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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烛火照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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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钧皱着眉,把酒水一口咽了下去。
杯酒下肚,喉头火辣辣的,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烙铁似的灼烫。
谢温久屈起的手指蓦地抻直了,赞叹道:“将军好酒量。”
这语气倒像是真心实意,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沈钧第一次喝烈酒,此时已经有些晕乎,胃里翻江倒海,强忍不适道:“皇上……过誉了。”
谢温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自古伴君如伴虎,沈钧迷糊中想到,谢温久心中怎么想的他也不知。
谁知道他想要什么呢。
先前不过是宴上一个小插曲,现在殿上依然表演歌舞,布菜的宫女进进出出。
沈钧本来就没人来敬酒,圣心难测,如今众人更是躲他躲得远远的,他倒落了个清闲自在。
这时,沈钧却看见一名宫女朝他这边走来,宫女走到沈钧案旁,躬身行了一礼:“将军,皇上叫您宴后于雍宁宫偏殿等候。”
沈钧心里略为所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知道了。”
宫女又行一礼,告退了。
罢了,沈钧想到,半年多不见,他是越看不懂谢温久了,到时候便随机应变吧。
今日这宴席上,主角都心不在焉,没多久就散了。
沈钧打小便把皇宫当成自家后院,对地形倒是挺熟悉,从甘露殿到雍宁宫不远,沈钧索性步行过去。
他喝的不算多,这么一会儿,酒早醒了,被夏夜的荷风一吹,竟然有些冷飕飕的。
行至雍宁宫,沈钧跟宫门处的宫女说明了来意,被带至了偏殿等候。
偏殿内灯烛摇曳,放眼望去点满了灯火,照得殿内恍若白昼。
沈钧百无聊赖地看着烛泪自蜡烛上面缓缓流下来,直至烛焰熄灭。
谢温久似乎是忘了自己还叫了个人在偏殿,掌灯的宫女都进来换了次蜡烛,他还是没有召见沈钧的意思。
谢温久就是存心晾着他!
就在沈钧都迷糊着快要阖眼时,偏殿的门户传来一声开合的声音,紧接着是珠帘被掀起的清脆敲击声。
沈钧立马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来人是谢温久。
他换下了龙袍,一袭月白常服衬得他本就没见过太阳的皮肤更加白皙,摇曳的光影打在他脸上,五官显得更加深邃。
沈钧忙躬身道:“皇上!”
谢温久微微一笑,道:“半年不见,应筠怎这么生分了?”
沈钧道:“臣不敢。”
谢温久抿了抿唇,五指在看不见的袖中深深嵌进了手心,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
二人皆是没了话,半晌,谢温久像是没话找话似的,不经意道:“久闻将军文采出众,写的一手好字,朕前些日子得一折扇,蜀綵做面,暖玉为骨,扇子是好扇子,只是扇面上缺了个题字,将军今日可否一并题了?”
沈钧道:“那……承蒙皇上厚爱,臣便献丑了。”
听他这样说,谢温久便自一抽屉中翻出一柄折扇来,桌上笔墨纸砚正好齐全,谢温久道:“将军请吧。”
沈钧上前几步,思索片刻,将扇面抻平了,题笔就写。
谢温久看着暖光下他柔和的侧脸轮廓,一言不发。
谢温久还是钦元帝最不喜爱的皇子时,韩太傅在课上便总要夸赞沈钧,如今他成了九五至尊,却忘不掉那些刻在记忆里的话语了。
沈钧写的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骈文散文皆是出尘,永安年间刚学写公文的都要找本他的文集当范本。
带兵打仗他也精通,沈钧后来弃了中书省给他摆好的椅子,从了军,成了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这话一遍又一遍,磨在心上,都磨出茧子来了。
沈钧收了笔,轻轻架至笔山上,出声提醒走神的谢温久:“皇上!”
谢温久闻言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题上字的扇子。
半晌,他一笑,拿起扇子。
桌上燃着火,谢温久将扇子放在了火上。
沈钧看着这一切,不知谢温久究竟在想什么,也没了言语。
谢温久专注地烧着扇面,没多久扇面上就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样来了。
谢温久问道:“将军为朕题了个什么?”
沈钧正要说就被谢温久打断了:“将军说的什么可不算。”
谢温久眼含笑意地看向沈钧,像刀片一样薄的唇说出的话也像锋刃一样冷:“朕说的才算。”
沈钧强作镇定道:“皇上的意思是?”
谢温久道:“今日这里再无旁人,就是黑的,朕也能给他说白了。”
谢温久一笑,道:“将军恃功而骄,目无王法,在扇面上题诗侵犯天家威严,是大不敬!”
至于这扇子嘛,谢温久玩味地道:“便说是朕怒极烧的,怎么样?反正说什么他们都得信,不是吗?”
沈钧眼下却是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他叹了口气,道:“这大半年……你就学会了这些?”
谢温久冷冷地道:“将军自是真君子,看不上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量。”他转瞬又是一笑,道:“朕学会的多着呢,将军估计很快就能看到了。”
沈钧无言以对,谢温久道:“将军还想留下来做甚?”
沈钧躬身道:“臣告退。”
谢温久冷眼看着沈钧出了偏殿,合上门。
明明沈钧现在已经卑微进泥土里了,为何他心里却还难受得紧?
正在谢温久发呆的时候,一宫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皇上。”
谢温久道:“怎么了?”
“吴尚书求见。”
谢温久思索片刻,道:“让他进来。”
吴辕到时,谢温久正端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他正要行礼,却听见谢温久道:“免了罢。”
吴辕道:“谢皇上。”
吴辕从袖中抽出一封书简,道:“皇上,这便是朝廷批去永州修缮河道的十万两白银的全部去向。”
谢温久接过他递来的书简,翻了翻,道:“朕早料到爱卿要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只是……”吴辕叹了口气,“臣无能,未能查到沈家的蛛丝马迹。”
谢温久沉思了一会儿,道:“朕和你一样,也怀疑沈家,毕竟没了沈家,就是给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天大的胆子,他们也贪不了这么多。”
吴辕愤慨道:“这沈家太狡猾了!定远侯仗着年轻时立了不少功便目无尊法,如今竟把主意打在朝廷赈灾的银子上了!”
谢温久笑了笑,道:“可惜了,定远侯贪了这么一大笔,却是无福消受了。”他话锋一转道:“沈钧回来这几天他的休沐朕没批。”
吴辕略有疑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谢温久道:“你明日早朝当着众人面把书简呈上来。”
谢温久顿了顿,又道:“记得说是沈家贪墨公款的罪证。”
吴辕迟疑道:“这……可有些打草惊蛇了。”
沈钧道:“朕这不是打草惊蛇,这一激只会让他们乱了阵脚,只要朕再语焉不详些,沈家的人要么眼巴巴地上来认错,求朕从轻发落,要么就赶紧转移罪证。”
谢温久勾了勾嘴角:“朕猜他会选后者,那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吴辕忙道:“臣立刻派人去监视沈家的一举一动,绝对能在沈家转移罪证时将其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