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EchoEon

14、第 14 章

　　十四
　　衣螽茶沉默地坐在地上，背紧紧靠着床。她伸直腿，在腿上叠放几个枕头，将整张脸孔埋在枕头里，双手无意识地抚摸她的黑发。
　　房里很暗，窗帘被她拉拢了。
　　当门外的吵杂声敲门声停止时，衣螽茶如释重负。
　　她完全不知道，夏园淳坐着直升机来到她房外的阳台上。夏园淳用玻璃刀将紧闭的落地玻璃窗割开，割出一扇门的形状。他将割出的玻璃匆忙扔在地上，撩起窗帘走进衣螽茶房里。当然，他记得将窗帘重新拉拢。
　　两人置身在黑暗中。
　　凭着微弱的光线，夏园淳看见桌子椅子排成一条直线，从雕花木门一直绵延至墙边，这样，除非衣螽茶愿意开门，别人无法硬闯。
　　她这样害怕别人闯入她房间吗？
　　夏园淳走近她，半跪在她面前，轻轻抚摸她的凌乱的黑发：“旋……螽茶？”他看着床上地上那些散乱的头发，触目惊心。
　　夏园淳明白了。卡伦她，在衣螽茶熟睡的时候，悄悄潜入衣螽茶房间，用剪刀剪了衣螽茶的黑发。
　　衣螽茶闷不吭声。
　　夏园淳一手握住衣螽茶的左手，她左手正漫无目的游移在自己短短的黑发上。
　　她还是不说话。
　　那条围巾紧紧缠在她脖子上。
　　是害怕吗？
　　夏园淳心事重重看她那头被剪得短短、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黑发。
　　她细小的手臂始终圈住头，不肯抬头看他，不肯言语。
　　夏园淳沉重地叹口气：“不要这样害怕。”他是第一次看见衣螽茶这样无力、失去倔强的情形。她显得，孤单。
　　“说几句话？”夏园淳坐在她旁边，“你这样我会担心。”
　　她立刻抬起头，侧脸看夏园淳：“真的？”
　　夏园淳看她那双疲倦却忽然熠熠生辉的眼睛：“是的，当然。”
　　她低下头，捂住额上短短的几缕头发，一时局促，又不肯说话了。
　　夏园淳注视她：“怎么了？”
　　三十分钟后，她轻声说：“夏园淳，你先出去。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这副德行，狼狈丑陋。”她重新将脸孔埋在枕头里。
　　夏园淳沉默地站起来，掀起窗帘走向落地窗外。他记得帮她将窗帘拉拢，他明白她暂时不想见人。

　　卡伦房里。
　　夏园淳与卡伦面对面坐在沙发里，中间隔一张茶几。
　　卡伦在低头哭：“夏园淳，我至今记得我二十岁时在德国遇见你。在大街上，你的劳斯莱斯靠近我，你用德语叫我止步……我记得当时你像现在一样，那么气宇轩昂，让人动心……”
　　“我叫你跟我走，你不问原因，不问我是谁，你什么也不问，当机立断跟我走……那时你像现在一样，单纯得心无城府。”
　　“夏园淳你带我来这座城堡。你坦白告诉我，你曾现场看过我在T台走秀，之后你调查我的生平资料。你发现我是孤儿，一个人独来独往。”
　　“这两年多来，你舍弃你名模身份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不干涉我的事情，不问长问短。”
　　“这两年多来，你给予我很多。”
　　“你很配合，这是你应得。”
　　“但衣螽茶出现了。你开始忽视我。过去你说过喜欢看我的背影……”
　　“……”
　　“我很生气。但我无能为力。我剪去她的黑发，是我不好……我只想挽回你……”卡伦哽咽，涕泗滂沱。
　　“卡伦，除了长久跟在我身边，你有别的理想吗？”
　　卡伦怔住，良久，她答：“夏园淳，这里已然没有我的位置了吗？”
　　“卡伦，离开我后，你会发现我不是你唯一的方向。”
　　“但我只发现你无情。”
　　夏园淳沉默地看她。
　　卡伦被击溃：“好的，你叫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她受不了他沉默的眼神。
　　“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吗？”卡伦有些悲凉，不禁赌气，“那我要去好莱坞，我要成为影后。”
　　“那就好莱坞吧。后天你便走，从今以后我会让阔然跟在你身边。”
　　“你怕我泄露一些关于你的事？夏园淳，你放心，我很懂得保密。”
　　“卡伦，我要确保你的安全。阔然也能帮助你，你很快会发现他是最好的经纪人，帮你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园淳！”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会给你足够的钱去闯娱乐圈，免你后顾之忧。”
　　卡伦低头不语。
　　夏园淳继续说：“我将派许多保镖在你周围，聘请专业老师教你表演，不出一年，你可以成为好莱坞数一数二的大牌。同时我会在美国给你置一幢宅子。”
　　“那也没什么不好。”从现在开始，卡伦懂得自欺欺人。
　　夏园淳又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通过阔然告诉我。”
　　“好的。”
　　过一会儿，夏园淳打开门，离开了。
　　卡伦双手掩面，低头无可自拔地哭泣不止，透过指缝，她看到梳妆台上那些灿烂的珠宝，波米雷特，蒂爵，梵克雅宝……是夏园淳送给她。
　　她哭泣了一个早上。何时停止哭泣的，她不知道，因为哭着哭着她就累了，在沙发上熟睡。
　　毕竟睡眠也可以疗伤。

　　夏园淳正在书房里，让马蓝关给自己的右臂换药。他的右臂在昆士兰中枪。
　　马蓝关问他：“你在昆士兰遭到枪袭？”
　　“是考骑集团的枪手，不下二十个。”
　　马蓝关帮夏园淳的手臂缠上绷带：“怎样才甩脱那些枪手？”
　　“不得已我弃机逃走，坐火车去悉尼。你知道，左仑集团的分部在那儿。悉尼的手下为我新置一架飞机，护送我回波尔多。”
　　“这就是你要卡伦走的原因吗？”
　　“什么？”
　　“别装，园淳。这么多年的相处，我还不了解你？卡伦确实不适合跟在你身边，太单纯了。在□□上，越单纯，死得越早。”
　　夏园淳沉默不语。
　　“那后恺呢？难道你打算将她培养成你的接班人？后恺她的智力确实适合□□一行，不过，她才十三岁。”
　　“适当时候，我会让她远走高飞。现在不行，她还未长大，势单力薄。”
　　“我现在才明白你给后恺与卡伦闭塞的生活是为了什么。可是担心考骑集团查出你身边有这两号人物在？”
　　“黎知深那种人，你是当然知道的。他从不放过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身边的弱小者。”夏园淳脑海掠过周旋转的音容笑貌。他不会忘记，在游轮甲板上，匪徒将硫酸涂在旋转额头上，再将硫酸泼向旋转的脸，紧接着周旋转塞进黑色的袋子，在她脚上绑了巨石，随后将她抛入大海……他甚至搜了三天三夜，但永远找不到旋转了，由他的一千名随从组成的搜救队向他报告：“周小姐已然沉入太平洋最深处，再也找不到了。”每一夜，他耳边都浮起旋转那时候绝望的脸孔，她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没有声嘶力竭请他救她，她只是一直沉默地望向他，由他选择。
　　马蓝关明白夏园淳想起了周旋转，他拍拍夏园淳的肩膀，岔开话题：“我很早就搜出罗德的资料了，只是一直忘了告诉你。放心，他只是法国波尔多一个混混而已，不是什么威胁。”
　　夏园淳他却只望向窗外冬季的天空，出神。
　　马蓝关便离开了书房。

　　傍晚时候，衣螽茶终于重新振作。她在梳妆镜前梳直黑发，因为黑发太短，她十分不习惯，梳头发一遍又一遍。
　　衣螽茶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轻声自言自语：“对不起，亚历山大，为你留的长发被我弄丢了。”
　　然后她走进衣柜，换一套新衣服，白色粗线毛衣水蓝色牛仔长裙。
　　衣柜里没有帽子。她困扰地轻锁眉头，也只得走出衣柜，将抵在门上的那些桌子椅子统统搬开。之后，她打开房门，艰难地走出房门——打石膏的左腿使她行动迟缓。
　　谁知，她刚走出房门，几个仆人早恭候在门口，手里都推着一辆小车子，小车里尽是帽子，撕边帽、宽沿帽、毛线帽、贝雷帽……五花八门，五彩缤纷。
　　“衣小姐。”仆人告诉她，“老爷吩咐我们为您买了帽子。”
　　衣螽茶愣一下，挑一顶水蓝色毛线帽戴在头上。
　　仆人将载满帽子的三辆小车子推进衣螽茶房里，将那些帽子有条不斋地放进衣柜。
　　衣螽茶扶着栏杆，右脚轻轻跳着。她要去饭厅吃饭，她饿了。
　　饭厅里，人人都在，除了卡伦。
　　衣螽茶的出现，每个人盯着她看。
　　阿格尼斯竟然说：“以往那个傲慢的中国女人改走俏皮路线了。”其实她挺喜欢衣螽茶戴那顶帽子。
　　衣螽茶转身向大厅走去，她一路扶着墙壁一步一跳。本来路代远想扶她，被她拒绝了。她的倔强又回来了。
　　她用大厅里的电话拨通卡伦房里的电话。
　　十分钟后，卡伦才接电话：“喂……”
　　“下来吃饭吧。”衣螽茶柔和地说道。
　　卡伦在电话那端哭起来：“那个……中国女……衣小姐……衣螽茶……I am sorry .”
　　“I know，you are just a kid .下来和我共进晚餐？”衣螽茶声音轻轻。
　　“不不，我现在不能见你……我很快要离开这里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剪你头发……”
　　“我不介意。”
　　卡伦挂断电话。
　　衣螽茶回到饭厅，文雅地切牛扒吃。
　　夏园淳问她：“为什么不用拐杖走路？”
　　衣螽茶微微一笑，不答。
　　后来，是夏园淳抱衣螽茶抱她回她房间的。
　　衣螽茶发现，她的房间被仆人收拾得十分干净，落地窗也换了新玻璃。连她的那扇房门，也换了，换成密码门。管家告诉衣螽茶开门的密码，并请她放心：“这密码只有老爷、衣小姐、我三个人知道而已。”
　　衣螽茶朝他微笑。她发现管家仆人的工作效率非同一般，一顿晚饭的时间，什么都帮她做周到。

　　转眼间到了路阔然归来的日子。他将牛皮纸袋装的一整叠资料交给夏园淳。
　　夏园淳在书房里递给路阔然一张支票：“现在交给你一件新任务，薪金丰厚。”
　　“保证不让你失望。”路阔然严肃地说。
　　几乎所有人在夏园淳面前，都是一本正经，不敢开玩笑的。
　　夏园淳简略说一下。
　　路阔然说：“是，我一定认真保护卡伦小姐。”
　　就这样，路阔然随同卡伦飞往美国，落住洛杉矶。他将协助她进军好莱坞。临行前，她拥抱夏园淳，在他耳边说：“冬天的时候，你记着穿暖和些。你很快会发现我是最好的保密者。”
　　夏园淳亲自将一条蓝钻石链子戴在她脖上。他回答：“我早就发现了。”
　　卡伦问他：“哎，夏园淳，你喜欢我吗？”
　　夏园淳沉默一阵。
　　“不管怎样，我会当作你爱了我一辈子。”卡伦紧紧揽他的腰。
　　上飞机时，她站在舱门回过头：“夏园淳，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毕竟有对不起衣螽茶的地方……知道不知道，衣螽茶每次给你黑色玫瑰是为了什么？据我所知，黑玫瑰花语是：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夏园淳，你明白了吗？”
　　飞机从巨草场上飞起来，去了远方。
　　夏园淳震惊。过去他觉得黑玫瑰诡异，仅仅如此而已。他不知道一朵黑玫瑰有这样含蓄的意思。
　　他真不知道。
　　因为他从没想过要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