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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处不胜寒 ...

  •   谢温久道:“说起来,爱卿在户部当职也已经有些时日了。”
      吴辕躬身回答道:“回皇上,臣是永安十四年殿试的榜眼,未参加户部制试,直接被先皇钦点在户部当职,时日确实不短了。”
      谢温久看似无意道:“永安年间的一甲三元,现在可只剩下爱卿一个了。”
      吴辕不知谢温久的用意,霎时冷汗淋淋,他可特别清楚那两位和他同科登第的同僚现在去了哪里。
      永安十六年,谢温久登基,改元崇祯,当时朝中还有人以为这皇帝才十六岁,是个好拿捏的,结果叫谢温久将朝廷好好换了换血。
      未及弱冠的少年,顶着外忧内患登基,一夜之间,血洗朝纲。
      该杀的杀,该留的留,乌烟瘴气的旧山河,愣是被他打点出点人样了。
      没人知道朝堂之上血溅三尺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再铁血无情,毕竟还是个出生起就活在上京的少年啊。
      如今是崇祯二年夏,新帝亲政一年刚过,不容忤逆的性格却是深入人心。
      谢温久道:“爱卿的差事是该变动一下了,尚书省正好有老臣要退下来了。”
      吴辕一喜,尚书省分管六部,只要不是等同于赋闲的闲职,能干一点事儿的,都不会是什么小官,他忙道:“谢皇上恩典!”
      谢温久道:“近日事务繁忙,等河道的事平定了,朕就叫知制诰起草赦旨吧。”
      吴辕明白,这是要沈家事毕后论功行赏的。
      沈家伏诛,自是要赏,但倘若自己的差事没办好……
      吴辕估计,就不只是丢了升迁机会这么简单了。
      吴辕道:“皇上可需臣去伪造一份沈家的罪证?”
      谢温久道:“不必了,朕自有分寸。”
      偏殿内灯没全部点着,昏暗的烛火下,吴辕看见皇帝的眼中仿佛少了些什么。
      坐拥天下山河万里的九五至尊,愣是被他看出一股子孤寂来。
      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
      谢温久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似的道:“朕吩咐你的事情,即刻去办吧。”
      语罢,他揉了揉额角,又道:“朕乏了,你且退下罢。”
      吴辕躬身一礼:“臣告退。”
      等他出去,“乏了”的谢温久行至小榻旁的一书架上,移开其中一格上摆着的一看就很贵的根雕,推开其后的暗格。
      在一堆略有破损的纸上摆着一封崭新的书简,单论外形和吴辕呈上来的那封一模一样。
      谢温久拿出书简,将暗格原封不动地合上。
      在昏黄的烛火下,谢温久轻轻地把书简打开,不知道第多少次看这简简单单的一页纸。
      与吴辕呈上来那封不同的是,这张纸上除了些小虾米分得的一杯羹外,还陈列着沈家近日大大小小几十笔来源不清不楚的进账。
      以各种渠道各种名义,统共进账八万两。
      谢温久在他不久前刚烧过扇面的火上,轻轻把他此后多年纠葛的开端化为灰烬。
      书简烧了大半,他把剩下一点丢进了火里,看着它在火焰中焦黑卷曲,长舒了口气。
      就像是能把后事种种一并火化了似的。
      ·
      翌日清早,百官例行入宫朝拜。
      时值盛夏,早朝时天色已经大亮,却仍然带有夜间的清寒之意。
      谢温久戴着天子冕旒,眼底就算是有情思,被珠帘阻隔,投下去的也只会是不带丝毫感情的视线了。
      这不带丝毫感情的视线转了一圈,牢牢黏在了沈钧身上。
      沈钧今日穿了朝服,比之在军中着战甲时少了几分磨砺出的杀伐之气,整个人温润起来,像是块无瑕美玉。
      刘公公拉长了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谢温久飘飞的思绪被他这一声拉回来了,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幸亏没人看出来。
      一名一看就知是刚为官不久的年轻人出列,向谢温久施以一礼,道:“皇上,臣有事相禀。”
      谢温久瞥了他一眼,嚯,是个御史台的。
      御史大夫此人最是圆滑,凡事总留三分退路,谢温久刚登基时看不惯他的为人,想罢了他的官都揪不着错。
      连带着他手下的门生们个个都活成了人精,把察言观色当饭吃。
      御史台职务本就是纪检,这下可谓是如鱼得水,整天上书弹劾,奏折都能堆满雍宁宫偏殿的书案了。
      眼下他定是察着了甘露殿接风宴上的色,只听他道:“皇上,定远侯尸骨未寒,沈将军理应守孝三年,却在甘露殿上破戒饮酒,是大不孝啊!”
      他如意算盘早打好了,虽然说沈将军喝的酒是皇上御赐,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对沈将军的态度,他今日上奏可是顺了圣心了。
      朝上众人闻言,心中思虑的与这御史台的年轻人也差不太多,毕竟是个人都看得出皇上这是在刁难沈将军了,就看谁先有那个胆说了。
      沈钧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一言不发,眼睛却看向了谢温久。
      他心道:这就是你让我见识的手段?
      年轻人此言谢温久倒是没料到,众人只见那冕旒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御史台的年轻人心中窃喜,果真让他猜中了。
      只听见皇上笑着说:“沈将军可是我朝肱股之臣,平我大晋西北羌患,爱卿这可是大不敬,那就罚你……薪俸一年吧。”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寸寸龟裂,他急道:“皇上!”
      谢温久:“削去官职。”
      年轻人不敢言语了,生怕谢温久下一秒又要变卦要了他的命。
      谢温久冷冷地道:“带下去吧,别再待在这儿碍眼了。”
      年轻人被带了下去,朝堂上顿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谢温久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事相禀吗? ”
      半晌,吴辕出列敛衽一礼,上前几步,在通往龙椅的阶梯前行跪礼,呈上一封书简来,说道:“皇上,这是永州河道十万两拨款的全部去向。”
      满座哗然,朝堂中有零星几人面露惊惶之色,更多的是在小声议论。
      刘公公将书简接了,呈给谢温久。
      谢温久展开书简,看了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半晌,他才道:“爱卿平身吧。”
      吴辕起身,忐忑等待着帝王的决策,尽管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昨晚被他们二人所计划好了。
      谢温久垂下眼眸,不去看下面的众人,道:“开国皇帝封定远侯,侯府代代享尽荣华,如今倒像是享受腻了……”
      谢温久闭上了眼,道:“满门抄了吧,三日后,刑部行刑。”
      朝堂上一片鸦雀无声。
      沈钧一个踉跄,抬头看向谢温久。
      姐姐……
      他张了张嘴,却像哑了似的,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静静地看着谢温久,接着就被一直候着的禁军押下去了。
      此时,谢温久才睁开了眼,他怕看见沈钧的脸,却也错过了他眼中最后一丝波澜。
      沈家贪的虽多,但绝对不至于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朝中众人心中皆是疑窦丛生,谁也摸不清谢温久的意思。
      皇上前一刻还护着沈将军,后一刻立马抄了沈家满门,翻脸比翻书还快,怎么能叫人猜得透?
      吴辕更是疑惑谢温久为何临阵变卦。
      说到底,连谢温久自己都不清楚情形之下何出此言。
      正如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要闭眼。
      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沈钧的一点恩惠,两不相欠。
      要说欠,也是沈钧欠他多些。
      为何,他明明可以冷眼旁观,却偏偏忍不住要闭眼。
      ·
      半晌,谢温久道:“众爱卿,可还有事上奏?”
      朝堂上鸦雀无声,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冲皇上的晦气?
      谢温久揉了揉额,道:“退朝吧。”
      ·
      朝会一散,谢温久就回了雍宁宫。
      他不似别人当皇帝那么拘束,太后不是他亲生母亲,自他登基起就请旨去了相国寺礼佛,其他太妃他也不甚在意,一并打发去了京郊的寺院,倒是少了很多每天必要的礼数。
      谢温久坐在案前,提着朱笔欲写,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半晌,他搁下笔,唤了刘公公进来。
      刘公公一直候在殿外,这会儿自殿门里进来,道:“皇上。”
      谢温久道:“禁军……罢了,沈家上下可全数捉拿?”
      刘公公道:“回皇上,已全部关押至天牢。”
      谢温久有些烦躁地道:“你去把沈梓带出来吧。”
      刘公公躬身道:“老奴遵旨,不知……老奴该把沈小姐送去哪里?”
      闻言,谢温久略微一愣。
      沈梓的话,一定得是个灵山秀水的地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才配得上这般钟灵毓秀的人。
      刘公公见他出神,轻声道:“皇上?”
      谢温久眼神沉了下来,先前想了许多,这会儿说出来的却只是短短几句:“朕若是沈小姐,能有这么遭机会,怕是再也不愿生在官宦之家了。”
      刘公公微微一怔。
      他先前跟着钦元帝,谢温久登基之后不久才开始伺候新主,对这位性情冷淡的皇帝绝对称不上了解,但他也知道,这位登基前吃过不少苦头。
      如今这一句怕是也把他心里头念的一并说出来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11.23的三章更新是我小修了一下
    今后如果有错误也请大家指正,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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