地盯住他:“你也想吃?”
路代远笑看她。眼里分明就是喜欢得刻骨铭心了。
圣诞餐撤席后,阿格尼斯突然说想跳舞。
管家仆人不敢怠慢,立即将大厅的摆设撤到一边。大厅变得空阔,成了标准的舞池。
阿格尼斯使出死缠烂打的本事,将马蓝关拖到大厅中央,同时大叫一声:“Music!”
管家用唱机播放《蓝色多瑙河》。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马蓝关阴沉着脸与阿格尼斯跳圆舞。阿格尼斯显然早有准备——她穿了舞服,那舞服颜色是马蓝关向来喜欢的深蓝色。
衣螽茶在一旁看莉莉安与马常来玩塔罗牌。她其实提不起劲来,细密的汗珠不时自她额上滚落,骨头发冷。她不禁双手抱膝,神色迷茫地蜷缩在沙发里。
路代远就坐在她对面,痴迷地看她。她穿这样宽大的衬衫,衬托她的小巧玲珑,也削弱了她的倔强。也不管她喜欢不喜欢自己,他反正是再也舍不得放手。
顾后恺离大家远远的,玩笔记本电脑。
一舞既毕,阿格尼斯要求再跳一次。
管家将曲子换成《波兰圆舞曲》。
马蓝关充分发挥了他的绅士风格。他尽量忍耐。
阿格尼斯却一直笑咪咪的。
衣螽茶看着莉莉安手中的塔罗牌,昏昏欲睡。
但阿格尼斯的一声大笑令她清醒过来。
舞曲停止了。
只听阿格尼斯说:“好啦,马蓝关,这是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她将一个深蓝色方方正正的纸袋放在马蓝关手里。
马蓝关有些疑惑,打开那个纸袋,不禁惊讶。
“是,不错,是离婚协议。我签字了。以后你自由了。”阿格尼斯笑嘻嘻,“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圣诞礼物。以后我可不要再见到你,不然我又要拖你去教堂结婚……”
马蓝关仍是傲慢地冷漠着。他从不轻易表露他的心情。毕竟他当特务许多年,若给人看透便是他的耻辱他的难过了。
阿格尼斯可不管,她勾着马蓝关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留下斯文的一吻,然后说:“呀,马蓝关,你真高大。”她知道她很难忘得了他。但努力试试,也许真忘记了也不一定。
衣螽茶抱着那些生日礼物一声不响上楼去了。她困了。她要睡觉。她还在发烧。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衣螽茶没有拆开那些礼物,而是将它们全部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锁起来。她看着梳妆镜里头发短短的自己,想:“记住,黎回岸,温情是你的累赘!”
她倒在床上,闭目便睡。
她以为一个人过生日是她的宿命。她早就不再介意这种宿命。
但又为什么,今晚,这个圣诞节及生日的晚上,她开始不习惯这种宿命?
“回岸啊回岸,你病得太重了。睡一觉会让你神智清明的。来,睡一觉。”她边想边沉沉睡去。
十一点三十分。
阿格尼斯潜入衣螽茶房间——她凭自己过硬的破解密码能力,打开了衣螽茶的密码门。
(阿格尼斯是夏园淳旗下一员,多年来她从事破解密码的工作。她破解密码的本事,无与伦比。)
虽说衣螽茶病得昏沉,但凭着敏锐的神经察觉到阿格尼斯的闯入。她静观其变。
阿格尼斯突然用布条塞住衣螽茶的嘴,将衣螽茶五花大绑,然后将衣螽茶背到阳台。
天上飞着一架私人飞机,从飞机上垂下一条绳子。
阿格尼斯将绳子绑在衣螽茶身上,然后,衣螽茶被绳子拉上飞机。
飞机上的莉莉安与马常来将衣螽茶拉上来后,又用同样的办法将阿格尼斯拉上飞机。
随后,飞机飞离了城堡。
病沉沉的衣螽茶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也来不及反抗。
莉莉安给衣螽茶松绑,拿走塞在她嘴里的布条。
衣螽茶疑惑地看阿格尼斯、莉莉安、马常来,坐在机座上,一手托着下巴。
莉莉安十分忧心:“阿格尼斯,这样绑走衣小姐没事吗?”
阿格尼斯其实也有些害怕:“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她怪异地看衣螽茶一眼,笑咪咪的。
衣螽茶手依旧托住下巴,寂静地看阿格尼斯。
“你不问为什么吗?”阿格尼斯最讨厌衣螽茶的沉默。她无法否认,她就是被这样的沉默击败得溃不成军。
衣螽茶不说话。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是她的人生准则。不说废话则是她的习惯。
阿格尼斯坐到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的相册:“来看看这些你的照片……”
衣螽茶看过去。
真的,是她的照片。全部是。那样厚的一本相册!只不过,拍到的都是她的背影,那背影或者是墨绿色,或者是深蓝色,或者是水蓝色,又或者是白色。
衣螽茶难以置信。
阿格尼斯手指发抖,翻那本相册:“你看,全都是你。你的背影成了马蓝关永远的灵感。那混帐东西的莱卡相机从不用来拍我!”
“马蓝关!”衣螽茶不可思议。
“哼,所以我对他又恨又爱。”阿格尼斯妒忌地看衣螽茶那张美丽得惊心动魄的东方脸孔。
“可是,阿格尼斯!夏园淳先生要是知道我们绑走衣小姐……”莉莉安慌慌张张。
“我知道我知道!”阿格尼斯暴躁起来,“莉莉安,你别这么烦。我不是留了纸条说我带走衣螽茶了吗?不会有事的。”阿格尼斯其实最害怕夏园淳。
“何以你这么害怕夏园淳?”衣螽茶问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抬起头:“害怕!你少自作聪明!我阿格尼斯小姐谁也不怕。”
衣螽茶微笑着看阿格尼斯颤抖的玉指。
“我不准你笑!”阿格尼斯愤愤不平,“虽然我知道马蓝关爱上了你。这事情变得多可笑啊: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你——颠倒错乱。”
衣螽茶不笑了,沉静地望着窗外:“这些相片不关我事。”
“唉。你是第一个被马蓝关摄影的人。”阿格尼斯看那些美丽的照片。
“妈妈,这样仓促地离开城堡,合适吗?”
“常来啊常来,虽然妈妈知道你喜欢顾后恺。可是,你俩陪我去找马蓝关,不就是因为我要和他过圣诞,再离婚吗?好啦,常来,你为什么不多吃点巧克力?”
莉莉安还想多说几句,也被阿格尼斯动人的眼光封印了。
后来,衣螽茶发现,这架飞机是飞往美国纽约。
阿格尼斯惬意在躺在机座上,拉下眼罩准备要睡了:“好啦,我要睡觉了。莉莉安,到家的时候,就叫醒我啊。”
莉莉安软弱地向衣螽茶笑笑:“你要不要吃些药?你还在发烧。”
衣螽茶也微笑:“不了,等我需要时,你再给我药。”
夜里十二点一分,刚从伯明翰匆匆赶回的夏园淳,不得不再上飞机,与路代远一道,飞往纽约,追赶阿格尼斯的飞机。
路代远看阿格尼斯留下的那张遍布英文的纸条,翻译过来就是:“衣螽茶被阿格尼斯小姐我带去纽约了。如果想要找回她,就来纽约吧。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住址已然搬迁,找不找得到我们,就看你们的搜索能力了。”
夏园淳一直沉着脸。他最反感胡作非为。
路代远担心衣螽茶,也十分纳闷:阿格尼斯吃狗胆了不成?激怒园淳有什么好处?
而那个发现自己的秘密相册无影无踪的马蓝关,又会有什么举动呢?他十分清楚阿格尼斯热爱恶作剧的风格。
夜色是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