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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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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衣螽茶的感冒迟迟未好,声音带有鼻音。
路代远慢慢开着摩托车,对她说:“回城堡去吧。你正感冒。”
腿伤痊愈的衣螽茶信步大街上,短头发在风里飞扬。夏园淳早已让管家请理发师修整了她的头发。现在短发飘飘的她,看上去十分俏皮。但她已然习惯在夏园淳面前戴帽子。
她正捧着一个玻璃杯,吃里面的雪糕,对路代远的话全然不在意。
“感冒也要吃雪糕吗?”路代远忧心重重。
“但我过去一向在冬天吃雪糕,冰棒,冰淇淋……”衣螽茶双眼无邪地望向他。
“但现在你患重感冒。”
“所以我吃雪糕以毒攻毒。”
“在冬天吃雪糕,不觉得冷吗?”
“五脏六腑都冰凉了。我喜欢这种感觉。”过去她常这样令自己保持清醒,以免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感情冲昏头脑。她不容许自己出错。
“东方美女!”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衣螽茶,“你终于出现了。”他将手搭在她肩上。
衣螽茶回头,讲法语:“罗德!”
“你为什么剪了头发。”罗德惋惜。
“现在很难看吗?”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和从前一样美丽。”
“我要走了。”衣螽茶向前走去。
“他是谁?”路代远与罗德同时问,一个用汉语,一个用法语。
衣螽茶头也不回,脚步不停:“Do not ask me ,I know nothing .”
路代远与罗德怒目相对。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有个中年法国男士步履匆忙,撞到衣螽茶。
衣螽茶手中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路代远开车停在衣螽茶身边,以防不测。他对街上接近衣螽茶的人都很提防,他像所有的□□人士,十分防备暗杀一类的事情。
那个法国中年人止步,刚想道歉,发现是衣螽茶:“是你,水蓝色背影!”
他激动得连讲法语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认识你吗?”衣螽茶用法语问他。
“不。我们互不认识。”
罗德跟在衣螽茶后面。
衣螽茶坐上路代远的摩托车:“别理他们了,我们走吧。”
路代远等衣螽茶这句话很久了,他立即开车带衣螽茶走了。
中年男士问罗德:“那位少女叫什么名字?”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罗德气势汹汹,懊恼地走在大街上。
路代远与衣螽茶在咖啡厅里。
“刚才那两人是谁?”
衣螽茶吃雪糕:“不认识。”
“你叫其中一人罗德……”
“罗德?我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她不再往下说,寂静地吃雪糕,侧头看向玻璃窗外,眼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溜达。
“也许我该请马蓝关调查调查那两人。”
衣螽茶不应,不间断吃雪糕。她只是看街对面。
路代远唤她几声。
衣螽茶回过头来:“你说街对面为什么没有婚纱店?”
路代远错愕:“本来就没有。”
“是吗?太可惜了。”
“不要吃这么多雪糕。”
“我请你带我出来,是因为我想吃雪糕了。”衣螽茶笑起来,露出一颗颗细小如珍珠的白牙齿。
路代远无可奈何地笑笑,看她无邪愉快的模样,他不忍心阻止她。以往她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神情都是倔强中带了落寞的啊。
他喝咖啡,专注地看她吃雪糕。她偶尔表露出小女孩般的言行举止总让他欢欣不止。
“夏园淳会在圣诞节前从英国伯明翰赶回波尔多吗?他的生意这样多。”衣螽茶说道。
“我像你等待他一样,等待你。”
衣螽茶一愣:“雪糕真好吃。”她变得小心翼翼。她决定不顾后果抛弃路代远这条早已上钩的鱼。
“对我真的无所谓吗?”路代远悲凉。
衣螽茶拉过他的手,颇有距离感地吻吻他的指甲与指尖:“其实对你很在意。像妹妹对哥哥。”
路代远抽回手,固执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她鲜红的嘴唇很冰凉,是因为吃了那样多的雪糕吗?
“明天就是圣诞节。你的生日要来了。你过的是新历生日?”路代远问衣螽茶。
“我从不过农历生日。”
“但中国人过的都是农历生日。”
衣螽茶微笑:“我喜欢在圣诞节庆祝生辰。”
路代远看衣螽茶那张极富魅力的东方面孔。
“我们回城堡去吧?”衣螽茶提议。她吃够了雪糕。
于是两人重新飞驰在大街上。这次,衣螽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别有用意地揽路代远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她坐在车后座上,尽量离他远点。
路代远嘴角一歪,苦笑不已。
两人路过一幢高楼。那幢高楼第二层,有长长的落地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的婚纱。
衣螽茶有些兴奋:“哎,路代远,停车。”她望着楼上那些欧洲古典婚纱。
路代远刹住车子。
衣螽茶下车,跑进那幢高楼,上了二楼。
路代远只好跟上去。
衣螽茶在二楼的一扇门前停住。
“怎么了?”路代远不明白衣螽茶要做什么。
衣螽茶转身要下楼:“还是算了。”她本来要近距离看看那些婚纱。
一个法国中年人走上楼来,他手里拿着几本杂志。看见衣螽茶,他一阵惊喜,他的法语再一次出现颤抖:“呀,水蓝色背影!”
路代远吃惊:“刚才街上遇到的那个人……螽茶,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衣螽茶看路代远:“的确不认识。”
那个法国中年人用钥匙打开衣螽茶背后那扇门。
衣螽茶用法语问他:“这里是你的家吗?”
他回答:“是我的工作室。”
“那些婚纱来自哪里?”衣螽茶切入正题。
法国男人扬扬自己的手。
“亲手制的?”衣螽茶高兴起来。
“你是中国人吗?”法国男人问衣。
衣答:“是。我叫衣螽茶,他叫路代远。你呢?”
“阿蒂尼葵•凡尔纳。”他提议,“要进来看看吗?”
衣螽茶路代远二人跟阿蒂尼葵•凡尔纳进去了。
屋子里摆设凌乱,碎布料随处可见,塑料模特横七竖八,大多数都套着带有复古意味的婚纱。
“阿蒂尼葵,你做婚纱生意吗?”衣螽茶问。
“嗯。为许多女人设计婚纱,让她们穿着漂亮的婚纱嫁出去——我总这样想。”
“多奇怪,你会有这样浪漫的想法。只有女人才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穿着漂亮的婚纱嫁出去。再不切实际,很多女人照样去追逐。”
“难道你不去追逐吗?”阿蒂尼葵看着那位少女。
“我?”衣螽茶茫然。她以为她不能追逐。她说:“婚姻会使爱情夭折的。而我,我从来没有爱情,我更不可能去追逐一件婚纱。”
“像你这样美丽的东方少女……”阿蒂尼葵颇有兴致地打量衣螽茶。她穿着墨绿色毛衣深蓝色大衣深蓝色牛仔裤。他发现这个皮肤苍白的少女,巧妙地战胜了深色服装的阴沉老气——是因为她的气质。虽然年轻,浑身却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倔强与镇静,还带着一种可以说是曼妙的寂静寥落。
屋子里有音响。阿蒂尼葵放了一首歌。
“啊,是非洲祖鲁族民歌《Marry me ?》。”衣螽茶听出来了。
阿蒂尼葵欣赏地望着衣螽茶。
路代远保持沉默。
衣螽茶却说:“或者你该选择贝多芬的《F大调浪漫曲》,有婚纱的地方不该有《Marry me?》。”
阿蒂尼葵不解。
衣螽茶告诉他:“这首歌大意是一个年轻女子问那并不心甘情愿的小伙子:‘娶我吗?’而且,女人问男人这句话,他们大多数会逃之夭夭的吧。”
阿蒂尼葵放声大笑:“但若是你问:‘Marry me ?’谁也不会逃的。”
衣螽茶微微一笑:“将来是否也会穿着婚纱签离婚协议?是否也会穿婚纱在法庭上请求法官将儿女判予自己?是否也会穿第二件婚纱再婚?婚姻我永远无法想象。”她甚至不敢去想象爱情。
阿蒂尼葵愣了愣,随即温和笑道:“上帝会保佑你婚姻美满。”
衣螽茶唇边笑意更浓:“我要回去了。”她转身走出阿蒂尼葵的工作室。
“不多停留一下吗?”阿蒂尼葵着急。
路代远走在衣螽茶后面。
衣螽茶挥挥手:“不。”她不想将这里看得太清楚。
以免留恋。
以免留恋。
衣螽茶轻轻咬嘴唇。
路代远开车带衣螽茶回城堡了。
阿蒂尼葵怅然站在落地窗前,看衣螽茶娇小玲珑、深蓝色的倩影渐渐远去,直至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他知道这个东方少女将恒久烙印在他心里。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东方少女可以美得这样惊心动魄。虽然她令人颇为惋惜地剪去了黑色的长发。
回到城堡大厅的时候,衣螽茶看见阿格尼斯、莉莉安、马常来在联合装饰一棵圣诞树。
那棵圣诞树是一棵高加索冷杉。阿格尼斯把丝带吊挂在树上。
衣螽茶看那棵树上的蜡烛、糖果:“维多利亚式圣诞树啊。”她想起卡伦。如果来自德国的卡伦还在这里,卡伦会在城堡里布置一株枞树,在树上挂薄饼干或各式小甜饼吧?卡伦也许还会弄来一个圣诞塔。
莉莉安笑得很开心:“是啊,我们喜欢这样隆重的圣诞树。”
衣螽茶耸耸肩,蜷缩在沙发里看那三个人忙活。
管家和仆人在搬一棵银枞上楼。
“银枞?”衣螽茶心里其实知道是谁要银枞。
管家告诉衣螽茶:“是顾小姐嘛,她一直喜欢用银枞作圣诞树。可她从来只在银枞上挂一只白天鹅,摆在房里自己看。奇怪的小孩子。”
衣螽茶微微笑。
路代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你喜欢什么样的圣诞树?”
“我?我不喜欢经过装饰的圣诞树。”衣螽茶想了想,“我喜欢新西兰的天然圣诞树。几年前我去惠灵顿过夏季圣诞节的时候,看过它们开出火红色的花。”
“新西兰圣诞树……”
“可,我最喜欢的是梧桐。”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说得清还叫喜欢吗?”衣螽茶转过头去,兴致勃发看阿格尼斯三人装扮那棵高加索冷杉。
当管家从楼上走下来时,衣螽茶向他问起夏园淳:“明天夏园淳会回来吗?”
管家说:“老爷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他不能赶回来了。”
衣螽茶低下头玩围巾上长长的流苏:“这样啊。”
此时,始终站在三楼走廊上、倚着廊柱的马蓝关,正深沉地注视衣螽茶。就在不久前,马蓝关在夏园淳的书房里看书,十分偶然地找到了一个无线□□,它属于美国制造,但经过了改造,能随时变换颜色,像变色龙,不易被发现。那窃听器安放的位置极其巧妙,显示了它主人超于顶级特务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